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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小雌      更新:2021-03-12 05:54      字数:10792
  正文27 赔款
  山顶上静寂只闻虫鸣,天窟窿漏下光来,鞋面上依旧是亮闪闪的水钻,在草丛里时隐时现,连站的地方都是同一个。
  忍不住舒展身体,竟坐了这么久的车。伸出手去,星光是落在手上的,但来不及抓住,逃掉了。掌心里还剩得有纹路的,看得出了神,连他什么时候转身都不知道。
  他走回来,递给她一个高脚杯,装得有暗红体的。他说:"知道你一直在找这个。碰巧一次私展会有藏家展出来,跟他提了一下,没想到肯大方相赠。"
  她轻轻摇晃酒杯。是的,这几年她一直在找这个酒庄的82年红酒。并不是太著名,但对她来说很重要。酒庄已经停产很久了,那个年份的酒更是喝一瓶少一瓶,有价无市的。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找,尽管不抱希望的。没想到,竟让他找到了。"叮"一声,两只酒杯轻轻相碰。品一口,是否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分不清了。
  微笑着问他:"那么,你又赠他什么?"
  "一条doshala。"
  "顶级doshala绝不止这酒价。"
  他说:"本就是底下人自作主张替我收下的。我没用过。送的人花了心思,知道我冬天要用纯色披肩,心思是好的,东西更是好的。只可惜,我一看见就要联想到血腥画面,简直避之不及。"
  她"哧"地一笑,"你这人!钟氏的医药公司每天都有大批动物用作药理试验,即使是3r原则下也不知要死掉多少,怎从不见你联想?"
  "不一样。就事论事。"
  她眼垂下去,品杯里的酒。
  "去年曾有人在瑞典黄金海岸置了游艇,听说奢华程度令人发指,偏偏是无名号,并且长期闲置。"
  她嘴角弯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保密工作如此疏忽,看来还是我每年交的会费太少。"
  他摇头,"是因为有人曾对我说,她要驾驶无名号横跨四大洋。"
  她没出声,那个愿望永不可能实现,只因再无一人相伴。
  一时沉默。
  山上的湿气渐渐重了,她仰头看着黑丝绒的天空,两颗星之间到底隔得有多远?并不远。星与星的距离是不变的,只要一个肯走,怎样都是走得过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说:"凉吗?开始还不觉得,等顺着皮肤下去,倒像是秋天了。"
  她不作声。
  又是一段沉默。
  终于他开口说:"你问吧。"
  她这才觉得那寒意果真从毛孔钻下去,砭肌入骨。面上却像是并不等他这一句,惊异一闪而逝,转脸看他一眼,然后调开,"我都知道。"
  过了一会,他说得很轻,"我并不是同你赌气。"
  她一直仰着头。星子糊了边。她仍旧说:"我知道。"
  从山上下来,他送她回去。她回来后一直住在一间小公寓。
  车子停下来。抬头看,窄窄的楼隙里有星光漏下来。她一只手按在手袋上,手指往下揿,从没觉得鳄鱼皮这样软过,再稍一用力就要穿过去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也是薄弱得一穿就过的:"上次在岛上的那件睡袍,我带回来的。"
  他的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没回头,稀微的星光落不到他身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过很久也没有动,他只是说:"凯旋,我不是对的那一个。"
  她笑了,从梨涡里开出两朵无声的明艳。"那么,再见。"打开车门,下了车,一直等到车子重新发动,在那轰轰的引擎声里说,"路上小心。"
  她微笑着目送车子离去。再次仰头看,星光糊成一片,水印一样漫出去,是楼隙太窄,再也容不下了。
  ***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一直到入车库后熄火。钟闵从车库小门上去,直接回房间。卧室门是关着的,但看得到有光,突然像是听到那个小人儿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开门进去,有一下子是惊住的。入眼全是毛绒公仔,挂饰,相框架子,床前铺着张白色心形地毯。床单还是黑的,被子和枕头换过了,粉红的被子被拱起一小团,里面裹着的,正是他的娇娃娃。
  走过去,她果然是睡熟了的。没关灯,是还在等他么?心愈软下来,掀开被角,这一看,口干舌燥。小丫头穿着他的大t恤,领口大得露出整整半边肩头,口的皮肤也露出大片来,因是半趴着的,还蜷着一条腿,下摆完全跑到腰上去了,有小裤包裹着翘翘小屁股,后面胆敢还牵着一象鼻子!再往下,是细白的一双腿。小嘴嘟着,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咂咂嘴,咂完了又嘟囔什么。低下头去听,不清不楚的,是在说"……要抱抱"?!哪里还忍得住,把她那些不清不楚全都吃进肚子里去。她睁开眼睛,眼神还朦朦胧胧的,却知道回应。小细胳膊紧紧搂着他。这一搂,他整个人压上去,一发便是不可收拾……
  眼看她又要睡着,赶紧亲上去,亲完一阵没话找话,"你刚刚梦到什么?"
  "……"
  不行。他一定要她说,在梦里都要他抱抱。她不肯说,他逮哪揉哪,边亲边揉。
  她终于把眼睛睁开一道缝,模糊说:"想吃……"
  "吃什么?"
  "红烧狮子头……香……你不让……要抱才给吃……"
  orz!原来是这样。
  "我走了,想我了?"
  "……"
  "是不是?"亲一口,"嗯?"还穿着他的衣服,乖乖在床上等着他,这不是勾他吗?又亲一口,"妖。"
  她哼一声。
  "妖说话,说话。"……"乖,别睡。"……"嗯?说什么?"
  她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睛,"你烦!"出去一趟,回来就变话痨了。
  他倒笑了,肯跟他说话了不是?"烦?那刚才是谁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这下她几乎全醒了。恼羞成怒,声音也出来了,"分明是你……"没有说下去,这种话说出来他只怕更得意。"我真要睡了。"说完转过身去了。
  他死皮赖脸蹭上去,往她耳朵里呼气,话越说越难堪。可任他怎么撩,她身子缩成一团,眼睛闭得死紧,就是不给他反应。他撩一阵子,白讨没趣,方才要得急,还是洗了再睡吧。洗完了上床,小东西又自动自发滚过来,在他怀里寻一个舒服位置,分明一脸的餍足。
  *** *** ***
  夏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油画老师不来了,章一一个人在露台上看雨,那雨一阵紧似一阵,从半空中打进露台上,似线断纷珠,有落在脚背上的,"啪嗒"一声,冰得她跳起来。人都说翻书快,这天翻脸更快,因为转眼便云消雨散,连动作都是省去了的。
  回房间突然想吃浓浓的芝士蛋糕,厨房在做了,她又好奇,于是便守在一旁看着。端着新做好的蛋糕晃到他面前去,挖一匙吃了,连眼睛都眯起来。他看她那个样子,配合着问,有那么好吃吗?她说好吃呀,不信你尝尝。他面上淡淡的,我尝你嘴里的。
  他尝完了,放开她,满意说:"唔,好吃。"气得她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他还笑眯眯的。
  他不爱吃甜食,她是知道的,因此故意要喂给他吃。他也爽快,她递过来二话不说就吃下。一块蛋糕就这么被两个人一匙匙分食掉。只是吃完了她又愁没事做。雨后的空气很好,她心动得不得了,有很久没出去过了,自从伤了腿,出了医院就猫在家里,她都快闷出病了。跟他提了,他说好啊,于是两个人开着车子下山去了。
  他问:"去哪逛?"
  她想了半天,就是想出来走走路,最好能慢慢晃悠的,兜圈子的更好,于是说:"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了,我们去步行街。"
  下了车,步行街的地砖缝子还是湿的,两边商铺里顾客少得很,她倒是觉得人少好,可走了一会就觉没意思了,总不可能拉着他这样挑的人去逛平价商铺吧。又走几步,前面就是购物中心,超市的东西又多又好吃,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进入口,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看,原来是推购物车去了。见她看着,反问:"你不是要买东西么?"其实她也不是要买东西,但着实欢喜他推车的样子,心里窃喜,拉着他的手臂往前走,"嗯嗯"点头。
  货物架上摆满零食,见着以前爱吃的,一包包往车里扔。到熟食区一看,麻辣的,油炸的,烧烤的,口水全下来了,站在玻璃柜子前就不肯走了。板鸭,麻辣小龙虾,烤**翅,越是他不待见的,她越喜欢。
  看他在前面推一满车,她得意得很。旁边是卖玩具的,好像是做特价,人很多,她挤过去看,等抱着抢到的东西出来,哪还有他的影子在?顺着他刚才的方向,没走几步,就看到车子扔在那的。退着往原路走,一排排的货物架,她站在中间,往两边一扫,没看到他就再往前走,没走几个呢,脑子就被敲了一下。
  "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你也走得丢?"
  她脯往上一挺,也不管还抱着东西,学他的口气,"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你也把我弄得丢?"
  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他愣一下,然后笑起来,不说话,接过东西拾了她的手往购物车走。她在后面拽着他,学声优的口气煽情说,"茫茫人海,找回了你,我之幸也。"他在前面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回到家,捡了两包零食拆了吃,然后把她抢购的东西摊开来,是拼图,9000片的,还不是最高难度,虽然她以前只拼过最多1000片。坐在地毯中间,叫他一起来,他不屑,等她玩的时候,他又凑过来指手划脚,说这不对那不对。他都没玩过的,她怎么肯服他,于是拼不了几块,就又和他争起来。
  林致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本来他颇有点"来意不善"的,一肚子话都到了嘴边了,方才在外按了十几声喇叭大门才开启,更加不爽,本想着这屋里是没人还是怎么,结果进来一看,那两个人在地毯上滚做一团,章一咯咯直笑,其他人早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你怎么还不回公司?"
  章一从钟闵身子下钻出脑袋来,羞得脸通红,一个劲打他叫他起来。
  钟闵睨一眼林致,"我以为你起码会回避一下。"
  章一想走,钟闵不让,她不好意思面对林致,干脆背过身装作拼图。
  林致来气,大声质问:"x市cbd规建工程为什么会是战氏海鲲中标?"
  "堂堂天伦世纪副总会不清楚招投标流程?"
  林致冷哼,"你这个样子应该摆给钟氏的董事看。"
  钟闵章一的头,"乖,上去玩,东西不好拿叫她们帮你。"
  章一"噢"一声,头不回地上楼去了。
  林致被这一打岔,气焰也下去了,"这么大的工程,钟氏势在必得的,最后竟让战家吃下去了。我也是关心你,以为你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结果呢,你这个样子,明天钟氏跌破发行价,想必也是不在意的。"
  钟闵在沙发上坐下,"我都快忘了,你也是持有股份的。"
  林致差点暴跳,"你这是人说的话吗?"……"笑?你公司那几个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个个要找你兴师问罪,你居然还笑!"
  钟闵一摊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笑来得容易?"
  林致算是服了,一屁股坐下。"海鲲是临时改的标底,为什么?"
  钟闵没说话。
  "可笑,你给战家送的不是彩礼是嫁妆!"……"近来董事会对你颇有微词,还来这么一出,老头们去你家告状了,你完了,你真的完了,等着吃你爹的鞭子吧。"
  钟闵只听着,还是不说话。
  林致最见不得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偏偏拿他没办法。叹口气,只有转移话题,"你昨天,跟凯旋见过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不是我灵通,你俩金风玉露一相逢,哪次不广为传颂的?"
  "嘿,凯旋就是这样。昨夜与你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今日动起手来便翻脸不认人。"
  钟闵的脸冷下一分,"你最近似乎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何止是我,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不知是多少女人的春闺梦里人。只可惜,好事将近,从此别说是入春闺,就是探头出围城都是难的。"
  其实林致的脸一旦涎起来,钟闵哪有不嫌恶的。"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跟凯旋,即使再见面,也只是朋友。"
  林致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呼,"难怪!原来你送的既不是彩礼也不是嫁妆,是赔款!"
  正文28 那时候的他
  林致不是不气闷的,怎么都想不通钟闵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么多年的朋友,彼此知知底,做起事来仍是半点口风都不给他透。坐在椅子扶手上,蹭手里的火机玩,火苗子腾出来又吸进去,乐此不疲。管家在门口说:"少爷,有客人。"
  竟然直接就把人带到书房了!将手中火机扔到桌子上,势头止不住,滑到桌子边,掉下去,又是闷头一声响。往门口一看,嘴上却挂起笑容,"稀客!"
  战凯旋朝他扬扬下巴,三寸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不大,步子优雅,但每一步都是走实了的,往会客沙发一坐,从脚背至短裙下,一双腿让人恨不得眼生蒺藜,抓上去才好。
  林致盯着她的脚,问:"你穿几号鞋?"
  "问这个做什么?"
  "看上去很小。偏偏是这么小的脚,踩着人梯上,一脚下去,往往踏碎天灵盖。"
  凯旋的眼光打出来,被长睫毛一盖,往林致的方向生出斜下角,"你想试试?"
  林致竖起两只手掌,"饶过饶过,不过说说而已。"又说,"找我做什么?难得你亲自来,有什么事让……"
  "帮我个忙。"
  林致被斩断话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找个机会,让我见她!"
  林致听糊涂了,"见谁?"书房里有一座落地钟,是有一百多年的旧东西了,机括仍然在走,时间就从那长长的摆动的弧形里一点点溜走,至今已数不清有多少了,"当啷——当啷"。林致面上失色,"章一?"
  凯旋说:"还以为你已笨到姥姥家。"
  林致拒绝,"不行!这个忙我不能帮。你想见她,轻巧得很,何必到我这来绕弯路?"
  凯旋脸上看不出什么,"那孩子自从出了事,已被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那就更不行了。"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那好,我马上安排菱心出国,你这辈子再别想要纠缠她。"
  林致气结:"你……"这女人,跟钟闵是两孤星,简直天生一对!菱心是他想娶的女孩,生在谁家不好,偏偏是她战家!命脉都被人拿住了,还有什么办法,只有妥协,"好,好。"
  凯旋站起身,"你尽快,我时间不多。"手袋一直挂在肘腕上,身子重心也是前倾的,早就预备了要走。
  林致赶紧叫住她,"我是有条件的。"
  凯旋居高临下,"什么条件?"
  林致被她临得浑身不自在,"你先坐下来。"什么话,说走就走,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德!
  凯旋又坐下,"说吧。"
  林致稍稍斟酌了一下,说:"一直以来,你都是目中无人的,别误会,这不是贬义。我的意思是……是一般人入不了你的层面,你一人在高处,看到的都是云海诡谲……"
  凯旋眉头拧起来。
  "其它全当未入眼。为什么只有这一次这么在意……我以为会跟往常一样不屑的。"
  "你说了半天,无非想问我为什么跟那孩子过不去是吧。"
  林致嗫嚅,"也不是。"
  凯旋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带点笑意,"也许你不信。我是这世上最怕输的人,而这一次,恰好是最输不起的。"
  林致想到钟闵待章一的程度,不说话了。
  "还没说你的条件。"
  林致说,"本来是想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分隔这么多年。但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两个同是最不单纯的人,准是为某个可笑理由。"
  "我不能保证能把章一带出来,但我会尽力。只是,到时千万别为难她,不然钟那边,我会很难做。"
  凯旋微笑,"放心。礼仪我自小做得无可挑剔。"
  ***
  章一自然想不到,这世上与钟闵最相配的,另有其人,此刻还软软窝在他怀里。方才扳着指头算过了,还有几天她就满十六岁了。十六岁意味着什么?有身份证了,享有更多公民权了,换言之,她成人了。
  头枕在他手臂上,身子躺在他腿上的,面朝向他,腿蜷起来,被他像小婴儿一样轻轻晃着。听他说,"就这么定了。到时在家中给你行成人礼,邀请你同学来,好不好?你人生中第一个party。"
  她眼睛亮闪闪,"好啊。"他像是在哄她的样子,于是她也哄着他,手环到后面去,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想象了。到时候,她穿着小裙子从楼梯上下来,他在最下一层接过她的手,行一个绅士礼,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这是我的……"我的什么呢?他会怎么说?
  见她盯着自己看,于是问她:"在想什么?"
  她赶紧叫自己打住打住,又不是拍电视,更不是童话。她把脸贴到他肚子上去,说:"没想什么。"他的衣服料子软软的,沾着他气味的。她十六岁了,他今年也三十了。算起来,大了她十四岁,竟大了这么多!她出生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有她现在这么大了。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和现在长的像吗?成天挨打吗?会对哪个女孩子说胡话吗?甚至……感应得到世上有她存在着的吗?也许……他那时候住在深宅院子里,整天被他爸爸叫去背生意经,背错一字就打一记手心。人前总是装作听话的样子,人后就调皮捣蛋,邻居家哪个女孩长的好看的,他就拉下一张脸,明明偷偷喜欢着,却非要欺负着。对了,他那个时候已经会摆脸子了吗,一定是的,看他现在多坏,小时好得了多少?人小鬼大。想到他穿一件白衬衫,唔,已经在长身体了,瘦高个子往家门口一站,拦住漂亮女孩,冷着脸说:"不许从我家过。要过就先跟我交朋友。"对,正是他吓她的那个样子。
  钟闵觉得怀里的小身子一阵抖动,然后笑声逸出来。问她笑什么,也不肯说,多问了两次,还是不说。于是把她的身子扳平了,盯着她眼睛,"说是不说?"她咬着嘴唇摇头。不说是吗,那就痒她,专痒她最敏感的地方。她笑得更厉害了,嘴里却喊着,"就不说。"他哪还留情,痒她的腰上最细的地方,啃她的脖子,真的是用啃的。停下来,真怕她笑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了,她腹肌绷得紧紧的,他伸手上去挠,说:"再不投降,我挠你脚心了。"她一吓,结果呛着口水了,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咳,字不成句,"咯咯咯……我投……咳咳……降……"
  竟笑成这样!看她多半是没力气了,直挺挺躺在那,他伸手捏住她两耳垂,往下扯扯,"呛朵朵,呛朵朵。"她本来已经不笑了,这下又喷出来,打掉他的手,"你这个样子,真该让你自己看看,笑死人!"他笑着没说话,他小时候呛咳,嬷嬷就是这么做的。看她想转移话题,于是将面孔一板,"快说!"哪知正中她下怀,又笑起来了。
  这下他成丈二和尚了,在她旁边的位置躺下。不肯说就算了,只要她笑得出来,只要在他身边。
  她却渐渐收了笑,爬到他上方,"你生气啦?"
  他没说话。
  她抱怨一声:"小气。"往他身上一趴,"又没说不告诉你。"眼珠子转转,"我问你,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说:"问这个做什么?"
  "别废话。"
  他反问:"你没有印象?"
  她想了想,摇头,"我不记得见过你。"
  "那就对了。我说了你未必想得起来。"
  她说:"不行,一定要知道。"在他身上扭扭,"钟闵……"
  她一叫,他的心就软下去了。"大前年国庆节,在游乐场。"
  大年前……"我是什么样子?"
  "又矮又瘦,短头发。"
  "骗人。我什么时候矮过?"同龄人里她起码一直是中等身高。
  他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不说话了。
  她整个人睡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弯里,"你说,要是人第一次见面,让他们知道后来是要爱上对方的,会怎么样?"
  他说:"那就从第一眼开始爱。"
  "人遇到爱或是懂得爱往往太迟,并且不知还能爱多久,提示来了,就抓紧时间,爱一分便是一分。"
  她"唔"一声,"这样多好,少走弯路。"
  他拍拍她的背,"傻丫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若有,感情来得随意,就不被人珍惜了。"
  ***
  这番话若让林致听见,一定大为赞同。这么多年对待感情一直儿戏,直到上一段,爱得刻骨铭心,偏偏又受"求不得"。到现在,终于又重拾动心感觉,多不易!菱心是大家出身,自小练得处事不惊,他十八般武艺齐上,仍是无动于衷。等到绞尽肠子博得美人一笑,又横生枝节。越是不易,越是珍惜,没办法,纵然前方虎龙潭,上吧。
  其实事先已经知道钟闵在公司,才专挑这个时间来。章一在跟老师学画画呢,有模有样的。看到他来,还是很热情地打招呼,"林大哥来了。"
  林致过去,说:"歇会吧,这大热的天,心浮气躁的。"
  章一说:"不行,才刚开始呢。"
  小丫头做事还挺有原则。转眼看到那老师,于是搭讪,三言两语逗得笑开花。这气氛,不信她还画得下去。
  章一果然下不了笔了。林致一见,赶紧进言说:"去坐会吧。"
  章一把笔放下,"好吧。"
  三个人坐着喝水说话,没说几句,就听林致说:"今天下午有场艺术展,你们知不知道?"
  章一说不知道,那老师也摇头。
  "是一个会所的内部展出,主要是油画和雕塑,不少是会员的珍藏品,一般是见不到的,还有些是花大价钱从国外保来的馆藏。去看看吧,我挺想去的,就是找不到行家一起去。这下好了,有老师一起去,还担心什么。"
  那老师哪经得他这么一捧,先红了半边脸,"我……也还是学生。"
  林致说:"再怎样做我的老师是绰绰有余,今天是最后一个下午了,听说也请得有艺术界的名家,这种机会是很难得的。"
  名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的。那老师不免心动,嘴里仍说,"可我要给章一上课。"
  林致说:"带章一一起去,让她见见稀世珍品也是好的。"
  老师问:"章一,你去吗?"
  章一想去熏陶熏陶也好,反正是看看,又不花力气,再说是三个人去,又不尴尬,于是点头说好。
  林致简直要叫好,直催着,快走快走。
  刚动身,章一叫起来,"不行。钟闵不让我乱跑。"
  林致不高兴,"有我呢,这也叫乱跑?"
  章一忸怩一下,"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林致哪里知道她在那别扭个什么劲,暗自咬牙,表面轻松说:"打吧。"
  章一早将钟闵的电话记得烂熟,却从没打过。这第一次给爱人打电话,心头难免有点小鹿乱撞。接通了,手心生出汗。
  钟闵接起来,非常意外,那笑意止不住,顺着无限波传到这一头来了。"有事?"
  "那个……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你说。"
  听筒里分明有争论声的。"嗯……林大哥说下午有场艺术展,我跟老师都想去,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想去就去。让司机接送。"
  她大大应一声:"诶!"该挂机了,又忸怩起来,"那没事了,你挂吧。"
  "等你挂。"
  林致在那头干着急,这俩人还在客气谁先挂!
  章一憋一口气,背过身,往回走了几步远,冲着电话一气儿说:"钟闵我最喜欢你了。"说完赶紧挂断,羞得恨不得把手机甩出去。慢吞吞转过身,低头踱过来。
  林致暗自奇怪,怎么打个电话就成这副羞答答模样了?但没问,还是先把她带过去交差好。那边等着的,也是个要人命的。
  到了会场,找个机会甩脱了老师,把章一骗出去。她还在问:"林大哥,你说的姐姐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