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的我的？你炒的不是我的菜，用的不是我的锅？”
  眼睁睁看着食物被拿走，并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郑颜喻不肯承认，他被郑颜的菜香勾出了馋虫。这些菜里，有他许久未曾尝过的人间烟火气。
  “挑一张。”
  郑颜“变”了两张单子出来，一张是菜品价目表，抛去食材和用具使用费，他的人工制作费是市场价的三倍。如果郑颜喻想吃，他就要负担这个费用。
  另一张是领养证明书，签了这张证明书，这顿饭就可以免费。
  郑颜喻最终也没能从他的盘子里夹走一口菜。他当场呼唤了郑双喜，让“他”为自己制作了一模一样的四凉四热。
  有了香气对比的饭菜，竟然比平时还要糟糕，
  他出吃了一嘴工厂流水线的味道。
  郑颜不肯讨好他，不肯让他吃他的菜。在两人正式分伙吃饭以后，郑颜喻开始越来越不满他的不讨好了。
  ‘爸爸，杨老师同意尝试收养您，今天就会跟他夫人商量这件事情。’
  郑颜之的不讨好，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第三套方案已经逐渐进入正轨了，他紧锁的眉头，也有了舒展的理由。
  他一边炒菜，一边向郑丘廉下达了下一步指示。
  “牛肉炒老了就跟皮筋一样，你怎么不看火？”
  在郑颜之回信息的期间，一直守在锅边的郑颜喻忽然出声提醒了他。
  自从两人分伙做饭以后，郑颜喻每天都会出现在厨房。最开始的几次，还只是单纯不屑的催促他赶紧炒完，不要耽误郑双喜上灶。时间长了，就莫名其妙盯上他的流程了。
  郑颜之关上手机，翻了两下炒勺，小炒牛肉出锅。
  “盐是不是放多了？你刚才加过酱油了。”
  “这个菜容易出水，你得加点淀粉勾汁。”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一口菜也吃不上也要跟着忙乎，甚至火大了还会帮忙调小。
  “你理论性这么强，怎么自己不炒？”
  他低头看着忙里忙外的“鹌鹑蛋”，有点想建议他直接剃个光头，他脑袋上那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实在连装饰的作用都起不到，他竟然还肯花功夫染黑它。
  “他炒坏过三个锅，引发过一场不小的火灾，就不做了。”
  守在一边等着上灶的郑双喜代替郑颜喻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是很快，“他”遭到了他的驱赶。
  “这话是问你的吗你就接茬！”
  最后一道菜出锅，郑颜之把灶台让出来，让郑双喜炮制郑颜喻的晚饭。
  “吱吱吱，咔咔咔。”
  郑双喜备菜的动静一直像一个资深焊工。
  郑颜喻端着空碗坐到桌边，继续跟郑颜没话找话。
  “牛肉老了吗？我看那块带筋的好像不好嚼。”
  “没老。”
  就算老了他牙口也比他好。
  “你怎么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你见过几个年轻人，就说我没朝气。”
  他几乎不跟他讲话，一旦讲话，一定就没有人味。
  郑颜喻后知后觉的发现，郑颜除了不讨好他以外，还有一点不当他是个人的意思。
  “你是几岁被郑颜之接走的？”
  他越不拿他当人，他越要引起他的注意，这大约就是人的逆反心理。
  ‘杨老师刚刚给他夫人打过电话，说是回家详谈。’
  手机里再次收到一条信息，郑颜之的眉头随之一蹙。这个结果的不确定性太强了，他将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咔哒”一声放到桌子上，回答了郑颜喻的问题。
  “13岁，我在郑家住了四年。”
  福利院只负责将孩子抚养到14岁，14岁的孩子仍然没人领养，就要离院独自生活。只有少数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才会被转到社会福利院。郑丘廉给郑颜喻的收养证明日期是四年前，四年收养人的签字栏都是空白的，一定是他们从中托了关系。
  郑颜所说的13岁被接走，倒是跟这个日期对上了。
  “为什么他让你在他身边住了四年才送到我这儿来？为什么你13岁之前一直没被人领养？”
  郑颜之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孩子，他不相信没人收养过他。
  “性格差。”
  这个理由倒是没有任何漏洞。
  “那你为什么在郑家住了四年才被送过来？”
  他又提起了第一个问题。
  “郑先生想磨一磨我的性子，我刚到郑家的时候很叛逆。”
  郑颜之的这句话，想必亲身体验过的郑丘廉一定会举双手赞同。如果不是他“长”得太快，他们家就要迎来一部直升机和一艘潜水艇了。
  “既然能在他身边住满四年，为什么他不直接领养了你？”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郑颜，没有郑颜之了。一旦有人质疑我的身份，我根本不能用另一个我证明我是被我领养的。
  这段只有郑颜之才懂的绕口令是没办法跟郑颜喻解释的。
  “他本来就是你替临时收养的我。不管你信与不信，他跟我交代的一直是让我孝顺你。他想替你养大一个儿子，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也许是老了，忽然对同至暮年的人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做一点好事。”
  郑颜之耍了一点滑头，在第三套方案不知道能不能拍板钉钉之前，他对主动送上门的郑颜喻做了铺垫性的引导。
  今天的主菜有一点油腻，他顺手夹了一撮春茶的嫩芽用井水泡开。茶具和茶叶都是昨天送过来的，品质较自家的自然要差一些，但是比起郑颜喻家的“满天星”，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喝不惯那种茶叶沫子。
  “你泡茶的手法也跟郑颜之一模一样。”
  郑颜喻有些出神的看着逐渐变色的茶汤，对郑颜道：“他怎么还没死？”
  “快死了吧。”
  郑颜之敛起茶盖品香，今年的雨水大了，少了几分馥郁，他弃了第一道茶汤。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活法，他确实已经命不久矣了。
  郑颜的这句话，忽然让郑颜喻沉默了下来。
  他跟郑颜之是他们这一辈唯二的两个尚在人世的两家伙，郑颜之要是死了，他跟死神之间的最后一堵屏障就消失了。
  他会觉得下一个会死掉的是自己。
  凭心而论，郑颜之没有太大的亏待过他，如果当年他的子公司没被他收购，他之后的路也不会走得这么平顺。梨园港的生意太大，单凭他当时的能力根本抗不下来。
  但是他并不肯谢他，因为他明明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为他渡过这个难关，却偏偏动用了这种强势又凌厉的手段。他素来追求利益最大化，既让人感激不起，又恨不入骨。
  “你呢？你为什么会让自己过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