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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邕      更新:2021-03-02 01:40      字数:5094
  秋菊童心忽起,一石弹出,直飞十馀丈外的王府正厅廊檐。落星石是不规则的圆形物,要它直线飞行比弧形飞行更为不易,但秋菊的功力比阿紫又深厚许多,所以这石飞去,竟是一闪即至,悄没无声的正中这座府第原来放置匾额的檐格之中,众人正待出声赞好,忽听大门内传来「叭哒」一声的重物落地声。大夥儿吃了一惊,秋菊更耽心自己失手误伤了人。杨过稍一凝神,道∶「不慌,不是人,像是长虫,此时怎会有这麽大的长虫?」
  众女见此屋确有怪异,小龙女向大家看了一眼,众女心意相通,合心分击术霎时形成,跟着杨过到了这座府第的大门之前。
  杨过微一抬手,示意大家止步,观心术透户而入,只觉屋内异物甚多,但测不出是什麽物事,他回头向大家笑道∶「这里面有一大堆不明的物事,你们说是要进去一探究竟呢,还是打道回府?」
  众女你看我,我看你,因为听杨过这样说,知道里面确有凶险之物。阿紫涨红着脸道∶「大哥哥,会不会很可怕啊?」
  杨过笑道∶「我也不知道,但多半是物,不似人兽之物。」
  袁明明见杨过一直面露笑容,知他有成竹,於是道∶「公子,咱们是明知此地有异物这才来的,怎可半途而废?当然是要一探究竟了。」
  小龙女也笑道∶「是啊,如果真是些物,咱们更要一探究竟,大凡物滞留人间,多因冤屈未伸之故,也有可能与元铫有关,正等着咱们前来呢。」
  众女都称是。阿紫想到妖人元铫一个人在王屋山好几百年很是可怜,如果在这里能发现一些与他有关的物事,帮他得成大道,这可是一椿莫大的善事,於是也毅然道∶「龙姐姐说的正是,我不怕了,我也要帮他们忙。」
  杨过欢然道∶「好,大家有此善念,就不怕妖物,但还是小心为上。」说着,他伸出双手缓缓虚按大门,两扇破败的大门在嘎嘎声中慢慢向两旁推开,杨过推送的速度极慢,所以大门虽然摇摇欲坠,但仍稳稳的屹立,待得容人出入,即予停止。
  众人上前先向门内望去,果见门槛内侧挺卧着一条丈长的大蛇,已气绝多时。
  只见此蛇浑身乌黑发亮,头脸呈倒三角形,额上竟有寸长的独角,色呈金黄,角下一个深洞贯穿整个头部,正是秋菊弹出的落星石造成,但竟无血迹,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阿紫则掩面不敢细看。
  秋菊一见这种情形,难过的流泪道∶「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无端杀生,真是不该。」
  杨过已跨进门槛,进入大厅,正待安慰,袁明明却已细细观察了这条大蛇,对杨过道∶「公子,据妹子看来,此蛇应是修道有成,藉秋菊妹子之手兵解而羽化,对它而言,可说是千载难逢。」
  杨过奇道∶「此话怎讲?」
  袁明明以一粒落星石轻轻弹向大蛇躯体,叮的一声,落星石碰到蛇身竟被弹落一旁,道∶「此蛇已有多年修为,非一般兵器可伤,唯有双目和角下是它的致命弱点,但它闭目时仍然伤它不得,秋菊妹子无意中击出落星石,无巧不巧,竟能正中它唯一的罩门,透脑而出而无血迹,正是道家所言羽化的徵象,如非这样机缘巧合,它想羽化可是难上加难,岂非千载难逢?」
  杨过正要答话,大家忽然受到感应道∶「女娃儿言之成理,但杀我守门金刚灵蛇仍不可耍」
  众女吃了一惊,杨过却好整以暇,不予理会,他左手伸掌在青石地板的石缝上一划,两块石板立时往两侧翻立,地下出现一个深洞,右袖一拂,那条大蛇稳稳的被送入深洞,左袖再拂,铺上了泥土和石板,地上立刻恢复了原状,杨过又双手虚按,缓缓的关上了两扇大门,这才定身朗声道∶「在下杨过,与室人龙氏等为了元铫太子而来,不知各位可有教我?」
  此言一出,阵阵风闪烁,整个厅堂为之耸动,但众女已不觉可怕,都凝目定神等待回音。
  杨过并不催促,负手四觑,只见正厅甚为宽敞,但布幔帘帷都已腐朽,寒冬之季倒也没有霉味,桌椅台已无完物,看这情景,当时似曾经过打斗,瓦罐花瓶破碎一地,字画竹简仍依稀散落,正厅两侧各有门通往内堂,但他们既知这里有「人」,当然不能冒然闯入内堂,仍与一般作客一样在大厅西侧等候。杨过虽负手举目而观,观心术却仍深入四周观测。
  过了盏茶时分,杨过转过身来,注视着大厅正中,果然一个女音感应道∶「杨公子,众位夫人,妾沁阳王妃戴氏有礼,有劳杨公子和众位夫人远来,惜乎妾身已成异类,宅第破败,难以待客,尚请多多恕罪。」
  这个声音听不出多大年岁,但清脆腻人的中原口音,显是出自大家闺秀。原来北魏自迁都洛阳之後,次年即禁胡语,禁同族通婚,厉行汉化,这戴氏王妃很可能就是汉人。
  杨过道∶「戴王妃客气了,在下等冒昧来访,又失手伤了灵蛇,失礼之至,尚请王妃宽宥是幸。」
  戴王妃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诚如那位夫人所言,这是天意,金刚灵蛇应天之命得以羽化,妾不胜欣羡。」她停了一下,又道∶「公子怎知我夫郎之名?又何以到此,有烦公子明言。」
  秋菊闻得此言,心中稍安,但仍惶惑的开言道∶「多谢王妃不罪,小女子实是无心之失,但愿金刚灵蛇早登仙界,使小女子稍消罪愆。」
  戴王妃言道∶「这位夫人言重了,天意如此,怎可怪罪於你?适才窦氏之言不必介怀,灵蛇或许正要感谢夫人呢,也要谢谢杨公子给予厚葬。」
  杨过见解了秋菊的心结,很是欢喜,於是将在王屋山遇见元铫之事细细说了,又道∶「在下因见元铫太子在王屋山修练多年,仍未能得成大道,又不能离开王屋,其中必有缘故,因此特来到此一探,以明究竟,不想王妃亦仍留在人间,想这应是太子未能成道的原因。」
  忽然哭声大起,杨过细心一听,竟有二、三十名女子之多,不觉大为讶异。
  戴王妃呜咽的道∶「可怜的夫郎,竟仍在人间受苦,妾身┅┅好┅恨。」
  杨过不便作答,只有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戴王妃又道∶「杨公子和众位夫人都是仙凡之体,光天化日之下不易看见妾身,有烦进入内室,容妾身拜见。」
  杨过刚才关上大门的用意,就是希望遮蔽日光,但这座殿室实是太过破败,除了屋顶之外,几无遮光之物,听戴王妃这样说,内堂可能会好一点,於是道∶「正要打扰。」
  杨过的观心术远强於诸女,他虽不能见到戴王妃等人,但却能明确的感应到她们的存在方位,他稍候片刻,知道戴王妃等已进入内室,於是招呼众女,小心奕奕的推开大厅右侧的小门,待众女进入後,又缓缓的关上,霎时室内一片漆黑。一女声道∶「公子,请再左行。」杨过等依言往左前行数十步,已慢慢适应,依稀可见一名女子在前领路,再走了数十步,左手边又有一扇门,那女声又道∶「公子,各位夫人请进。」杨过於是又依言推门而入,众人定神细看,只见室内隐隐约约站了数十个装扮奇异的年轻女子,都是高髻蛾冠,缨络环佩,有如画中飞天的造型,众女知是她们那个朝代的贵人饰,於是重新见礼。
  站在这些女子之前的一名高髻美女,脸庞白晰秀丽,凤目柳眉,一点朱唇,很是好看,但却并无血色,体态丰腴,年约二十五、六岁,很有福相。她开口道∶「不成敬意,杨公子和众位夫人请坐。」
  众人举目四看,见这内室虽然宽敞,但却全无门窗,也无陈设,看来应是密室,才会这样隐蔽。於是大家都席地而坐。
  等众人坐下後,才发现两边的人坐姿大为不同,杨过和小龙女等人都是盘膝而坐,有如打坐练功,但戴王妃等那边的众女却都是跪地屈膝,上半身挺直,衣裙遮膝,双手交叉垂立,严肃中又觉优雅。
  戴王妃朱唇轻启,缓缓道∶「杨公子,妾是沁阳王正妃,这些姐妹都是侧妃和侍妾,妾等感谢公子和众位夫人大德,竟为妾等夫郎之事前来。」说着深深弯身行礼,身後众女也都向众人行礼致意。
  杨过等也低头回礼。杨过道∶「在下等阻碍了元铫太子取得秽卵,虽是为苍生着想,但对太子仍有愧歉,亟思有所补偿,助他得成大道,未知王妃能有良法否?」
  戴王妃泣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夫郎身为东太子,却被太后所废,改立元钊为帝,又派其弟胡天师前来沁阳捉拿我夫郎,言道要将我夫郎囚於王屋,妾等在这王府内与他激斗,终因不敌而死,他将妾等真镇锁在此,不得转世。妾只道王屋是中囚室,却未料竟是囚於王屋山,可怜他孤零零一人在深山受苦数百年┅┅。」说到这里,身後诸女都哭泣出声。
  杨过听到此处,已大致明了了前因後果,只是不知他中争斗的原因,於是问道∶「元铫太子既已是东太子,又怎会被废?又怎会被囚?┅┅」
  戴王妃道∶「公子,这都是因修练仙道所起。」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大魏朝上下迷於修道练仙,那梁朝却迷於吃斋成佛,梁朝武帝多次舍身佛寺,我朝帝王将相无一不炼丹、炼、炼术,终至门派有别,大起争斗。我夫郎一心炼,胡太后与其弟则迷於炼术,先帝又迷於炼丹,以致先帝被胡太后所弑,我夫郎被她所废,我朝也随之而亡,种因尽皆於此。」
  杨过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同是修仙求道,岂会有这样大的差异,竟至弑君废储,而至亡国,实是令人不解。」
  戴王妃恨恨的道∶「先帝虽称以炼丹为修仙法门,但所炼之丹实是用来御女,他每日御女数十,尤称不足,被弑前几年,王公大臣的命妇女子也一概┅┅,我夫郎自幼见此,一心炼,誓言终生不沾女色,妾等虽委身於他,但都是醉心炼修仙之术,永保处子之身的道友,期盼他日同登仙界,胡太后得知之後,亟力斥责,谓此将使国祚中断,我夫郎不听,也不想继承大统,被废本是意料中事,但被废也就罢了,却不料如此狠毒,竟将他囚於王屋山数百年,好不可恨煞人。」
  杨过心下思量,果如这戴王妃所言,胡太后如确是为了国祚着想,弑君废储也不为过。他沈吟一下,问道∶「元铫太子是胡太后所出嘛?」
  戴王妃嗤了一声,道∶「胡太后是宣武皇帝陛下最小的侍妃,她以媚术取得宠信,即鸩杀皇后,得了后位第二年,宣武陛下即告殡天,众口均言为其所害,先帝当了十几年傀儡皇帝,终於也被她所弑,而先帝所修的炼丹术也是胡太后之弟胡天师所授,难保不是早有预谋,蓄意败他德行,至天怒人怨而弑之。我夫郎则是宣武陛下的三子,孝明帝之弟,为正所出,胡太后所立的临洮王元钊则是第五子,乃侧妃所出。」
  杨过微微点头,道∶「想必胡太后和胡天师所修的是炼术之道了?」
  戴王妃道∶「正是,但妾身看来,却也不像。」
  杨过诧异的问道∶「这又是为何?」
  戴王妃迟疑了一下,有些忸妮的道∶「炼术之道,应该谨言慎行,行其可行,止其不可行,我朝虽是胡人入主中原,但礼教人伦分际仍是一体同尊,而他二人秽乱廷,旁及平民百姓,侈言天地无亲,岂是修道之士所应为?」
  杨过甚怒,道∶「岂有此理!这样悖理背情,岂能修得大道?」
  戴王妃正视着杨过道∶「公子之言至是,妾闻他二人不久在六州大都督尔朱荣带兵入京时,均暴毙身亡,形神俱灭,也应是天意,但妾等终不得解脱胡天师之咒,想来夫郎也是如此。」说着,泫然而泣。
  杨过道∶「在下此来,原是要解元铫太子被困之因,并盼能助他得成大道,王妃所言胡天师之咒不知究是何物,可有破解之法?」
  戴王妃似是举手擦拭泪水,咽声道∶「妾与众家姐妹数百年来苦思解咒之道,但终不得其法,实是┅┅┅。」
  袁明明在杨过身後扯一扯他的袖子,意示待言,杨过颔首同意,道∶「明妹请说。」要知那时礼教甚严,主从之分极为严格,杨过一家人虽然不分大小,但在外人面前仍要守礼,否则会被人家视为没有家教,也缺了礼数,所以杨过和戴王妃两人对答之际,双方诸女都无人话。
  袁明明道∶「请问王妃,胡天师镇锁王妃真时,是施了何咒?」
  戴王妃看着袁明明,见她秀美出众,气质高雅,又有雍容华贵之姿,不觉脸露讶异之色。
  杨过笑道∶「室人袁氏,原是大宋当朝皇妃,只因当今天子不德,才潜出皇,并委嫁於在下为妻。」
  戴王妃等女大为惊奇,又都对袁明明另眼相看。天子之妃位阶又是高了她们许多。
  戴王妃欠身道∶「有劳夫人动问,胡天师乃炼术之人,据妾身所知,炼术者,练符、练数、练武、练采补,也就是符术、数术、武术、采补术之总称,因之他武术既高,奇门遁甲之术尤,符咒之术更是当世无匹。妾与众位姐妹虽与他在此缠斗,但毫无招架之力,只想一心战死殉夫,但胡天师却在动手前即破指在符纸上写下血咒,言道『上天下地永镇於此』,符纸在他剑尖一挥之下,攸忽不见,此时我夫郎虽已被执,但亦闻胡天师之咒语,妾见他面色急变,终至昏厥,妾等心如刀割,个个奋不顾身与胡天师激斗,但妾等实非胡天师之敌,不久即个个身亡,但身虽死,魂竟然不散,胡天师在王府一切作为,妾等全瞧在眼里,可又无能为力,眼见他挥众掳了夫郎而去,临走时,有人向他进言,意要火焚王府,他竟赫然而笑,举手制止,说要妾等永世在此追悔。」说到这里,戴王妃和身後诸女都已泣不成声。
  袁明明沈思一会,问道∶「胡天师要王妃追悔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