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这边顾府的宋嬷嬷已经催促了好几遍，杜氏还未起身。她已经好几天没去顾老夫人那里请安了，说是身子不大爽快。
  宋嬷嬷人虽然强势霸道些，但本质上也不算坏，第一次帮人做这遭天谴之事，总归是不太/安心的。
  里间一股子靡靡之味，杜氏在床上翻了个身，轻嘤了声，就不在有动作。宋嬷嬷无可奈何，只好掀开红色的床帷，推了推熟睡的人，“夫人，今个老爷要回来，要赶紧起来了。”
  一听老爷，杜氏瞬间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面带疲色，眼含媚意。不经意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打了一个哈欠，“吩咐的事了都做好了。”
  “好了好了。两个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更重要的都是穷人家出来的，没什么心机翻不出来什么大浪，好把握。”
  杜氏像没骨头似得歪坐在梳妆台前，不见白天的一点端庄之态。看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子，摸了摸自己的两颊，“我果真是老了。”
  “哪能呢，这男人就是这样，就算家里的再漂亮总归是记掂着外面的，好尝个新鲜。”宋嬷嬷给她梳了一个简单元宝髻，墨绿色的簪子配上水绿的耳坠，一席绛红色对襟襦裙，看起来简单又不失风范。
  杜氏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癫狂，耳坠子在脖颈间疯狂地晃动，以至于眼里挤出了几滴泪，“嬷嬷啊，谁不好个新鲜，男人女人都一样。”
  待顾伯川风尘仆仆地回了家已是下午，见了顾老夫人就去杜氏那用晚膳。
  屋子里的光显得杜氏格外温柔，桌上的几样菜都是她吩咐厨房特意做的。顾伯川来之前，杜氏就一直照着镜子，不停地问着身边的丫鬟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她亲自布好菜，放下筷子，“老爷，这么些年家里子嗣不丰，也就妾身和林姨娘两个女眷，我们也都年老色衰了。”
  “你想说什么。”顾伯川开口就不耐烦。他这妻子他是知道的，做平妻的时候温婉可人，做了正妻就是另一幅样子了。
  “妾身给老爷选了两位姑娘，都是出身良家，伺候老爷。”杜氏手里绞着手帕，眼睛时不时撇过去，看着很不安的样子。
  “噢？”顾伯川瞥了他一眼，着实难以相信。
  突然这就红了眼眶，掩面啜泣，“从前是妾身考虑不周，委屈了老爷。”
  顾伯川安慰几句便道：“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而且这些事务本就是你该做的，不必问我。”
  这晚上，顾伯川宿在自己正院，杜氏还觉得奇怪，难不成真是自己用错了力气。不过第二日就去了其中一个丫头那里，半夜又叫了另一个过去伺候。
  半夜里宋嬷嬷过来给她禀报时，杜氏还没有睡着，她穿着红绸的睡衣，缓缓倚在门框上，幽幽道：“我给他找了两女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第二日便是休沐，又恰逢是十五，阿离和顾青菀早打算了这日去清安寺上香。清安寺不同于莲溪寺，只有勋贵人家才去得了，皇家也是来这个地方的。
  今日的天气尤其好，天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几缕浮云好像也舍不得破坏了这纯粹。清安寺前的一片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这里从前阿离也来过得，中殿里一尊大佛像她还爬过，没什么稀奇的。给她印象最深就是佛前供奉的那些点心，太好吃了，那时候她就觉得人的一切都是那么好。
  阿离随着顾青菀进进出出，磕头叩首。寺里前后分布六个大殿，因为占地面积极大，殿与殿的距离也是很远的，所以都会有供人休息的地方。
  当她们走到了第四个殿时，实在是要休息一下了。突然，阿离感到了周围弥漫着熟悉的感觉。
  正前面转弯处来了一对小夫妻，男人低头温柔的笑着，让人如沐春风。他的身边立着一位红唇乌发极其美艳的女子。男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女人则穿着碧色，两人连袖口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阿离紧盯着那个女人。
  “表哥，小嫂子。”顾青菀看清了前面正是自己的表哥杜蕴和小表嫂阿季，讶异道。
  “菀儿。”杜蕴也带着惊讶，不过声音也温柔极了。
  “这是舍妹。”顾青菀碰了碰身边的阿离。
  阿离这才回过神行了礼，她的眼睛朝着杜蕴轻轻一瞥又迅速低下头。
  阿季立刻抱着他的胳膊，看着顾青菀亲热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见过菀妹妹了，咱们再坐一会儿说说话吧。”
  四人相对而坐，阿离和阿季眼睛不停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回事儿？”阿离眼珠一转。
  阿季不甘示弱，“你怎么回事儿？”又搭下眼皮，轻微叹了口气，“就是那样，我用心头血救了他。”
  红狐若是将心头血取了便几乎就与普通人无异了，一样有生老病死。本来可以活上个好几百年，容貌也可以年轻几百年，若不是无可奈何的情况，没有谁会这样做。
  “不过我可不后悔。”阿季眼里带着坚定，“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阿离便将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我最近时不时能看到浮魂了，应该很快就可以了。”
  阿季眼里带着同情，阿离正想反驳她。
  “小表嫂和舍妹认识？”顾青菀早就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好奇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赶紧躲开视线连连否认。
  杜蕴摸了摸阿季的脸蛋儿，“她是个话多搞怪的，让你们见笑了。”
  “咱们正常一点交流吧。”阿离端起茶杯看着外面。
  “我就是觉得这个妹妹和我有缘，就像多看一会儿。”阿季打趣道。同时在心里：说什么？
  “我也是觉得小嫂子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阿离微微一笑，也发出心声：你族长同意你跟人在一起？
  “不同意。”阿季回答的理直气壮，“但我就爱他，我就要和她在一起，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阿离抿了抿嘴也不再发声，她从小就知道，每个人做出的选择在他人看来是无意义甚至是愚蠢的，但是他觉得值得就行了。什么样的活法是有意义的，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
  回去的路上，阿离问起来阿季的事情，顾青菀也就一一告诉她。
  “小嫂子不知道是表哥从哪里带来的，原本就是带在身边当个丫鬟。唉，说是做丫鬟谁知道呢。前一段时间，表哥得了重病，请了各地的名医来看都说希望不大。就是小嫂子日整夜的伺候着，最后身子竟好了。”
  “表哥原本是想让她做正妻的，外祖母怎么都不同意。还好小嫂子不嫌弃，怎么样的身份都无所谓，就做了侧室。”
  阿离心疼阿季，她就那样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不得宠爱了，被厌弃了也没个其他容身之地。
  “那总是要娶正房吧。”阿离神色带着几分悲痛。
  “谁知道呢，反正表哥眼里是再容不下其他女子了。”
  “但愿吧。”阿离的声音格外的悠长。
  *
  吃过了午饭，阿离便拿着问先生要得令牌去观文阁，她想着找几本书借阅一下。顾青菀现在也对她放心了不少。
  一阵冷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敲打着哗哗作响，她缩了缩脖子拽紧披风。虽然是正午，天已经阴暗起来，昨天听婆子说今天会有雪呢，也不知是真是假。她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光秃秃的柿子树，原本来的时候还都是金灿灿的。
  上了二楼从窗户望去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很小很轻比盐粒大不了多少。它们甚至不能直接落下，被风带着飘啊飘，上升又落下，没落到地上又上浮。
  她轻快地跑到外面走廊上，伸出手去感受那凉意，若不是有人她是一定会伸着舌头去接的。族里的长辈总说初雪是赐福的，吃一点就能幸运一阵子。
  “之前小姐不是最讨厌下雪了，今天怎么这样高兴。”雀儿道。
  阿离早就不害怕这样的问题了，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手背都发紫了还在接着雪，“是吗？那我从前可真是傻。”
  “顾二姑娘。”一个暗黄的身影从屋里出来，背着双手站在她的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个浮魂突然出现了，阿离有一个直觉，那些浮魂的出现和太子好像有点什么关系。有的浮魂穿着夏装，定定的浮在雪中，阿离看着都冷。
  她赶紧行了礼，“真巧啊，又在这遇到太子殿下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恰好传来，“太子表哥和顾二姑娘都在这呢。”
  江知善画着精致的妆容，披着红色披风出现在门口，和早上上课时完全不一样的打扮，连发型都变了。阿离定睛一看便知就是红狐的皮毛，她的心不由得一颤，十分的抗拒出现在脸上，然而也很快消失。
  阿离正要屈膝行礼，江知善一把扶住她，“从前咱俩也没这么生分，当着表哥的面也不必这样客气。”这话是对阿离说，可那水盈盈的眼睛不住地望着谢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