宋倾情一眼就认出了，她爸脸上那堆棕色物体是她五年前买回来的海藻泥面膜。
  郑丘廉当时还说过她，一大把年纪还在脸上涂来涂去，念了几次之后，她就不用了。
  但是面膜已经不是重点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
  “爸爸，这些面膜已经过期很久了，您怎么想起用这种东西了？”
  “是啊爸，您为什么突然想起用面膜了？”
  郑丘廉一脸莫名地看着涂了一脸“芝麻酱”的郑颜之。
  “所以你们进我房间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些东西过期了？”
  他比他们更觉得匪夷所思。现在博士生都不敲门直接开锁了？他们还当他是个爸吗？这不是把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郑颜之脸上的海藻泥敷得很厚，郑丘廉走近了才发现，他连脖子都敷上了。
  郑丘廉不相信他爸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糊成一个“兵马俑”。
  “您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觉得不舒服？”
  就像他今天跟丘心芝说得一样，基因再造丸是很难被人体接受的，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办法推断出口服后的副作用，但是永远不发生异常，也是不可能的。
  郑丘廉怀疑郑颜之已经产生了异变。
  他缓慢地向前挪步，尽量安抚郑颜之道。
  “爸爸，你必须告诉我，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是再造丹的研究者，我知道它的成分和效用，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还不告诉我实情。”
  “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您为什么在脸上敷这种东西？”
  “我想保养自己不可以吗？我现在连敷你一张过期面膜都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郑颜之眼里的余光一直瞟着墙角的滑板。
  郑丘廉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逃跑路线。父子俩一跑一追，郑颜之到底输在了腿短，刚蹿到滑板上，就被郑丘廉牢牢抓住了胳膊。
  海藻泥在挣扎之中，像地缝一样逐渐裂开，郑丘廉在半开的裂缝中，看到了一片老年斑。
  “我掉了一颗牙。”
  在挣扎了半个小时之后，郑颜之终于冷静下来讲述了这段时间的变化。
  他说：“我第一天掉了一颗牙，我以为这是由于我最近疯狂用牙，导致的牙齿脱落。”
  但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天，他在喝汤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又掉了一颗。
  如果郑颜之的实际年龄真的只有三岁，他可以将这种现象视为换牙。但是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百岁高龄的吃错药患者。牙齿的脱落，对于真实年龄年龄的他来说，只会代表一个象征，就是衰老。
  “掉到第三颗牙的时候，我在脸上看到了两颗老年斑，斑点的涨势很快，没过多久，它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我整张脸。”
  这种犹如爬山虎的涨势吓到他了，他的皮肤紧随其后的出现了严重的松弛现象，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里的水分在一天一天的逝去。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将像一颗饱满的葡萄一样，衰减成一颗讨厌的葡萄干了。
  郑颜之盯着地板上，落得七零八碎的海藻泥。
  他的身形仍然维持在三岁的状态，他的皮囊和内部器官，却已经快要老回106岁的郑颜之了。
  “我以为敷点面膜就能好了。”
  他皱着眉头，看向一边的宋倾情：“你买点没过期的面膜给我试试。”
  溺水的人，总是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切生还的可能。
  也许就是因为面膜过期了，也许这种现象只是短暂的。他的泡椒凤爪，他的辣条，他的坦克和直升机，他还没有顺利实施完离家出走的计划，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老去？
  他不甘心。
  郑丘廉看着父亲欲言又止。
  他理解他的难过，也体谅的哀伤，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带郑颜之回科学院一趟。
  郑丘廉说：“爸爸，我们得到院里做一次内部分子活跃度检查。”
  “你休想！”
  郑颜之当即变脸。
  他不肯告诉他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他以为他不知道，他一早就打了要把他送到科学院的心思吗？
  “我不能让一堆人拿我当猴子一样研究！”
  他看过很多科幻类的电影，知道发生异变的人都会被泡到一个大罐子里，被一堆进进出出的白大褂们研究。
  “那您预备怎么办？”郑博士无计可施地看着郑颜之。
  “我预备把何玉莲的孙子拉出来打一顿。”
  郑颜之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跟他打了那场架才掉牙的，肯定就是他把我的牙打掉的。”
  宋倾情听到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爸爸，我得说句公道话，何玉莲的孙子根本连您的边儿都碰到。我觉得您，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丘廉的建议，基因异变不是小事，照此蔓延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是啊爸爸。”郑丘廉说：“事到如今，我们最应该用到的处理方法就是及时止损，而且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让人像猴子一样参观您的。我们这个项目，只有三个人在研究，我会事先跟负责这一块的院士申请保密观察的。”
  郑丘廉这话倒是真的不是在哄郑颜之。基因再造科技的首位研发者是他的老恩师杨莫城先生，他进入科学院以后，也一直是在杨莫城手下做事。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他相信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同意的。
  郑颜之扯着手上的一层老皮，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除皱针和激光拉皮…………”
  “爸爸，不要再想这些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了。”
  郑丘廉拉着郑颜之的手，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讲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首先，郑颜之的异变已经出现了异常，慢性衰老与身体再次回归到他之间的状态，都还是乐观现象。怕就怕，这件事情的后果，不仅仅是这些。
  其次，杨莫城已经研究基因再造丸十多年了，不论是从研发经验，还是应急方案上，都比郑丘廉的经验丰富。
  也许杨莫城能够研制出治愈郑颜之衰老的药品也未可知。
  郑丘廉为郑颜之披了一件衣服，语重心长地道。
  “爸，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差的。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不会害您的。”
  郑颜之被这句温情的话打开了一点心门，他焦躁又悲伤的抠了一会儿脸上没完全掉净的泥块，终是点头同意了郑丘廉的建议。
  次日清早，简单吃了点早饭的郑颜之就包着脑袋，坐进了郑丘廉的车里。
  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他将他裹得犹如一个养蜂人，连眼睛都罩在一片不透光的黑色挡风罩里。
  郑丘廉的导师杨莫城先生，早在昨天晚上就接到了郑丘廉的电话。郑丘廉一直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同意了郑丘廉保密检测郑颜之的请求。
  “血压135,90心率73，血液状态粘稠，牙齿掉了7颗，皮肤及身体各项机能状态，都处在65到70之间。”
  这场秘密检测，是在一间青蓝色的无菌实验室内进行的。检测人员只有郑丘廉与杨莫城两个，像郑丘廉之前保证过的一样，他确实没有让郑颜之成为一个被一群人围观的“猴子”。
  他只是被两个人围观的而已。
  郑丘廉在向杨莫城汇报完郑颜之的基本数据之后，就带着他来到了内部基因检查室。
  杨莫城对于他的到来由始至终的热情，并且事无巨细，将一切检查安排的有条不絮。
  但是郑颜之仍然讨厌这个国字脸的老头，因为他一见到他，就说他长得很好玩，还问他，你知道“咕噜”吗？
  他当然知道“咕噜”，他还知道它的别称叫“咕噜姆”“史麦戈”和“斯米戈尔”，他是英国作家托尔金笔下的，霍比特人！
  要不是郑颜之目前视他为最后一根稻草，他一定会告诉他。
  你的脸就像一台移动的电视机，并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没有大锅天线就放不出任何频道的满脸雪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