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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小雌      更新:2021-03-12 05:54      字数:10749
  钟闵坐回大班椅,一指沙发,说:"坐。"
  杨迭目无表情地说:"不必了。"
  钟闵两手相握,露出点兴味,"杨老师所为何事?"
  "你明知故问",杨迭说,"为了章一。"
  "章一?"钟闵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分,"她在学校淘气了?"
  "钟先生,不要想着糊弄我,我很清楚你的所作所为。我来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囚禁章一,你最好快点通知自己的律师团,准备接受我们的起诉。"
  钟闵往椅背一靠,微微冷笑:"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杨迭面不改色,"钟先生,我不是来受你侮辱的。况且这句话应该先过问你自己。你猜我拉开门会怎么样,你的员工若是知道自己的老板,一个衣冠楚楚的异类,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世人瞩目的位置,会有何等样的彩表现,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出来。"
  钟闵居然没有动怒,只问:"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非常清醒。反倒是你,是否被欲望蒙蔽双眼而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好",钟闵说,"那么,林致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杨迭坚硬的面具有一丝松动,"他不知道,这跟他没有关系。"
  钟闵从办公桌里走出来,站到杨迭面前,说:"我敬你是章一的老师,趁我没翻脸之前,赶紧消失。"他的眼微微眯起来,眼风如箭,"不识好歹的人我见得多了,且饶你这次。听好了,再有下次,立马废了你,我说到做到!"
  杨迭的脊梁微微发冷,他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同钟闵对视。
  钟闵的手机响了。他微微皱眉,"抱歉,我接个电话。"到底是修养好,且他素日里喜怒从不形于色,方才因为章一,已经有些过头了。
  杨迭见钟闵去接办公桌上的手机,整个人竟如同抽掉了一筋。钟闵"喂"了一声,也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狐疑地看了眼杨迭,挂断电话,招来秘书吩咐几句,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文10 受 刑
  车子驶回了钟家老宅。钟闵进了屋,他后母说:"去吧,闵儿,你爹在书房。"
  钟家仍是旧式宅院,钟闵从正厅出来,径往书房去。午后的老宅院,显得昼长人静,连那屋瓦上的太阳光,都是一般金色的静。天井里有槐树亭亭如车盖,有蝉在上面"吱——吱"地叫,不歇气的。他小时候亦捉过蝉,是没脱壳的幼蝉。天光暗了,暑气还没退,蝉们在土里打了洞钻出来,顺树干一路爬,他从屋里溜出来,寻着树干睁眼瞎地,却一一个准。捉得了蝉,翌日趁厨房没人的时候,做贼似的用香油煎了,得了一小碗,泛着金色的香气四溢。他绕过了天井。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午后,他一个人伏在案前抄《诗经》,是那样小,还不晓得什么是兴。眼睛偷偷往窗外瞄,对屋瓦上睡着一只黑猫,它刚得了一窝仔,前夜里还见它们厮打厮混地觅食,现独个儿在瓦上,阖了眼,拍爪垫着脑袋,时光从它的毛发里齿子般梳过,只有惬意。他父亲突然进屋来了,擎着盘,说:"吃点西瓜消消暑。"他从椅子上弹起,他父亲垂手站在一边,眼看他放开大嚼,籽都不曾吐出一粒,吟吟笑道:"当心头上长出西瓜苗来。"围墙外,有挑扁担的磨刀匠叫唤:"磨剪子来,镪菜刀——"一声声绕过层层的屋瓦,拖得细长,又渐渐远去了。如同人世,是一种静而长。
  到得书房,推开门,他父亲背对他站着,他唤一声:"父亲。"
  他父亲转过身,不曾开得口,举起手杖劈头就筑,钟闵不敢躲,只将肩偏得一偏,生生受了这一杖,他父亲犹自满面怒容,大声呵斥:"跪下!"钟闵不敢回视,依言跪了。
  他父亲岔开腿,两手拄了杖,声音在他头顶上炸开,"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钟闵直挺挺跪着,说:"父亲,我不明白。"
  他父亲的裤管不住地颤,"好。我只问你,你宅子里头的女娃娃是谁,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槐树上的蝉还在"吱——吱"地叫,叫着这世间万物一般的清明。钟闵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父亲,说:"她是儿子的爱人。"
  他父亲一手指直点到他脑门儿上去,"亏得你还有胆子说。好,好得很哪!既如此,我就是打死你也不冤枉。"话未落音,举杖就往他身上招呼。他只受着,一声不吭。
  他后母此时进来了,见此情形不由大惊,上去拦住他父亲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儿子这么大,岂是说打就打的?有什么话,爷儿俩细细说清楚了。"
  他父亲脱不得手,怒气更胜,"好哇,你还敢拦着我,都是让你给惯得!你是不知道他作了什么歹!我今天不打死他,由得他以后杀人,你还替他递刀子!"
  他后母依旧法叫得声"先生!",声带哭腔,"你这大半辈子就得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打坏了他,叫我怎么向他母亲交代啊。"
  "你还敢提他母亲!都是她死得早,让他自小没得教养。她要是在,我连她一并打,管叫她后悔生出这个孽障来!"
  他后母竟"扑通"一声跪下来,拿手架着他父亲的杖,"你这话若让她在天上知道,岂不寒心!她生闵儿时都过了四十,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你要是忍得心,不怕百年之后钟家没人烧纸钱,你就打吧。"
  "你……你……你给我躲开!"
  他后母被掀到一旁,眼见手杖落上去,急得大喊:"闵儿啊闵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父亲停下来,"哼,他还有何话说!你倒是问他冤不冤!"
  钟闵似木头人一般,说:"父亲请打就是。"
  他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叫他后母,"你去,把长条凳跟藤条鞭子拿来!快去!"
  他后母说:"多少年前的老东西,早扔了。"
  "好。我自己去找,找出来加倍地打!"
  他后母无法,只得去了,拿来凳子,他一声不吭躺上去,又起身脱掉衬衣,交与他后母拿着,重又躺下。
  他父亲头上青筋直冒,"看到没有,他原是不服!"
  "先生,多少年都不曾打了,闵儿就有天大的过失,你说他两句,他哪有不听的。"
  他父亲说:"还真让你说着了,天大的过失!我打他,他敢巧言半个字吗?他不敢!你道是为什么,他那是犯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是强 暴!是非法拘禁!"
  他后母吓了一跳,"闵儿,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误会?"
  "哼,误会!"他父亲冷笑一声,"你道这口风是谁透的?是林家的孩子,从小与他光腚子玩的。他大了,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他愈发得了意。还算我有一口气在,我要是死了,管教他不把天都捅个窟窿!你给我数着,小时挨不过十下就要求饶,如今大了,皮实了,怕是要打一百下!"说完,甩起鞭子就打。
  破空声响,"啪"地一鞭子上去,连声音都打进里去,拿开了,背上的高高坟起,第二鞭又实实落下去,那坟起的上头直打得裂开了皮,渗出红的,沙一般的花,接着第三鞭,那沙一般的,多得数不清了,再来第四鞭,那坟起的被掘开了一道壑,再是第五鞭,第六鞭……
  他父亲打了一阵子,气喘嘘嘘,也不知打了多少了,问:"几下了?"
  他后母哽咽说:"太多了,数不过,怕有一百下了吧。"
  他父亲也不知是否被气糊涂了,说:"我老了,力气不如从前,还得再有一百下。"就又开始打。
  钟闵的背上已经分不清皮与了,只是往外翻,直开成一朵殷红的罂粟。
  他后母搂住他的头,哭出来,"闵儿,你就讨个饶吧。"
  钟闵说:"让他打,打得好,是做儿子的不争气。"他父亲却似发了力,一下比一下重了,"我打死你!我让你无法无天!我让你不服气!我让你去蹲班房!我让你自生自灭!"一句一鞭地打。在空气里挥舞的,分明是裹着血的荆条子,一下子打下去,生进里去,再嗤拉拉地掣回来。他父亲突然脚下一软,往后跌倒在黄花梨太师椅里,捂住心口,嘴发绀。
  他后母惊呼:"先生的心绞痛又犯了,快拿药来!"因他父亲年事高了,又有病在身,老宅里头时时有人不离左右,这时候慌慌张张地送药进来,显然是这种突发情况未经得几次。
  钟闵早起身,跪在椅旁,焦急唤"父亲",接过药送他父亲服下了,仍侍手跪着。他父亲疼痛渐缓解了,只秧秧看着他,不言语。过了会,闭上了眼,方说道:"你走吧。我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我只当你犯了一次浑,该怎么做想必你也是明白的,你好自为之,别逼我放出手段来。"
  钟闵看着他父亲的脸,平日里保养绝佳,此时却仿佛老了十岁,暮色苍苍。他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他后母早叫了人替他上药。
  钟闵从老宅出来,连日头都不是同一个了。司机问:"钟先生,到哪里?"
  他的视线投往天井院里,远远地露出一点槐树绿的头来,"打电话到天伦世纪,问他们林副总在不在?"
  司机说:"钟先生,对方说不在。"
  他把视线收回来,"去茗香一品。"
  林致见到钟闵,面色如常地说:"你来了。"关了门回头却大惊失色:"你的背怎么了?你挨打了?"
  钟闵冷笑,"你倒是会故作姿态。我且问你,那边知道了,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
  林致说:"是。"
  钟闵问:"为什么?"
  林致突然说:"你打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
  林致看着钟闵的脸,不言语。钟闵捏了拳,几步跨到林致跟前,照着下颌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直把他的身子飞出去,撞到盆景架上,盆景落在柚木地板上,哐啷啷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土坯。钟闵揪住林致的领子,把他拖到沙发脚,又是一拳下去,抬起来又抡开臂膀。林致居然还在笑,说:"小心伤。"钟闵哪还犹豫,打一拳说"还手!"林致像傀儡般任他打。他平日里风度绝佳,此刻却已红了眼,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最直接的暴力。
  最后他总算住了手。林致顺着沙发脚滑下去,嘴角裂了,"咝咝"吸气,竟还打趣道:"被你老头打个半死还如此孔武有力,你有资格多娶两房,早中晚同你车轮战。"
  钟闵吐出一口气,身子往下躺,碰到了伤口,弹起来坐着,不理会林致这话,说:"你现在要是跳起来掐死我,会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林致说:"我比不得你,我是面做的,早被你打回原形,哪里还动弹得了?"
  钟闵哼一声,"这还算好的",又说:"你就为了杨迭去告我的状,不掂量掂量轻重,我要是守得住章一便罢,否则,我只当没认过你。"
  "对不起",林致说,"我只是想救林致一命。"
  "你适得其反。"
  两人都静默着不说话。半晌,林致说:"我没想到会这样,只是想搬出你爹来压制你。"
  钟闵叹口气,"我爹是个善人,他若认定我是伤天害理,那我就不能是恤孤念寡。我若听他的还好,听不得,怕是要从上断了我这念头。"
  林致"霍"地支起身,惊道:"老头子会这么狠?"
  钟闵说:"我总说他是个属螃蟹的,在里骨头在外,硬着呢。跟他比手段,哼,先钳断了脖子。"
  林致讷讷地,"连你都这么说,幸亏不是我的爹。"
  "至于杨迭,我不想见到他",钟闵说,"章一也不想。"
  杨迭有两天没到学校了,班里乱成了一锅粥。孩子们打他的电话,到他家里蹲点,无果。上课铃响过一阵了,仍一片吵吵嚷嚷的。忽见教导主任带了个晚娘面孔的女人进来,说:"同学们,大家静一静,这位是你们的新班导,真是无巧不成书,也姓杨,这个,下面请杨老师为大家讲两句。"
  一个说:"我们不要她,我们只认一个杨老师!"结果一呼百应,"还我们杨老师","叫她走,回家带孩子!"
  教导主任额上冒出了汗,这都是一群小霸王小魔头,没一个是好相与的。眼看着堂子就要镇不住了,只好扯个说法,"那个,同学们,你们杨老师因为犯了原则错误,被校董事会开除了。以后就由新杨老师来监督你们的思想和学习。你们先熟悉熟悉。"
  "诶,主任,你跑什么?你忘带你的拖油瓶了。"教室里一阵哄笑,"哈哈哈……"
  几十双眼睛落回讲台上,那位新老师鼻子都塌下一分,眼镜下滑都不敢用手去扶,"大家好,我姓杨……木易杨……"
  有学生开始拍桌子,随即一个个都跟着拍,声势浩大,边拍边喊:"杨迭!杨迭!……"新老师被他们的音波功震飞出去了。
  有同学又拨了杨迭的号码,激动地嚷:"通了,通了。"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去抢。
  章一好不容易拿到电话,问:"杨老师,你为什么不回学校?"
  那端静默了。章一以为他挂断,急得大叫:"杨老师!"
  杨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章一,老师无颜见你。"
  章一愣住了,手机被人拿走也不知道。她木讷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反复回想杨迭那句话的含义。
  章一在娱乐室里找到钟闵,冷冷地说:"请你放过杨老师。"
  钟闵似没听到,到另一方瞄杆,出手,球进洞。章一复读机似的重复:"请你放过杨老师。"
  正文11 昏 厥
  钟闵打完最后一杆红球,直起身说:"无关紧要的人,我才不会亲自出手。"
  章一气呼呼地说:"杨老师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们班人人敬爱的班导。你撇不清,我知道杨老师被开除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你就这么肯定?"
  "杨老师……他去找过你是不是?他也是为了我。"
  "为你",钟闵口气懒懒的,"凭什么为你?"
  "我是他学生。他知道我被你……所以才会想让你付出代价。"
  "他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因为你的一通哭诉,我说得对不对,宝贝",钟闵说,"你想着要逃走,他就来充当救世主,可惜,选错了拯救对象。"
  章一说:"我没有想着逃走,那天后来我仍回到这里。"她绕过台球桌走到钟闵面前,"算是我胡闹,你放过他吧。"
  她抓住钟闵的衣角,期冀地说,"求你。"
  钟闵不为所动,"你拿什么求我。"
  时光仿佛回到最初,惊慌失措的女孩对黑心肝的男人说:"求你。"章一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今非昔比,她连唯一的筹码都没有了。
  她居然没有哭。
  钟闵说:"上楼去,别管不相干的事。"
  章一松开捏着的衣角,她整个人如同热的烙铁,被扔到了水里,被冷水一逼,禁不住急火攻心,随即如同海绵一般迅速的膨胀,生出了自大的豪言壮语,"我早该知道你是个冷血的独裁者。总有一天,我要认识比你厉害的人。"
  钟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风如同冰刀一样,说:"认错。"
  章一瞪着眼同他对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但她获得了新的优势,有无数的高枝儿等着她去攀。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一种孩子似的负气,仿佛有人在她面前说谁谁是如何了不起,她会立刻不服气地反击,那谁谁更了不起呢!
  "人都说养孩子会恨铁不成钢,何以我也有这种想法,你这么不懂事。"钟闵用手掌摩挲台球杆,"是不是打你一顿要好些呢?"
  章一像斗**一样挺起脯,"你打你打,又不是头一遭。"
  钟闵站到章一身后,用台球杆咚咚敲着地面,"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你趁早打死了我,不然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钟闵抓住她的手臂一带,就让她趴在了球台上,挥一杆打在她屁股上,说:"认错!"章一浑身冷汗,死死咬住嘴。破空风声"霍"地响起,一杆下去,章一凄厉惨叫。第三杆还没打,她已经开始哇哇叫,腿亦往前弯。"哐当"一声,钟闵将台球杆扔得老远,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叫什么,你不是嘴硬吗?"
  章一眼睛里浮着一层泪花,仍嘴硬道:"人表演硬气功的,板砖敲上去还叫呢,这叫发力。"
  钟闵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问:"疼吗?"
  她像一只没放完的气球,余气鼓在脸上,"你说呢?"
  钟闵伸手捏了捏,打横抱起她,上了楼。
  将她放到床上,拿来一个药瓶,说:"我前两天用的,治跌打损伤的灵药。"
  章一说:"你像一个卖狗皮膏药的。"
  钟闵褪她的裤子,她虫似的扭,钟闵斥一声,"趴着别动",抬手往好的地方轻轻拍了一下,她羞红脸,不敢动了。
  其实他打得并不重,方才不过是要唬唬她。她屁股上起了一道子红,他涂药上去,倒并没有觉得是肿起来的。少女的两瓣臀暴露在空气里,如同弦月,那微微上翘的地方被那蟾里头的划了一指甲盖的胭脂,细而长,在那白的月光上头,是莹的,润的。钟闵的手舍不得拿开。
  章一忍不住闷声闷气地问:"好了没啊?"那只手顺着她的骶骨一路往下,她刷地转过身,面红耳赤,"你做什么?"
  钟闵不老实,被她抓住,竟一点不害臊,大喇喇盯住她的眼,她不敢回视,把裤子拉上去,咬牙切齿地骂道:"色狼!"
  她想跑,钟闵捉住她,吻她的嘴,片刻后微微离开,说:"记着要换气。"她在钟闵嘴里大口吸气,只吸不呼,人都像要炸掉,急得掐钟闵的手臂。钟闵循循善诱地反从她嘴里吸气,她才终于,试探着,吐出小小一口气。钟闵简直要疯掉,这个小儿呼出的气竟是香的!他本来是要告诉她接吻用嘴,呼吸用鼻子,但是现在,他不是不受用的。
  钟闵放开章一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的,他把她的头埋在口,她并没有反抗。钟闵很清楚,不管现在他做什么,即使她不甘不愿,也是会受着的。但这离他想要的还差得太远。他是个贪心的人,若是长久的清冷便罢,若不然,暖不了他,怕是她自己亦要冻伤的。
  林致来的时候,章一揪住他问:"林大哥,你知道杨老师去哪儿了吗?我们还有两星期就考试了,没有他,简直像没了主心骨。"
  "问我做什么。"林致说,用眼神指了指钟闵。
  章一没会过意,"杨老师说你们是朋友啊。"
  钟闵倒笑了,问章一:"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朋友。"
  章一煞有介事地,"好朋友啊。"钟闵拍拍她的头,抿着嘴,笑而不语。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伸手去拍他的。
  林致暗暗心惊,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这么快就被钟闵驯服了?表面上若无其事说:"章一,你们杨老师怕是不会回来了,他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就不必挂念了,好好复习是正经。"
  章一不依不饶:"这话是杨老师自己说的?"
  林致瞪了钟闵一眼,头疼地说:"反正意思差不多就行。"
  章一说:"那好,明天我跟我们班人说去。"
  "对了,他叫你们别为难新老师,说当老师的不容易。"
  章一有些伤感,"杨老师是个好人。我好不容易想要好好复习,好好考……"
  林致不忍见她伤心,忍不住说:"等考完试他会来看你们也说不定。"
  "真的?"
  林致见钟闵的眼刀飞过来,硬着头皮说:"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今天是考前体检。章一跟着女同学一路打打闹闹,验完一个就叽叽咕咕地说上半天话。待到测身高体重及围,一听说要脱外衣,立时慌了神。女同学一个个脱了鞋钻进去了,她在外头磨蹭半天,不进去是不行的。屋子里,一个个脱了外衣含羞带怯的,厮拖厮扯,相互取笑,那体检的女老师板起面孔呵斥:"保持安静!"俱噤了声,拿着表排成一列,章一扭扭捏捏地站在最末一个。
  前面测好了的站到一旁去穿衣服。章一总怕别人看出她有什么不同,怎么站都是不自在的。体检老师测一个数据报一声,夹杂"不许踮脚"之类的话。终于轮到她,测围要撩衣,老师的手还没放上去,她倒先红了脸,旁边两个交好的女同学等着她,正咕咕地笑呢,她愈发像只煮熟的虾子,红得透了。
  从屋子里头出来,一个说:"我的围怎么比上次学校体检的时候还小些?这还了得,我还是个青春美少女呢,没发育倒还萎缩了。"另一个说:"我也是。章一,你多少?"她装作穿鞋,说:"我没注意听。"先前那个说:"我听到了,是九十几来着?"另一个叫道:"哇!你这么瘦还有九十多?"她赶紧跳起来说:"你听错了,是七十九!"那个说:"现在表交了,由得你胡说,大着呢,我们都看到了的。"她哪里忍得住,举手就要打,那两个撒腿就跑,她追上去,三个人推推搡搡的,集合去了。
  体检过后,放两天假,过后就是中考了。章一回去也不歇气,加班加点地看。钟闵把习题册给她合上了,"你这样怎么行,佛主见你虔诚,怕是要捉了你去剪烛花或是添香油了。"她其实也没怎么看进去,当然也不想看,这下子巴不得有他来遂了她的心意。她把身子掉过九十度,两只脚踩在地板上,一手搭着椅背,"我才不做小沙弥,我要做魁星,明天考试时任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突然又想起来说,"我有天晚上做梦,梦到孔雀,直挺挺的翎,绿幽幽的羽。结果第二天期末考特别顺,那回排我们班第六呢。"
  钟闵笑说:"那你今晚倒是做个梦,梦里魁星显个真身,青面獠牙,赠你一卷符,一看竟是考题,岂不是好。"
  章一有些丧气地把头放在手臂上,"就知你不是好人,拿我开心。我是真的紧张,这几天老这样,一紧张就肚子痛。"
  钟闵伸手去,"这儿痛?"
  "不是,是这儿,但疼得不是太明显。"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肚脐周围,突然反应过来,拍掉他手,转过身去,"我再看一会。"
  "别看了,检查下笔墨足不足,准考证带好没有,早点睡,明天第一堂,开个好头。"
  她烦躁地说:"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睡。"
  白花花的试卷从前面传下来,章一接过了,赶紧翻过面看作文题,一看是"请以'噢!原来这样'为题,写一篇文章,表达方式不限,不少于600字,不得出现真实校名、人名"心就凉了半截。基础题全是模棱两可的选项,阅读是科技说明文读不太懂,文言题是传记类,亦读不甚懂,慌了神,手里的笔滑腻腻的捏不住,叠着腿,不住地交换。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作文没动笔,机读卡没填,突然间右下腹开始痛,她用手去按,哪知更厉害,连呼吸都牵扯着痛。写了两段话,还是痛,撑不住,只好举手报告监考老师说要上厕所。
  那老师上下扫了她两眼,见她像是有些内急,恩准说,"快去快回。"不到两分钟,又见她苍白着脸回来了,依旧坐回座位上,动笔写字。时间剩得不多了,不少人答完题,浮躁得把卷子翻得哗哗响,于是他就在教室里来回走,盯盯看看。他也当过学生,考试时最恨监考老师从讲台上下来,盯牢学生卷子看,哪知等他做了老师亦是这般殷勤,若是发现一道两道错题,便要在心中摇头:这样简单的题啊!他正在看一位学生的文言翻译,又听有人叫老师,还是方才那个女生。他走过去,和颜悦色问:"又要上厕所?"那女生满额的汗,从喉咙管里挤出一声"嗯"。他抬起手表看,手指敲着硕大的表盖说:"马上交卷了,坚持坚持。"那女生闻言低下头,没说话,极缓慢地爬满一个格子。他转身往讲台走,倒不是怀疑她作弊,只是她连作文还没写完哩。没走几步,听得背后咚的一声,有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