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悲歌乍起（上）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天丹枫望著远处辽阔的土地，一种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豪迈情怀陡然萌生。脚下，是他刚刚攻下的城池，远方，是他筹划中的目标。一切顺风顺水，凤翔皇朝迟早要统治整个天和。
  "报──陛下，京城急报，八百里急报！"声音嘶哑著，一位信使骑著快虚脱的健马，从接近这座城池就一路喊了过来。
  京城急报？沿路的士兵一边让路一边指引她方向。
  跑到城墙脚下，信使摔下马来，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旁边的士兵扶起她，凤後的近身侍卫长也下来迎接。验证身份後，信使将怀中的书信递给侍卫长。
  红笔圈著「急」字，朱红御印赫然盖在书信上。
  这是女皇陛下的急信！女皇陛下是有分寸的人，从不滥用八百里急报，一定是京城出事了。侍卫长不敢迟疑，马上跑回城楼。
  "陛下，女皇陛下急报。"双手奉给天凤後。
  仪云的急报，京城出事了！天丹枫劈手抢过信，撕开信封，查看。
  骤然，他的脸色巨变，双手微微颤抖，莫名的惊骇和狂怒让周边的将士恐惧。
  出什麽事了？她们紧张地望著凤後，什麽事值得遇事沈稳的陛下如此失态？
  "诸位将军，京城无事，只是本有家事需即刻回朝，此地……"
  天丹枫环视一下周围的将领下旨道："何晴兰，本令你为南征军主帅，负责军中所有事务。本次南征暂停，将军不可贪功冒进，务必守住这二十多座城池，切勿让我军中姐妹的鲜血白流。"
  他望著几十位将领鼓励道："本还朝，将诸位将军功绩报於朝廷，女皇陛下必有重赏。"
  "谢陛下。"将领们一致单膝跪地谢恩。
  凤後的旨意就是女皇的旨意，女皇虽是傀儡，但向来慷慨，想来这次大军还朝丰厚的犒赏少不了，她还会将中的美男嫁与士兵了吧？
  带著三百亲兵，一人二骑，天丹枫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天丹梅毒针害人，两皇女生死垂危。众御医束手无策，天丹桦推换血。两女平安，丹桦危矣，已求大嫂，盼君速归。
  丹梅啊丹梅，你暗中引导孩子们下手害死小睿儿，要不是母妃说情，我和丹桦岂能容你？你不知悔改，居然隐忍多年，趁人不备，毒我女嗣。这次，要是桦弟有什麽三长两短，我要将你凌迟处死！
  德清中，静寂无声，被天方仪云八百里传信急招来的齐佳玉搭著天丹桦的脉，双眉紧蹙，久久不语。
  "大嫂。"天方仪云惊恐地望著她，"大嫂，丹桦不会有事的对吧？"
  大嫂那麽厉害，一定能救，一定能救！
  "唉，陛下，无名剧毒通过血已经传遍皇贵君千岁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饶是微臣，也无法救治。要不是千岁内力浑厚，早已和那位救治大皇女的暗卫长一样毒发身亡了。"齐佳玉叹息不止。
  推换血就是将自己的血和中毒之人的毒血进行交换，然後仰仗自身深厚的内力将剧毒逼出体外的一种救人方法。
  此法凶险，过血之人没有极深的内力本做不到也不敢做，一般都是在没有解药的绝境中才实施。
  因为御医查不出两位皇女中的是什麽毒，无法开方，天丹梅自己也不知道解药是什麽。眼看著两位皇女开始七窍流血，镇国王妃只得决定让人推换血。
  推换血实施过程不可中断，本身成功率又不到一半，所以推换血的人选自然是选内力最高的。因为内力越高成功率越高，而且过血之人的安全也高。於是镇国王妃的暗卫长和天丹桦承担了这个任务。
  经过两个半时辰的推换血，两位皇女转危为安，只要开些普通的解毒汤药就会没事。
  暗卫长和天丹桦各自盘膝坐著运功逼毒。可是，这无名毒药异常厉害，在服用中秘制的解毒丹运功了四天後，暗卫长毒发身亡，天丹桦也无力逼毒，开始七窍流血。
  幸运的是，之前慈宁刘太君的「梦见」，本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天方仪云以政事为由，八百里急报召锦华城城主进京议事。
  因为是女皇特旨，又是女皇的皇亲国戚，齐佳玉没有被人拖延就直接进了皇。
  她赶到时正好见到天丹桦在吐血，没有和人见礼，箭步上前坐在他身後，手掌抵背，为他强压毒，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九十四 悲歌乍起（下）
  "大嫂，能不能，能不能再次推换血？"德清中，天方仪云眼睛乞盼地望著她心目中天下无敌的大嫂。
  "陛下，不可能。实施推换血的人因为毒血已经渗透全身，再由别人推换血是没有用的。"齐佳玉无奈道："微臣只能压制毒一段时间，如果还没有解药……千岁有什麽未了的心愿还是，还是快了了吧。"
  她要丹桦交代遗言？不，天方仪云顿感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大嫂，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紧紧楸住齐佳玉肩膀哀求道。
  齐佳玉沈默著，绝美的脸上满是悲哀。
  闻言，坐在一旁的镇国王妃顿时苍老下来，心碎地凝视著她最小的儿子。
  她一生杀他人子女无数，莫非这是报应，她也要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还有多久？"头脑一直很清醒的天丹桦镇静道。
  "不知道。"这种霸道凶悍的剧毒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能不能让我撑到大哥回来？还有，我想见寒星和父亲。"
  "微臣尽力而为。"每隔一段时间运功为他压制毒应该可以拖一拖。
  "丹桦丹桦，"握著他的手，天方仪云悲恸道，"你坚持住，我们张榜天下，一定有神医来救你的。"
  唉，那太渺茫了，时间也不允许。众人心中悲痛。
  "齐城主，我儿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延长他的生命。"尊贵狂傲的镇国王妃第一次开口求人。
  "皇贵君千岁也是微臣的妹夫，微臣自是竭尽所能了。要是能找到解药，他还有救。"齐佳玉躬身道。多麽优秀的男子，要是就此死去太可惜了。
  "仪云，你在桦儿身边陪著，其他的事自有母妃来处理。"镇国王妃转身匆匆离去。
  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外面的两个男人（怡红院的秦月清和冷寒的冷君清）个个见多识广，或许他们有办法。天丹梅的狐朋狗友一个个都要抓来拷问，毒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枫儿要即刻回来，兄弟二人也许能见上最後一面。
  坐在御床边，望著躺在锦被中，全身肌肤青黑的天丹桦，天方仪云心痛如刀搅，眼泪止不住又滚滚而下。
  "仪云，你可是女皇，怎麽可以哭呢？"天丹桦强打神调谑她，"要是人们知道凤翔国的女皇这样哭，你的尊严岂不是全没了？"
  "丹桦，女皇的尊严有什麽用？要是能换来解药，我愿为提供解药的人做牛做马。"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天方仪云悲恸道："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我才不要！"小心抹去她的泪，天丹桦情意缱绻道："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你死。"
  天方仪云的眼泪本擦都来不及，沿著下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不要哭，我的妻主。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哭，因为我的灵魂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要是太悲伤，我反而会痛恨使你悲伤的我。"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天方仪云悲恸心碎，他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来乞求她的爱。她悲伤，他却因为自己为他悲伤而怪他自己。
  天啊，如果是因为她的穿越才造成他的死亡，她宁愿不穿越，在前世就彻底死掉。
  将他的手捂住她的脸，她呜呜地低声哭泣，德清中，侍们也噙著眼泪，完美和谐的家庭就此要陷入无限悲恸中了。
  九十五 施恩有报
  接到天方仪云的急信，天丹枫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短短九天就赶到了京城。
  他面容憔悴，满脸灰尘，胡子拉杂，一身异味，完全就像是被妻主抛弃的老男人。要不是他有凤後的玉玺，要不是他身後的亲卫证明他是凤後，守卫门的禁卫本不肯让他进。
  命令侍抬来轿辇，天丹枫由人扶著坐了上去。
  "快，去德清！"他的声音嘶哑无力。
  在马上几乎九天九夜，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身体僵硬，只是本能地策马扬鞭，大腿内侧被磨得鲜血淋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四位侍抬著轿辇一路疾驰，天丹枫很快到了德清寝殿，由人扶著下轿，由人扶著走上寝殿的台阶，由人扶著进入寝殿。他此生从没有如此依赖别人过。
  听到殿外侍参见凤後陛下的声音，天方仪云和一群人急切地迎了出来。
  这是温雅严谨，执掌凤翔国生杀大权的凤後吗？眼前的男人邋遢得让人认不出来。
  "丹枫！"天方仪云一个箭步冲上前搀著他，"怎麽这麽狼狈？"
  胡子，这个世界不管老少，男人从不留胡子。每日清晨和夜晚梳洗，他们总是刮得清洁溜溜，绝不然自己的不雅让妻主看到。
  不顾别人对他的呼喊，他焦急道："仪云，桦弟怎麽样了？"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一定哭了好久。
  "丹枫，丹桦他，他快不行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紧紧搂著他臂膀道，"你快看看他。"
  天丹枫心中陡然一沈，到底，没救了啊，母妃她还没有找到解药吗？
  强拖著自己麻木无力的脚，他和她进入寝殿。
  寝殿悄然无声，悲伤笼罩著这里所有的人。御床上，齐佳玉盘腿坐在里面，一只手和天丹桦紧紧握在一起。
  中毒後的第十三天，剧毒还没有发作，全仰仗她一刻不停地运功了。一旦她内力耗尽，他便立刻毒发身亡。
  望见双颊深陷，全身泛著诡异青黑的天丹桦，天丹枫心痛道："桦弟，大哥回来了。"
  缓缓睁开眼，天丹桦认出天丹枫，立刻硬撑道："大哥……回来啦。小弟……要走了，仪云，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她太伤心，不许……她再哭。"
  大哥一身邋遢，面容憔悴不堪，双眼深陷，满是血丝，嘴角起泡，下巴削减，如不是亲人还真认不出来。一个月的路程，他拼了命几天就赶回来，这份兄弟感情他死了也要铭记在灵魂里。
  "大哥知道。"嘶哑地声音掩不住呜咽，天丹枫缓缓地留下泪来。
  "我不要和，和玉玲珑一样……棺椁孤零零地安置……安置在地的偏殿，要在正殿，和你们同殿。大哥，不许，拒绝我！"天丹桦断断续续道，这是他最後的心愿之一。
  女皇和凤後驾崩後是同葬地的正殿，其他君侍只能在左右偏殿。数年前，玉玲珑的棺椁就运进了天方仪云在建的陵寝地。
  "好，我们兄弟日後也永远陪伴在仪云身边。"俯下身，天丹枫安慰他，"虽然和你争，但大哥还是希望来世和你一同侍奉仪云。"
  满意地笑笑，天丹桦又对天方仪云道："仪云，即使我……死了也不允许，忘了我，属於我的时间……依然，依然属於我。每月三天，你必须，必须……到德清来就寝。"
  按照兄弟暗中达成的默契，每月各有三天单独和妻主在一起，其余时间都是三人同寝。
  他的格致死都是那麽霸道啊！
  "好。"天方仪云努力睁著布满血丝的眼睛，想将他最後的音容牢牢记在心上。
  "还有，你不许……"
  "陛下，慈宁秦太後紧急派人送来了一份单子。"一位亲信侍不顾规急冲冲闯了进来。
  "大胆！"接到儿子不幸的消息，带著孙子赶来的冷君清勃然大怒。要不是是在皇，他就要拔剑砍人了。
  "是什麽？"天方仪云身影一晃去抢单子，动作几乎像江湖高手一样迅猛。
  剧毒名五毒，中者无痛苦，却在不知不觉间五脏六腑腐烂而亡。配方：荆江毒河蟹腐烂干粉五分，月阳寒雪草三分，坟毒蛆一分，九星臭菊半分，天影山腐心花半分。
  九十六 峰回路转
  新文预告：你帮我生存，我给你爱情。
  我不嫌你无能，只要你让我幸福。
  无形中，又一个婚姻契约签订了。
  是毒药的配方！沙哑著声音，天方仪云狂喜道："丹桦，你要挺住，刘太君『梦见』毒药的配方了，很快我们就能配出解药来。你要挺住，大嫂，求你了，坚持住。"
  有毒药的配方就好办，众人顿时舒展眉头，全部注视著齐佳玉。要是她力竭了，解药研制出来，天丹桦也没命服用。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微臣还能坚持两天。"齐佳玉算计一下自己的极限，建议道："小女羽婵和安和帝卿应该接到消息了，陛下快派人去接他们。羽婵的明玉神功也略有小成，应该还能拖个两三天。"之後她运功恢复，又能撑个七八天。
  "这样就好。"知道天丹枫身体已过极限，无法再处理诸事，镇国王妃大力包办，一道道盖著女皇御玺的圣旨下传，京畿各地的稀有药材源源不断地往皇里运。
  里的御医和京城附近已经被征召的名医知道毒药的配方後，纷纷提笔，开始编写解药可能的配方。
  天丹梅用来刺两位皇女的毒发针和她府中残存的毒被反复地刺御厨房的活物，之後再灌下药师按照医师开出的配方熬制的解药。
  三天三夜後，在众人不懈地努力下，最好的解药被研制出来，开始在死囚身上试验药。再一天後，珍贵的解药缓缓地喂入天丹桦的口中。
  齐佳玉配合著对症下的药，加大神功在他体内的运行。只过两个时辰，天丹桦青黑的肤色开始有点褪却。两天後，肤色明显变浅。五天後，肤色恢复白皙。
  之後，天丹桦除了浑身瘫软，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一切如常。
  御医们把脉，都恭喜道：皇贵君千岁毒已解，只是身体被毒药严重腐蚀过，需要长期休养。
  听过几位御医的诊断，众人终於完全放下心来。人能救回已是大幸，长期休养？没有关系，皇里多得是养身的珍贵药材，灵芝人参雪莲当饭吃也没有关系。
  天丹枫经过几天的休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开始追查天丹梅下毒事件。
  天丹梅将沾有剧毒的发针悄悄刺进天清慧和天清瑶的肌肤。由於毒药的原因，她们本没有察觉到痛。在毒发之前，侍奉她们盥洗的侍从肌肤上突然出现青黑的地方找到了针点，断定是人为。侍奉皇族的侍都是天丹枫兄弟二人心挑选的，自然不会谋害皇女，唯一的「外人」只有天丹梅。
  皇的影卫和冷寒隐藏在皇的高手追查天丹梅的行迹，结果还真发现了端倪，她悄悄丢弃了一支价值几百两的发针。找到发针後，经御医鉴定，发针尖端部分被煨了剧毒。而那时，两位皇女已经同时毒发。镇国王妃断然下令，捉拿天丹梅，逼问解药。
  大概是镇国王妃的明强干在女儿的心中影响很大，天丹梅见母妃抓住她直接要解药，顿时慌了，声称毒药是朋友送的，她没有解药。结果暴怒的镇国王妃当场将女儿打入死牢，等之後发落。至於送毒药的那个狗友，在提供不了解药的情况下，当场被剐了
  阅毕手中的供词，天丹枫冷森道："母妃这次还要庇护她麽？上次要不是母妃，桦弟已经将她逼疯了。"
  自家姐姐不能杀，但她又是害死小睿儿的凶手之一，天丹桦忍不下那口气，派手下装神弄鬼，天天夜里去吓天丹梅。连续十几夜，天丹梅神出现崩溃迹象，镇国王妃赶忙干涉，保下了不争气的女儿。
  "唉，枫儿，她到底还是你唯一的妹妹，你就，你就将她发配边疆算了。"镇国王妃对女儿失望透顶，但依然想保她一条命。
  "母妃，要不是慈宁找到毒药配方，桦弟就已经死了。"天丹枫固执道："谋害女皇者株连九族；谋害皇女者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这是历朝历代的法令。"
  他浑身充斥著肃杀和怒气，犀利的双眼无畏地望著母妃，毫不退缩。
  这……理亏的镇国王妃无奈道："法令之外还有人情，你不是也杀了青凤皇太女和丹樱女皇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天丹梅谋害本的女儿，本绝不宽恕！"天丹枫态度异常坚决。
  唉，儿子已经脱离了掌控，她无能为力了。踌躇了半响，镇国王妃只得退让道："看在同是一母所生的份上，留她全尸吧。"
  女儿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她冷落她无视她，但即使知道小睿儿的死和她也有干系，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她。
  "枫儿会的。用『帝殇』，死时无痛苦，我这做大哥的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天丹枫冷冷道。「帝殇」，天丹梅无资格使用，他为她破例了。
  （「帝殇」，皇秘药，原是亡国女皇为保尊严，自尽时服用的，死时无痛苦，容颜安详如同睡著，後来很多女皇喜欢在驾崩前挑选君侍殉葬时使用。）
  "好吧。"镇国王妃艰难地应声道，这已是梅儿最好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