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23-24】
作者:央央      更新:2021-02-04 04:16      字数:13920
  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凉风习习,花香幽幽,月色溶溶,有廷乐师隐在一角,琴声袅袅,尽数融在静谧夜色之中。
  凌宇洛随那司仪太监一路疾走,进得御花园,没走几步,那太监在一处长廊停步,转头道:"你先在这里候着,切不可随意走动!"
  凌宇洛双手抱拳,点头称是。
  司仪太监匆匆而去,只留下她一人静立等候,听得那飘渺琴声,无聊之极,几乎就要沉睡过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估计至少也是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得一行人等从花园深处缓缓步出,依稀见得那明黄绛紫,珠光宝气,显出尊贵非常的身份来,见远近之人尽数跪下,便也是跟着动作,垂头默然。
  那一行人慢慢从身前走过,行至她的跟前,脚步都是纷纷放缓,凌宇洛伏在地上,自然是不敢抬头,忽闻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近处有人说道:"太子殿下的御神卫,享誉三国,今日一见,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齐愈的声音跟着响起:"樊皇陛下过奖了,只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哦,是那个什么水月国的年轻皇帝,先前隔得远,只见甚是年轻,也不知是何等相貌,心想他那两位公主皇妹都是十分美丽,这做哥哥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又听得有几人走了过来:"少堡主,这边请!"
  这略显年迈的浑重声音,应该就是她等下要见的金耀皇帝了,冰山的老爹呢,想到当日与冰山在画舫上争执姓氏真伪之时,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莫非不是一个老子",此时却是忍俊不已。
  接着,一个温厚男声响起:"今晚盛宴举世瞩目,易之真是大开眼界,三生有幸!"
  是二师兄!
  心中一喜,小心抬眼一瞥,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一触之下,见得他唇边一抹微笑,赶紧低头,很是欢喜。
  自己这两年武功进步神速,方才在场上也是卖力表现,他这个启蒙老师,也是面上有光吧!
  一行人等却也不予停留,慢慢朝那御花园门口走去了。
  又跪了一会,待得人声散去,那司仪太监过来称道:"走吧,皇帝陛下在那边亭中等着见你呢。"
  凌宇洛当即站起,弹一下衣摆,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凉亭前。
  见得两人端坐亭中,气势非凡,周围女太监忙碌穿梭伺候,也不迟疑,便是对着那正中之人跪拜下去,口中称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罢。"齐天佑呵呵笑道。
  凌宇洛依言谢恩站起,但见眼前之人一身明黄龙袍,相貌高雅,仪表庄严,周身散发出不可一世的帝王气势,那目光过来,朝她从上到下打量,不知怎的,心中微微不安起来。
  这个皇帝,怎么老是盯着自己,面露异色,一言不发?
  旁边的齐愈见此情景,凑上前去,问道:"父皇,怎么?"
  "没什么。"齐天佑摇头,看了下那挺直站立的少年侍卫,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家中尚有何人?"
  "回陛下,卑职凌五,家在沧县,早年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只余一人。"
  "哦,你父母都不在人世了......"齐天佑嗯了一声,又道:"凌五,你的功夫很好,方才朕又听愈儿说,你在路途上曾几次相助,还救过他的命,今日又是在宴上表现出众,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方才那场表演,令得朕大开眼界,也觉得在各国宾客面前长脸得很,国体生光!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出来!"
  奖赏?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是当仁不让地讨要银子去重建天机门,可是这个事情已经被那几位师兄包揽,那天在天鹅客栈听齐越说起,灵山之上即将破土动工,一片热闹红火景象,也不用她心了。
  既然是皇帝亲口许下的奖赏,自然要好好把握,不能随随便便要个东西就作数。
  "谢陛下恩典,卑职一时没有想好,这个奖赏,可否延期执行?"
  此话一出,齐天佑愣了下,便是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赏赐延期之说法,既然如此,朕答应你,给你一月期限,好好想出个你喜欢的奖赏来!"
  凌宇洛大喜过望,赶紧行礼谢恩。
  齐愈也是笑道:"既然父皇都要奖赏你,我这做主子的也不能太小气,御神卫不断发展壮大,吴风一个人管不过来,你便去帮他分担一些吧,这副总管一职,除你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人选!"
  "殿下?"见得他点头微笑,凌宇洛有些呆愣,回到京城不过数日,就升官了?可是她没这个心理准备啊,做个小小侍卫就好,不动脑袋,乐得轻松;不过也还好,是副职,有什么事情,上面还有人撑着......
  正暗自庆幸,忽然听得齐愈又道:"别在意这只是个副职,等吴风带你一阵,内外熟悉之后,我便会调他去往别处,这御神卫就全权交给你罢!"
  我的天,泥足深陷了?这门一入深似海,她是踏进海底爬不出来了么?
  心中忐忑,当着皇帝的面,也不好拒绝,勉强行礼称谢。
  齐天佑瞥了齐愈一眼,淡淡笑道:"兵部王大人一直囔着人才欠缺,要不让凌五......"
  "父皇!"齐愈轻声唤道,皱眉摇头:"凌五还是留在儿臣身边吧,父皇当年答应过儿臣的......"
  "是,朕答应过你,不动你的人,好吧,就按你的想法去做!"齐天佑面色一冷,长叹一声,便是负手离去,一旁的太监赶紧跟上。
  "恭送父皇!"
  行礼过后,齐愈转身过来,见那少年还立在原地发愣,一挥手:"走吧,跟我回去。"
  凌宇洛见他忽然面色冷冽,也不敢多言,跟在后面疾步紧跟。
  "凌五,你今日表现甚好,让人打开眼见,实在给我太大的惊喜——"走到一处僻静地,齐愈便是停住,沉声道:"我真怕,我有一天会舍不得放开你......"
  "殿下?"凌宇洛倏地站住,面露不解,不是说不让她去兵部,执意留她在他身边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吧。"齐愈却不再说,继续前行。
  这个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当侍卫只是为了好玩,这一年之期一过,十有八九便是要潇洒离开的?
  呵呵,伴君如伴虎,这是至理名言,即使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她也必须谨慎行事,留足后路才是。
  两人默默不语,一路前行,刚走到坤夜门口,忽然听得前方一阵细微的说话声,似是有人在争执什么。
  "七公主,七公主,天已经很晚了,让奴婢陪你回去吧,不然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太子哥哥,我有话想问他。"
  "公主,跟奴婢走吧,太子殿下兴许已经就寝了......"
  "不行,我不回去,我今晚就要问清楚,你不懂,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咦,这什么公主的声音,有丝熟悉呢,仿佛在哪里听过?
  凌宇洛放慢脚步,正蹙眉思索,却见齐愈朝着那发声之处迎了过来,口中叫道:"是萱儿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哥哥!"一名装少女含泪奔了过来。
  齐愈一把将她揽住,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是谁欺负你了吗?说给我听听,我一定帮你报仇!"
  那小女摇了摇头,随后又轻轻点头,眼泪朦胧,嗓音呜咽道:"太子哥哥一定要帮我,去给父皇母后说说,我真的不想......"抬起头来,忽然瞥见齐愈身边的少年,身子一震,嘴巴张得大大的,颤声道:"是你......"
  "是我。"凌宇洛苦笑,无奈抱拳道:"参见公主殿下!"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把她碰见了,还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七公主!
  那七公主一眨不眨望着她,凌宇洛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暗道,这凶悍丫头,那日在静居寺被她打了一巴掌,脸颊上肿痛了好几天,这回仗着尊贵身份,还不知道会怎样发飙呢,真是悲惨,怎么就把她给遇上了!
  "萱儿和凌五认识吗?"齐愈见得两人的奇异表情,不禁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这样的人......"七公主听得那凌五二字,骤然一愣,问:"太子哥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凌五啊,今日在父皇宴上大显身手,出尽风头,你难道没有看到吗?"齐愈笑道:"别看他如此年轻,已经是我御神卫的副总管了!"
  忘了,身份暴露了,麻烦来了......
  凌宇洛暗暗叫苦,面上却是满脸堆笑:"殿下过奖了。"
  "你既然名叫凌五,为何那日在静居寺还骗我说你的名字叫沃项功?怪不得,后来我一说起这个名字,那些女们都是笑,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用这个名字去骗人?"
  "沃——项——功?"齐愈沉吟着,若有所思。
  "那个,那个,不是,我没经常用,极少用的......"额上冷汗涔涔,瞥见齐愈心有所悟,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着急,这一句戏言,却让那刁蛮公主信以为真,这个主子会不会护妹心切,将自己一顿好打?
  果然,齐愈沉声道:"好了,凌五冒犯公主,罪大恶极,交由我来处置,萱儿你放心,我一定将他重重责罚,严刑拷打——"
  "不要——"七公主叫了一声,咬唇道:"当日我也有错,我已经责罚过他了,太子哥哥就不用再处罚了,只要他向我道歉,从今往后不会再犯,也就是了。"
  话音刚落,凌宇洛已是双手抱拳,脱口而出:"凌五抱歉得很,谢公主殿下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道个歉而已,身上又不会少斤,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实在划算。
  "我哪是什么大人?"七公主扑哧一笑,看向齐愈,道:"太子哥哥,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好吧,早些回去,省得母后担心你。"齐愈含笑道。
  七公主点点头,又忍不住朝那少年侍卫望了一眼,道:"凌五,你好自为之,若是再欺负我,我定不饶你!太子哥哥也不会饶你!"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凌宇洛赶紧说道:"我自会离公主远远的,绝对不会惊扰公主玉驾!"对这刁蛮公主,自然是避而远之了,难道还会主动去招惹吗?
  "你!你这坏人!"七公主气得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我怎么又成了坏人了?"凌宇洛耸了耸肩,这些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真是小心眼,麻烦,实在麻烦!
  "凌五!"背后一声轻唤。
  "是,殿下!"一转头过去,额上就挨了一记!
  "你这小子,沾花惹草,处处留情,这调戏女孩子,居然调戏到我皇妹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萱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尊贵,哼哼,沃项功,什么相公不相公的,你是想当驸马爷吗?"
  "属下不敢!那只是一句玩笑话,请殿下明察!"
  "谅你也不敢!"齐愈哼了一声,道:"这回就算了,你也给我规矩点,记住自己的身份,安分守纪,别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可不想帮你收拾什么烂摊子!"
  "是,殿下!"凌宇洛又是鞠躬,又是行礼,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她哪点不规矩了,花心么,倒是有一点......
  回到小院,众人已经睡下了,鼾声此起彼伏。
  那小白一见她回来,吱吱喳喳,兴奋异常,凌宇洛生怕吵醒众人,赶紧抱它出去,跃上院中那颗最高的庭树,与它追逐一番,方才着它的脑袋说道:"我知道最近太忙,冷落你了,好在这皇帝寿宴已经结束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小白听得似懂非懂,搂着她的脖子呜呜作声,忽然间,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温润笑道:"就只冷落了小白吗,还有我呢,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二师兄!"凌宇洛惊喜立起,奔过去,刚去得几步,脑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双深情的眼眸:"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不知不觉,脚步犹豫了,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想明白,这个时候,实在不想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抱起小白,背过身去,低声道:"二师兄,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睡了......"
  没等跃下树去,手臂已是被他抓住,轻轻笑道:"为什么躲我?"
  "我没躲你呀,你多心了。"咬着嘴唇,身子僵硬着,没有任何动作。
  "还说没躲我,这么多天,也不见你来找我,害得我每天晚上都在清歌小筑门口转来转去,我那随从都以为他们主子得了梦游症!"秦易之看她一眼,凑到耳边,低语道:"是不是怪我没主动来找你,看看,我这不来了么?"
  "二师兄,我......"他的眼神那么专注,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让她无处可躲,被他轻轻一带,便是跃进了他的怀中,那手中的猴儿挣脱开去,一溜烟跑掉了。
  "小洛,你怎么回事,你不想我么,不喜欢我了么?"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秦易之微微皱眉,眼神暗淡下去:"我以为,我们已经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
  是了,在山上的那个夜晚,那么美丽的夜晚,那么深情的一吻,她与眼前的男子,如此一吻,情思笃定,她还在迟疑什么?还要犹豫什么?
  冰山,对不起了......
  "你们皇帝的寿宴已经结束,我过几日便要回磷州去了,你好好保重......"秦易之松开了她,轻叹一声,便是要跃下树梢。
  他,要走了?
  凌宇洛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记得吗,那回你生病,我给你煎药,你对我说你长大了......"秦易之的声音,从那枝叶深处飘了过来:"这两年,我一直想着这句话,每次都想得那么欢喜,小洛,你长大了,身边的人多了,便不再惦记二师兄了......"
  "不是,,我不是!"她错了,真是错了,她明明喜欢二师兄的,她答应过代替睿儿一直陪着他的,怎么可以不顾承诺,出尔反尔!
  冰山,对不起了......
  朝着那迎风伫立的身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二师兄,别走!"
  "小洛,嫁给我,好不好?"秦易之张开双臂抱住她,忽然说道。
  凌宇洛惊愕抬眼,啊,他说什么,嫁给他?
  秦易之点头:"我等不及了,我怕夜长梦多,我早些娶你过门,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十分不好!
  可是,一看到那恳求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歉疚,鬼使神差,就点了头:"好。"
  "小洛,我的小洛,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那一吻过来,她头一偏,便是落在发际眉间了。
  冰山,对不起了......
  脑中昏昏,脚步软软,慢慢走回屋,坐在榻上,尚有一丝怔愣,她方才竟答应了二师兄的求婚?
  "小白,我......"唤了一声,那猴儿却不理她,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物事,闪闪发光。
  凌宇洛瞟了一眼,目瞪口呆,下一瞬,便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过来。
  老天,是那只盒子,就是那只装着桃木牌的盒子!
  手不住发抖,颤声道:"小白,告诉我,方才是谁,是谁来过了?"
  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四章 失魂落魄
  午膳过后,有丝闷热,蝉鸣之声尽数响起。
  吴风一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那少年独坐在榻上,握着一只长形盒子,一副落寞困惑神态,不禁道:"凌五,才升了官,有挪了睡觉的地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整天都是愁眉苦脸的?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凌宇洛抬起头来,是了,今日齐愈不仅当众宣布了她的升迁一事,还专门在小院之中辟出了一间内外相连的厢房,作为这正副总管的独立寝室只用,也算是变相的福利吧,使得那兄弟都是艳羡不已。
  "我哪有,殿下如此抬爱,我自然是十分满足。"将盒子收在枕下,便是搂住那猴儿,仰面躺了下去,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困……"
  "昨晚被皇上召见,兴奋得睡不着觉吧?看你那瞌睡样——"吴风笑道,"好了,我出去了,这会也没什么事,你就好好补个眠吧。"
  等到房门关上,凌宇洛重新睁开眼,又从枕下将那盒子抽了出来,握在手中不住摩挲。
  就是这夜光宝盒,这里面装着的那块桃木牌,将她从现代带回了古代,从此人牌分离,盒子也是不知去向,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机缘巧合上了灵山拜师学艺,与师兄们相遇相知。
  昨晚跟小白比划一阵,已经知道了这送还之人,是冰山……
  冰山,竟然是冰山!
  是了,两年前他们下山那日,天还没亮,他便是失了踪影,害的另外两名师兄一阵好找,结果他却是捧着几颗草莓回来,那师傅练功的石壁山洞,不是正好在去后山采摘草莓的必经之路上吗?
  可是,当日他出于什么动机,要取走这盒子?
  自己那般急着询问,他都一直没有做声,而现在,又是因为何种原因,忽然送还回来?
  难道,跟昨晚二师兄的到来有关吗……
  ——昨晚的求婚,他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
  又是翻来覆去,一夜难眠,却哪里是因为皇帝的召见,而是因为……
  颓然坐起身来,托着腮,看着那猴儿,轻轻道:"小白,我嫁给二师兄做媳妇,你说到底好不好?"
  那猴儿瞅她一眼,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猴爪伸出来,着下巴,不住往下抹。
  凌宇洛看了半晌,依稀可是见扶须的动作,知道它指的是面上留须的大师兄颜青,不觉苦笑:"你这臭猴儿,一心向着你的主子,但是我不爱他呀,我爱的人是……是….."
  是谁,她爱的那个人,他是……
  怔了怔,她爱二师兄啊,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沉稳,爱他的用心呵护,爱他的无悔深情,他们两情相悦,彼此心仪,不应该在一起吗?
  二师兄,她爱他,她会嫁给他,这盒子就只留着做个纪念,不去想桃木牌了,嫁他,嫁他,嫁他……
  "你说,我嫁给二师兄,那个冰山会不会很生气,很伤心?"抱着那猴儿,又是喃喃作声。
  事实上,昨晚他就该生气了吧,他夜能视物,耳力灵敏,自然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听到了。
  冰山,他生气了,伤心了……
  握着这曾经梦寐以求的盒子,非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觉得莫名心烦起来。
  "小白,那皇帝老儿允许我要一个赏赐,我便要一个自由身份,跟这二师兄回绛州去,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是了,她不在想什么桃木牌了,不再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了,她要嫁给二师兄,和他永远在一起。
  甩了甩头,甩开脑中纷繁的人影,坐起身来,随意拍了下衣衫,确实到腰间一块硬物,不由得心中一动。
  是玉佩,那块指腹为婚的信物。
  哦,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正牌未婚夫,那个狐狸师兄!
  是了,还窝在屋子里做什么,去礼部找纪云岚,当面说明,归还玉佩,这等大事,可不能耽搁,须知这是古代,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另外嫁人!
  而那礼部,位于门处不远,从坤夜出发,若是不赶时间,可以稍微绕一个圈子,从凝夕转过去,凝夕,冰山的寝……
  不是刻意去找他,只是随意转转认个路,看不到是最好,若是能碰上他,就问他,这偷偷送回盒子,连个照面都不打,是什么意思?
  如此想着,便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打来清水,仔细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将衣衫弹了又弹,整了又整,这才走出门去。
  出了坤夜,这一路上,所到之处,不管认识与不认识的人,都是恭敬行礼:"凌副总管!"然后便是过来一阵寒暄问候,恭喜祝贺,好不热情。
  凌宇洛心中焦急,也不敢多言,几下还礼道谢之后,便是匆匆而去。
  在凝夕门口转了好几圈,和那两名守卫已经是称兄道弟,吹得天花乱坠了,也不见那冰山的影子,也不好多问,只得悻悻作罢,懒洋洋朝门方向走去。
  背后,有声音传来:"放心,等殿下回来,我们一定将凌副总管来过之事及时告知。"
  哦,冰山出去了,不在中?
  早说嘛,害的她等那么久,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她要等那冰山?自己可是压就没提过啊!
  去了礼部一问,并没有找到纪云岚,只说是被人叫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找不到纪狐狸,玉佩没有还掉,婚约没法取消,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松了口气,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不知不觉,又朝凝夕走去,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是站在了殿门前面,望着顶上朱雀雕饰与琉璃飞檐,怔怔出神。
  "殿下还没回来,凌副总管有急事吗,要不要进殿等候?"那守卫看见是她,便是抱拳道。
  "不用不用,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不必管我。:凌宇洛忙摆手,转身离开。
  这冰山与狐狸约会去了吗,耗费半日时间,都是遍寻不得,尤其是那冰山,每回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真正要找他的时候,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慢吞吞的走着,前方过来一群人影,隐约听的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晃眼一看,那走在最前面的两人,男子俊朗挺拔,女子美艳动人,是……是冰山,和那个什么潋滟公主!
  这该死的冰山,怪不得久久不回,原来是和美女勾搭去了。
  见的人群过来,赶紧一闪,隐入旁边的柱后面,一瞬不眨望着他们。
  "二殿下,这一别之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面——"潋滟公主停下脚步,幽幽叹道:"不论如何,我会一直想着殿下的,盼着殿下早日到昌都来瞧我……"
  "公主保重。"齐越眼色温柔。负手而立。
  "殿下也多保重,我看殿下近日瘦了很多,我心里实在是担忧不已,我已经向皇兄讨得水月皇室秘制养身圣药,晚膳过后我便给殿下送过来。"
  "有劳公主挂心,不胜荣幸。"齐越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送公主回别院去吧?"
  "好。"连演公主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即走,一个不稳,却是往一旁倾倒过去。
  "公主小心。"齐越皱眉,伸手一拉,扯住她的衣袖。
  潋滟公主嘤咛一声,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小脸仰起:"殿下……"
  齐越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公主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着,招来唤来两名女,低语几句,那女便是上前将潋滟公主扶住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
  凌宇洛在一旁看得真切,咬牙切齿低咒,那个潋滟公主一看便是故意跌倒,去揩冰山的油!这个冰山也是,不是说什么聪明绝顶吗,人家心意昭昭,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还伸手去拉她,让她摔个仰八叉才好呢。
  心中一阵忿忿不平,再抬眼看去,那一行人却是已经走远了。
  死冰山,那天还跟她说会等着她,等她想明白,才两三天时间,就勾搭上了,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也好,如此这般,她便是心无牵挂,一心一意跟着二师兄了……
  心无牵挂?
  难道自己对冰山,一直牵挂着吗?
  不是,当然不是!
  心里也有一丝不确定,胡乱想着,从那柱后面慢慢转出来。
  刚一转身,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人,若有所思看着自己。
  顶上玉冠束发,一身淡青锦衣,更是衬得他身形挺拔,俊朗脱俗。
  是冰山!
  惊喜奔了两步,忽然醒悟,硬生生停了下来,讪讪道:"三师兄……"
  "你找我?"齐越面无表情道。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路过….."凌宇洛咬着唇,轻轻摇头。
  齐越看她一眼,点头道:"那好吧,我回去了。"
  见他举步欲行,凌宇洛大为着急,脱口而出:"等下——"
  齐越停住,微微侧头:"有事?"
  "那个,那个,昨晚,你是不是……"
  齐越闻言,便是面色一冷,别过脸去:"你到底想问什么?"
  "那个盒子,是你交给小白的,是不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偷偷取走,现在还回来,又是什么意思?"看着那冰冷的脸色,心里一横,便是一口气嚷道:"你昨晚把盒子还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越缓缓回头,面对着她,眼神怪异,似是从头到脚将她狠狠瞪视一番,半晌,方才收回,却也不再看她,只淡然道:"就是那个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哪个意思?什么意思?
  凌宇洛呆在原地,不明所以,却听得他微微叹气,道:"我走了。"
  说着,便是头也不回地,毫无留情地,朝着凝夕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走了?
  扔下她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就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心中默念着,也不知念了多久,忽然有丝觉悟,是了,盒子还回来了,冰山对自己放手了。
  他不再等她了,他放手了。
  放手了。
  抬头望天,只觉得顶上艳阳高悬,晒得人脑袋发晕,双脚发软,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走不动了,该回去了,何方是来路,哪里是归宿?
  呆立一阵,看了看身上银色劲装,对了,自己是御神卫副总管,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去。
  依稀记得坤夜的方向,昏昏朝前挪动着脚步,想跑动,想跳跃,想呐喊,可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浑浑噩噩走了一阵,斜地里过来一人,将她拦住:"凌副总管!"
  随意一撇,是个女,点了点头:"姐姐你好。"
  那女看了看四周无人,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我家主子想见你,跟我来吧!"
  被她一路牵着,避过周围来往的人影,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来到一处小小的花园,几块山石,数竿修竹,下方站着一方浅浅清波,塘边立着一名俏生生的人影,确实那七公主齐萱。
  "公主,凌副总管到了。"那女上前行了礼,退了下去。
  "凌五,我们又见面了。"齐萱轻轻说道。
  她是冰山的妹妹,不知是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以前倒没注意,此时知道了她的身份,细看之下,才觉得和冰山长相有几分相似,越看越觉得心中发酸,冰山放手了……
  "凌五参见公主殿下。"抱了抱拳,有气无力道。隔这许久,还是觉得周身使不出力气来:"公主找凌五有事?"
  "我心里烦,想找你说说话。"齐萱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在里没有朋友,不知道找谁说,以前我都是去找二皇兄,有时也去找太子哥哥,可是二皇兄最近老看不见人影,偶尔看见一眼,他似乎心情也不好……"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谁说他心情不好,我方才还看见他和水月国潋滟公主在一起,亲热得很。"
  齐萱轻笑一声,道:"那潋滟公主貌美如花,举止大方,若我是二皇兄,也会很喜欢的,他们两人实在是般配。"
  "是啊,不仅是般配,而是绝配。"想想人家丰细腰的娇媚模样,再看看自己飞机场一般的平板身材,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出身市井的野丫头,呵呵,她现在连丫头都不是,就是一个小痞子……
  忽然之间,丧气到极点,不耐道:"公主找我来,就是为了说人家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齐萱面上一红,嗔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不过是正好说到二皇兄而已,我二皇兄那般超凡脱俗的人物,任谁见了都是心生仰慕……"
  超凡脱俗?哼,在超凡脱俗,也还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冰山,难不成还会变成别的什么物事?不,不对,他方才在那潋滟公主面前就是温柔无比,还伸手相扶,变了,已经变了。
  冷酷大冰山,化为绕指柔,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人家……
  "好了,好了,我不说别人了,你不要生气。"齐萱见得那少年骤然不悦的神情,便是笑道:"你看你,真是小气,那是我的亲哥哥,又不是别的谁……"说着,便是羞红了脸。
  凌宇洛没有理她,自顾自在水塘边上寻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那塘水出神。
  "你这坏脾气的小子……"齐萱笑了笑,也挨着坐了下来,看着少年俊秀绝伦的侧脸,满心欢喜,呐呐道:"凌五,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我,我要嫁人了……"齐萱银牙一咬,挤出来这么一句。
  "是吗,恭喜你。"凌宇洛头也没抬,仍是望着那水塘发呆。
  "你……"齐萱气得咬着嘴唇,一拳捶向她的肩膀,"我不理你了!"
  凌宇洛回头看她,苦笑道:"嫁人是高兴的事情,你干嘛生气,还打我?"
  此言一出,自己也是一愣,对呀,自己答应了二师兄的求婚,为什么也是提不起劲来,反而神不济,郁郁寡欢?
  "难道是患了婚前恐惧症?"既是问她,也是问自己,眼见那公主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怔怔落下泪来,不禁有些慌神:"你哭什么,谁又惹你了?"
  "我不想嫁,不想嫁给那些人!"
  "你要嫁很多人?那个,吃得消吗?"凌宇洛睁大了眼。
  齐萱泪眼含悲,瞥她一眼,呜咽道:"父皇母后要把我嫁给那两国皇帝之一,说是要和亲,缔结盟约,共修秦晋之好……"
  凌宇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软,便是伸手过去,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当皇妃,地位也不比你当公主差呀,哭那么伤心做什么?是不是选不出来,说说,我帮你选!"
  齐萱呆了下,恨恨道:"那个水月国皇帝,本就是个魔,据说即位不久,后贵妃美人就多得不计其数,还养了不少娈童阳宠,我堂堂金耀公主,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人!"
  凌宇洛皱眉:"当然不能嫁,要嫁就嫁个能专心对你的。"
  齐萱点点头,轻抹下眼角,又说道:"另一个火泉国皇帝,一大把年纪了,还戴着个面具,看起来阳怪气的,我也不能嫁给这样一个老头子啊!"
  凌宇洛踹了口气,随着说道:"是啊,要嫁,也要嫁个年轻的,长相好看的。"
  齐萱叹了口气,道:"能专心对我,长得年轻俊俏,也不是没有,那个风雷堡少堡主,条件也是不错的……"
  "是啊,那个少堡主确实不错,要不你嫁他吧,他……"一言既出,便是出手掩住嘴巴,猛然惊醒,她是不是疯了,秦易之是自己亲口答应的未婚夫,怎么就这样轻易许给别人?
  可是,那么奇怪,心头居然也没有很多的不舍……
  这般失魂落魄,所为何事?所谓何人?
  那齐萱见她这副模样,却是会错了意,眉开眼笑道:"你不喜欢我嫁给那个少堡主吗,那你觉得我应该嫁给谁呢?"
  凌宇洛心中烦闷,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你爱嫁谁嫁谁去,我走了。"
  说着,便是绕开那怒目而视的公主,大步而去。
  "凌五,凌五,你等等,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齐萱追了两步,哪里追得上那蹙眉不语的少年。
  "凌五,你这个笨脑子!"望着箭一般离去的秀俊背影,忍不住跺脚低骂。
  "不错,她的确是个笨小子……"那山石的后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影,一身淡青,在顶上艳阳高照下,透出明媚的波光来,此时也是望着那背影,唇边轻笑,显得心情甚好。
  "二皇兄?怎么是你?"齐萱看清那人的面容,吃了一惊,有丝羞赧,低声道:"你躲在那山石后面做什么?方才,我跟那凌五说话,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漏,都听见了。"齐越倚着山石,眉间舒展,俊目放光,笑道:"萱儿,你这回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感谢你!"
  "我帮了你的忙?帮了你什么忙?"齐萱有些呆愣。
  齐越没有回答,只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眼神幽深如水。
  也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