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章阅读29
作者:zhxma      更新:2021-02-04 01:48      字数:5137
  (二十九)
  我和姐姐终日被妈妈无情地反锁在牢笼般的屋子里,过着毫无意义的、度日 如年的生活,我对这种死囚般的生活已经彻底厌倦,望着似乎永远都停滞在天空 中的那面如死灰的太阳,我搞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每天所能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再就是舔吮早已被舔吮得又红又肿的 手指头,或者是钻到床铺底下,怒气冲冲地翻腾着几乎被扯烂的废旧书刊,以及 叮当做响的毛主席像章。
  就在我那脆弱的神经行将崩溃之际,一贯对我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的老天 爷,突然大发慈悲地赐给我一位圣母般的秀美少女,从而把我从绝望之中拯救出 来。
  "嫂子!"一位丰华正茂的少女,拎着简朴的、但却极其整洁的行装,莫名 其妙地推门而入,在我朦朦胧胧的记忆之中,我感觉到她似乎是我的姑姑,以前 曾经来过我家,正在厨房里愁眉不展地忙着烧饭的妈妈,看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少 女,顿时喜出望外:"芳子,哎呀,芳子来啦!"
  "嫂子!"美丽的少女俨然以房间主人的目光环视着凌乱不堪的屋子:"我 哥给家里去了信,说他在山沟里劳动锻炼,家里没人照顾,我妈就让我来了!"
  "哦,"妈妈说道:"好啊,好啊,太好了,唉,你哥哥被单位派到五。七 干校,劳动锻炼去啦!家里就我一个人,真要累死我啦!"
  "唉,"少女闻言,立刻拧紧了秀眉:"一个念大书的人,除了写字、画 图,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我哥哥他能吃得了那个辛苦吗,他会干什么活啊?"
  "没有办法啊,入了党,就得积极,只好主动提出干校锻炼锻炼!回来了, 好提干啊!"
  "嗨,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一天到晚都忙乎些什么啊,正经的工作放着不 干,整天就想着运动、运动,连作梦都想着运动,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管,你看 看,啊,这屋子是怎么搞的啊,乱七八糟的,哪里还象个过日子的样啊,简直跟 猪圈差不多!"
  "陆陆,"妈妈拽着少女的手臂冲我和姐姐说道:"你们的姑姑来啦,快过 来,都过来,还不快点叫姑姑啊,快叫姑姑啊,你们这两个笨嘴的玩意啊,真不 懂事!"
  "姑姑好!"
  "姑姑好!"我和姐姐怯生生地叫道。
  "你瞅瞅,你瞅瞅!"望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我,少女姑姑一脸不悦地 冲着妈妈开了腔:"嫂子,你瞅瞅,你瞅瞅,你光顾着在单位里积极啦,看把孩 子弄得,哪还有个人样啊,就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似的,唉,……"
  "芳子啊,"妈妈狡辨道:"芳子啊,你哥哥他不在家,这家里家外的就我 一个人,我还有病,身体不好,哪能顾得过来啊!哎哟,"说着说着,妈妈突然 哭丧着沉沉的脸庞,一只肥手煞有介事地按在了额头上:"哎哟,哎哟,芳子 啊,我好迷糊啊!"
  说完,妈妈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呼哧一声瘫倒在床铺上,有气无力地叹 息起来:"芳子啊,你可来啦,我都要累死啦,快帮嫂子把衣服洗洗吧,家里的 脏衣服都快堆成山啦,我都没有可换的衣服啦,唉,真累啊,……"
  "嫂子,你歇着吧,我来干!"
  言毕,姑姑放下行装,哗地一声掀开我家那口棺材般的大红柜,然后,伸出 手去一把接着一把地将里面的破衣服、脏裤子、烂袜头一股脑地拽出来,抛撒到 地板上,继尔又掀掉所有早已失去本色、揉搓的满是皱纹的大床单,落满尘土的 地板中央立刻堆起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丘。
  望着眼前这座异味四溢的小山丘,姑姑转身走进了黑漆漆的厨房:"我的妈 妈哟,这还叫厨房啊,这地方还能做饭啊,到处都是油乎乎的,哪哪粘手哇! 好家伙,这锅里的饭都馊啦,我的大侄和大侄女可是怎么吃下去的呢,竟然没吃 坏肚子,真是老天爷养活啊,唉,傻子睡凉炕--全凭时气壮!"
  "芳子啊,"仰躺在床铺上的妈妈假惺惺地说道:"你刚下火车,先歇歇 吧,这些脏衣服明天再洗吧!"
  "嫂子,没事,我不累!"
  风尘仆仆地赶到我家的姑姑,一下火车便忙碌起来,姑姑有着永远也做不完 的家务活,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可爱的姑姑已经成为我家完全免费的、却又非常 尽职尽责的小保姆。
  姑姑正值十八岁的豆冠年华,浑身上下充满着少女那迷人的勃勃生机。姑姑 中等身材,体态略微有些发胖,肤色稍显黑沉,她梳着一对乌黑闪亮的辫子, 方方正正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对不很出色的,但却非常慈祥和蔼的大眼睛。
  多少有点让我遗憾的是,姑姑的两腮非常可笑地向外突起,但是,如果从另 外一个角度来审视姑姑的两腮,这种缺憾似乎给人一种端庄安祥的美感,反正我 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从身材上还是从容貌上来品评,我圣母般的姑姑均没有达到窈窕淑女 所应具备的那种极其刻苛的标准。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姑姑永远都是世界上最 美、最美的女人,因为我评价美女的标准绝对绝对不是只局限在一张漂亮的脸蛋 上,如果只有漂亮脸蛋才可以称得上美女,那我认为她不是美女而是一只冷冰冰 的花瓶。
  姑姑最为出色的地方,最令我折服的地方是她那绝对超一流的女红,任何人 一经欣赏过姑姑心裁剪缝制出来的衣物,均无一例外地发出由衷地啧啧赞叹之 声。
  只要姑姑到来,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和姐姐从此再也不会象囚犯一样被妈 妈无情地,终日反锁在冷冷清清的、监狱般的屋子里;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从 此再也用不着上顿下顿地啃食着那比石块还要坚硬的冷馒头,并且,姑姑不仅仅 只给我和姐姐烹调可口的饭菜,同时,还为我的女伴林红热饭盒;只要姑姑来到 我家,她便一步不离地陪伴着我和姐姐在宿舍楼的院里子,自由自在地尽情玩耍 ;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从此再也用不着穿那些扯掉半截袖子、缺少钮扣、撕开 裤裆的脏衣裤;我爱姑姑,她给予了我母亲般的呵护,而这正是我目前最为缺少 的,同时也正是我最为渴望的。
  自从轰轰烈的运动开始之后,妈妈对我完全失去了兴趣,全部身心、力都 投入到运动中去,使我陷入一种绝望的失落之中。姑姑的及时到来,便我从姑姑 的身上,重新寻回了昔日的、充满母爱的幸福生活。
  姑姑虽然身材较胖,可是做起家务活来手脚却让我无法相信地麻利,你看, 姑姑拽过一把木椅子,非常灵巧地爬上高高的窗台上,一只手抓着暖气管,另一 只手一刻不停地擦试着挂满尘土、已经折不进一丝阳光的玻璃窗。
  哇,姑姑爬高的本领原来比我还要高超啊,羡慕之余,我突然为姑姑担忧起 来,望着站在窗框上的姑姑,我非常害怕她稍不留心,会失足跌落到楼底下去, 就象前不久那个纵身跳到楼下去的卡斯特罗,也就是中国的"马特维耶夫"那 样。但是,姑姑以她那敏捷的、无可挑剔的机敏动作证明了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的。
  擦拭完玻璃窗,姑姑又将两把木椅子叠架在一起,然后象个杂技团的演员似 的,拎着一把长条帚非常轻巧地爬上木椅子,清除掉棚顶上那一块又一块让人生 厌的灰蛛网;打扫完天棚,姑姑又将沉重的大木床掀个大肚朝天,将拥塞在床铺 低下的碎纸片、破罐头瓶、饼干盒等等垃圾杂物一扫而光;最后,姑姑将厨房碗 柜里面目皆非的锅碗瓢盆全部翻腾出来,进行彻底的清洗,无论是碗柜、铁锅、 杯盘还是碗碟,凡是经过姑姑的巧手一番眼花缭乱的擦试之后,立刻放出耀眼 夺目的光泽,一个个露出喜滋滋的笑容。
  经过姑姑秋风扫落叶般的拾掇,我家原本杂乱无章、布满灰尘的屋子,得到 了彻底的改观,所有的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明亮的窗户闪烁着令人赏心悦目的 光芒。
  "大侄啊,快把你的破衣服脱下来,你看看,这衣服脏得都有臭味啦!"话 音刚落,姑姑已经不容分说地开始剥掉我身上那散发着异味的脏衣服,然后,将 刚刚晒干的,折叠得方方整整的衣服一一给我换穿上:"你瞅你弄的啊,嗯,跟 个要饭花子差不了多少,简直就象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啊!"
  我亲爱的姑姑哇,看你说的,还像什么啊,其实,我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妈妈 的孩子啦!
  我亲爱的姑姑的到来,使好吃懒做的妈妈心花怒放,她从此完全彻底地从繁 重的、琐碎的家务活中挣脱出来。
  "芳子,把这个给我洗洗!"妈妈天天都要换下一堆又一堆的脏衣服,丢到 水盆里,姑姑那双细嫩的手掌抓握着一件又一件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姑姑的额 头滴淌着如流的汗水,湿漉漉的衣物与木制搓衣板频繁地碰撞着,发出一阵阵让 我无比心疼的、又让我心烦意乱的咔咔声。
  "芳子,把这个也我给洗洗!"
  姑姑这边还没有洗完,妈妈又将一堆脏衣服丢进了洗衣盆,甚至于自己换下 来的内裤也让姑姑给她洗。
  姑姑坐在厨房里,像个机器人似地揉搓着成山的衣服,而妈妈则无比悠闲地 仰躺在刚刚铺垫上新床单的、软绵绵的、散发着香粉气味的床铺上,一边津津有 味地品尝着浓茶,一面漫无目标的翻看着报纸。两只赤裸着的肥脚掌得意洋洋地 相互擦摩着,发出诱人的哧哧声,看得我色心骤起,一对眼睛死死地盯着妈妈的 白脚掌,真恨不得抱将过来,肆意啃咬一番。
  我悄悄地溜到妈妈身旁,撒娇地将手伸进妈妈的酥里,妈妈挪移一下身 子,以便我的抓,她爱怜地按揉着我的头发:"陆陆啊,你家人口多," 我依在妈妈的怀里,美滋滋地抓着妈妈的豪,妈妈慢声细语地说道:"你 家的粮食不够吃,你姑姑到咱家来,你家里可以省下一张嘴,农村人可能 吃啦!"
  豁--,听到妈妈这番无情无意的话,我突然讨厌起她了,我一把松开妈妈 的酥。
  "我可对得起你,我每年都给你家邮钱,还有许许多多的食品和衣 服,没有我们,你家的人早就饿死、冻死啦!"
  我从妈妈的怀里溜出来,我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妈妈的屋子,我再也不想 听妈妈的疯言疯语。
  除了让姑姑没完没了地洗涤她的衣物,我那极其刁钻、苛刻的妈妈更热衷于 让手红高超的姑姑给她缝制新衣服,每当发薪的时候,妈妈便一头钻进商场里发 疯般地将一块又一块各种颜色的布料塞进她的手拎兜里,然后兴冲冲地跑回家 来:"芳子,"妈妈把布料啪地一声甩到姑姑的眼前:"快,给我做件新衣 服!"
  姑姑放下其他的活计,默默地坐到缝纫机前,开始专心志致地给妈妈剪裁和 缝制新衣服,经过一天的心缝制,当姑姑将倾注着全部心血而完成的出色作品 交给妈妈时,妈妈还未穿到身上试一试,便突然沉起可怕的脸庞,将新制缝出 来的衣服往床铺上重重地一摔:"芳子,你这是咋搞的啊,你咋忘啦,我不是跟 你说过,我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衣服吗!"
  "哦,"姑姑俯下身去拣起衣服二话不说,再次坐回到缝纫机旁:"嫂子, 你别生气,我忙乎忘啦,如果你不喜欢,没相中,那我就重做!"
  "姑姑,我的妈妈,她太不讲道理啦,好端端的衣服为什么非得要拆掉重做 啊,这多累人啊!"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恨恨地对姑姑说道。
  "唉,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随她去吧!谁让哥哥给俺娶了这样一个嫂 子呢?"
  "是的,姑姑,我妈妈不好,她很自私!"
  "大侄啊,别说你啦,你的妈妈她心里没有任何人,包括你的爸爸,虽然说 是两口子,可你的妈妈一点也不知道挂念你爸爸,记得你妈妈刚和你爸爸结婚的 时候,我第一次来你家,你妈妈烧了一条鱼,她一个人把鱼吃个光,只剩下 一堆鱼骨头放在盘子里,我对她说:嫂子,为什么不给我哥留点鱼呢?你猜你 妈妈是怎么说的?"
  "她是怎么说的啊,姑姑!"
  "你妈妈她说:芳子,你哥他爱吃鱼骨头。唉,当时我一听啊,那个气啊, 就别提啦,你知道鱼好吃,谁不知道鱼好吃,谁爱唆啦鱼骨头啊,你的妈妈 啊,真是世上少见啊,简直比西太后还要邪乎哇!"
  "姑姑,妈妈总是欺侮你,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做饭、洗衣服,做衣服,一天 到晚不停地干这干那啊?"我突然想起妈妈背着姑姑对我讲的那些让我非常气愤 的话。
  "唉,傻小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愿意住在你们家啊,我吃不上饭 啦?"
  "为了我?"听了姑姑的话,我顿时莫名其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