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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xma      更新:2021-02-04 01:48      字数:4921
  (十三)
  我的校舍是一栋古旧的、破败不堪的俄式教堂,那异常坚固的砖石结构,活 像是一座硕大的碉堡,傲然耸立在一块缓缓凸起的坡地之上,那奇形怪状的外貌 让人无论从哪个位置看它,都难以分辨出它是朝东或者是朝西。两个黑乎乎的长 梯形方塔好似一对可笑的大耳朵,明晃晃悬挂在建筑物的两端,我永远也搞不清 楚它有什么实际用处。
  出于强烈好奇心,我和同学们曾经钻到两个大耳朵里探过险,结果,除了弄 脏一身衣服和涂满一脸灰土之外,一无所获。建筑物正面有一扇高大的、直通楼 顶的双合木门,门板上的油漆因长年风吹、雨打、日晒,早已剥落,斑斑驳驳地 裸露出厚实的木质,大门的右侧是一个宽阔的阳台,其面积之大足足可以容纳一 个班级的学生在上面玩耍。
  阳台的铁栏杆雕刻着繁琐的、细腻的、极为美的图案,由于年久失修油彩 早已荡然无存,但依然可以观赏出当年做工之考究。进入大门便是一个宽敞明亮 的大厅,其举架足有十余米高,结满尘埃的棚顶悬挂着一盏硕大的吊灯架,一盏 盏造型奇特的灯泡成为淘气的同学们练习弹弓时最为理想的靶子,啪--,啪- -,啪地,毫不留情地一一击碎,结果,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灯架终年悬挂着。
  大厅的右侧是一间狭窄的收发室,从低矮的小窗户里可以看见一位老者,活 象是一尊丑陋的泥塑,常年如一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身材极为 矮小,甚至还没有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学生高,其背部耸起一座高高的驼峰,压迫 得他很不情愿地弓着脊背,低垂着可怕的秃脑袋瓜。驼背老人格开朗,和蔼可 亲,尽管长相奇丑无比,可是,我们谁也不惧怕他。
  「这个驼背是个老光棍,一辈子也没玩过女人!」学校里的调皮鬼x把 这句话几乎挂在了嘴边,逢人便说:
  「他的大x算是白长啦!割下来炒菜算啦,没有女人跟他玩,留着有啥用 啊!」。
  最喜欢搞恶作剧的x不仅嘴上污辱这位可怜的老鳏夫,还经常无情地捉 弄他,拿他寻开心。只见x从练习本上哗地撕下一张纸,信手画上一只完全 走了形的、抽像派般的大乌,然后,在纸的背面抹上浆糊,趁着老鳏夫低头整 理报纸的时候,x偷偷地将纸片粘在老人那高耸着的峰背上,继尔,向 同学们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溜之乎也。
  而毫不知情的老人则若无其事地抱着一捆报纸逐个教研室地分送着,那张画 着大乌的纸片便跟随着老人在个各教研室里进进出出,聚集在走廊里的同学们 颇皮地轰堂大笑起来,而驼背老人依然毫无所知,继续弓着驼峰,背着纸片,极 其滑稽地进出于各个教研室。都木老师见状,急忙冲上前去,一把将那张纸片揭 下来,气呼呼地丢进废纸篓里:
  「这是谁干的,嗯,谁这么缺德啊,简直太不象话啦」。
  虽然经常受到我们无端的羞辱,可是,驼背老人从来不生气,永远都是默默 地忍受着,如此一来,更加助长了我们搞恶作剧的气焰,其手段亦愈加恶劣。同 学们抓住驼背老人有午睡的习惯,待他睡熟后,便悄悄地溜进收发室,把驼背老 人那双又脏又破的黑胶鞋,偷偷地拋甩到高高的窗台上。
  驼背老人大概只有这么一双鞋,自从我步入校门直至离开这里,驼背老人的 大脚掌上始终登着这双小帆船般的大胶鞋。午后,驼背老人一觉醒来,非常幸福 地打了一个哈欠,挺了挺永远也无法挺直的脊背。
  然后,驼背老人挪动一下丑陋的身体,准备下床,可是,他东张张西望望, 却怎么也寻觅不到自己的大胶鞋。
  不用问,驼背老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大胶鞋准是又莫名其妙地飞到窗台上去 啦。驼背老人矮小的身材本够不到窗台,他只好赤着一双奇大无比的长脚,搬 来一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然后,笨哒哒地爬到椅子上,伸出猿猴般的长手臂, 将可怜的大胶鞋取下来,默默地套到大脚掌上。
  大厅的西侧和北侧各有一扇红漆大门,西侧的大门可以直通顶楼,楼梯皆为 木制,涂着厚重的红油漆,扶手的曲线极其美观。楼上是音乐教室,从教室高大 的窗户扇里可以看见一拽拉着铁烟囱的钢筋,在微风的吹佛之下,伴随着优 扬悦耳的钢琴声,频繁地、极有节奏感地随风摇摆,啊--,多么有乐感的钢丝 绳啊!
  走进北侧的大门则是一条幽暗的、狭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皆为教室。从走 廊的尽头可以进入建筑物的地下室,地下室是锅炉房及仓库所在地,里面森可 怖,活象是一座地狱。尤其到了冬季,嗡声嗡气的锅炉声、以及四处弥漫的烟雾 更加渲染了恐怖气氛。
  我和同学们时常打赌,比试谁的胆量大,敢到烟雾滚滚的地狱里周游一番, 其筹码是一枚耀眼的花玻璃球。从这扇大门里,也可以径直登到顶楼,在顶楼的 西则,有一个拱形的了望窗,每当下课的时候,我便拿起走廊里的托布,当做机 枪架在了望窗上,对准楼下玩耍着的同学们,嘴里哒哒哒地叫个不停。同学们也 不甘示弱,纷纷拾起场上的石子,雨点般的地向我拋掷过来。
  每间教室都相当宽敞,外墙壁有半米多厚,老师不在时,淘气的同学便钻进 高耸的、宽厚的双层窗户里做鬼脸。桌椅与别的学校有所不同,尽管破旧,有的 甚至东摇西晃,但是作工细考究,桌面向下微微倾斜,这样更有利于书写,桌 子的顶端是平直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凹陷,那是放置钢笔水瓶的。
  教室的地面铺着厚厚的红松地板,地板下面是暖气沟,顽皮的学生上课时趁 都木老师不注意,偷偷地钻进暖气沟里,窜到隔壁的教室,鬼头鬼脑地到另外一 个班级里串串门。
  暖气管道因年代久远,又得不到及时的维护,不是这里漏水就是那里跑气, 每到冬季,水暖工顾了这头,却顾不了那头,经常弄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不 亦乐乎。有时,正在上课,暖气管突然啪--的一声爆裂开,立刻喷出一股股 不可阻挡的滚滚蒸气。
  霎时间,整个教室里顿然蒸汽弥漫,同学们彼此之间谁也看不清谁。每到此 时,我们高兴得心花怒放、乐得手舞足蹈,纷纷逃离座位,满屋子乱跑、乱撞, 一个个活象是一头头终于挣脱开缰绳,肆意撒欢的小牛犊,任凭气急败坏的都木 老师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理睬她,最后,都木老师只好无可奈何地夹起教科书, 一走了之。
  今天,这栋百年高龄的老古董早已被浑身铜臭的土地开发商无情地拆毁,但 是,它那奇特的造型却永永远远地、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而收发室里的驼 背老人饱经我们的戏弄之后,早已安祥地故去。
  校舍的北侧是宽阔平坦的场,这里可是我们的乐园,一切有趣的游戏都在 这里欢快地进行着。场的四周用材质低劣的水泥板非常简单地圈围住,有多处 已被人为的拆掉,周围的居民们认为这道围墙妨碍了他们的交通,于是,极不合 作的设置几个便利的通道。
  这些散落在学校四周的、大多数没有什么正当职业的居民们,其居住环境和 生活质量丝毫也不会令人羡慕。房屋低矮破旧,许多房屋已经摇摇欲坠。狭窄泥 泞的胡同,曲径幽回,毫无规律地纵横交错着,象团乱麻,更象个骯脏不堪的迷 。
  有一件事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一条条没有一盏街灯、蛛网般的小巷子 里,漆黑之中,这里的居民们是如何找得到自己家那栋造型雷同,千篇一律的破 房子的。
  这里不仅没有街灯,也没有自来水和下水道,诺大的一片社区,只有几个固 定供水的水房,而生活污水则全部倾倒在马路边的下水进里,搞得马路上异味充 盈,走在小巷子里,我从来不敢张嘴喘气。生活垃圾更是随意丢弃在马路边,并 且得不到及时的清运,扔得遍地都是,一件件骯脏的东西看了令人直想呕吐。
  有时拾荒的老头会无意间翻腾出一个死婴来,然后,自认晦气地、骂骂咧咧 地甩到马路上。顽皮的学生们见状,便把这个死婴当足球踢,满场乱踢乱跑, 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声小气地喊叫着:
  「快来看啊,快来看啊,这是哪个马子生的孩子啊!」。
  「哦,肯定是娄丽凤她妈妈下的!」x十分肯定地说道:
  「娄丽凤她妈妈是个卖大炕的,不管是谁,给几毛钱就可以她。」
  x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色鬼,也许自小受到恶劣的生活环境的不良熏染, x的色欲既原始,又露骨,并且,充满了野蛮的兽。每当他看见都木老师 的时候,便偷偷地跟在都木老师的身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作成一个小圈圈,用 左手的食指不停地送着,同时,向同样也是很好色的,对充满了无限幻想的 男同学们,刁顽地吐着大舌头,邪地作着各种鬼脸。
  「你知道咱们的老师叫啥名吗?」有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x神秘地 问我,我便顺嘴说道:
  「都木!」
  「不,」 x摇摇头:
  「不对,你可拉倒吧,我来告诉你吧,咱们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x一脸迷地对我说道:
  「咱们的老师姓张!」
  「不对吧!」 我表示怀疑:
  「咱们的老师是朝鲜族,朝鲜族好象没有姓张的啊!」
  「没错,姓张,叫张开凤(缝)!」我听得莫名其妙。
  「咱们老师的丈夫,姓王,……」
  「你可得了吧,老师的丈夫姓朴,我妈妈总是叫他老朴,老朴的!」
  「不,是姓王,叫王(往)里!」
  x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极其下流的交动作,我心里骂道:他 妈的,这个混蛋家伙,好下流啊,这些下流玩意,他都是从哪学来的啊。
  学校附近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把「无业游民」这个词赠 送给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妈妈耳提面命地警告我,不得越过围墙进入贫民区, 更不能与贫民区里的孩子交往和玩耍。我心中嘀咕道:妈妈的话说得好矛盾呀, 我的同学大多数都是这里的孩子,我怎么能够避免不与他们交往和玩耍呢?这似 乎很难做得到。
  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便置妈妈的警告于不顾,尾随在同学们的身后,偷 偷在从围墙的缺口处溜进贫民区,与那里的孩子们弹溜溜、扇纸牌。
  「哈哈,」
  「嘿嘿,」
  「嘻嘻,」
  突然,身后传来同学们熟悉的笑闹声,我抬起头来一看,只见x与众同 学们喜形于色地围拢在一处破平房的窗户前,一边专心致志地往房间里窥视着, 一边低声压气地嘻笑着。我搞不清楚x又找到了什么新乐趣,于是,我站起 身来,将沾满泥土的玻璃球揣进裤兜里,悄悄地溜进人群里。我拨开一个又一个 一眼不眨地往屋子里窥视着的同学们,渐渐地挤到了平房的玻璃窗前,我瞪着眼 睛望屋子里一瞅,哇,不瞅则已,这一瞅,登时看得我瞠目结舌。
  好家伙,屋子里是一对盲人夫妇,均脱得赤光光,正在洗澡。由于心大 意,忘记把窗帘拉上,结果,招致众多的学生们前来围观,大看西洋景。而屋子 里那对可笑的盲人夫妇却毫无所知,彼此之间亲亲密密地相互擦洗着,你帮我搓 搓背,我给你擦擦腰,时尔,还无所顾岂地挑逗一番,只见盲男人把手伸到盲女 人的小便处,嘻皮笑脸地抚着那一大片浓密的黑毛,而盲女人则嘿嘿笑着, 伸过手去玩弄着男人的****。
  尽管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多时,可是,我们却充耳不闻,大家都仿佛被钉子 牢牢地钉在了脏乎乎的土地上,一动也不动,如痴如醉地盯着玻璃窗。
  「喂,」一个男学生气喘吁吁地翻过水泥板杖,冲着我们嚷嚷道:
  「喂,你们干啥呢,上课了,你们怎么还不回教室啊,老师生气了,派我来 找你们,你们快点回去上课啊!」
  没有人理睬他,没有一个学生肯挪动脚步,回教室上课,都木老师派来的那 个男学生一脸不解地挤进人群,看到眼前这可笑的一幕,他也呆住了,也立刻被 牢牢地钉死住。
  「喂,你们干什么吶!」
  又一个男学生翻过水泥板杖,带着都木老师的重任,冲着我们喊叫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为什么不回去上课?老师让我来找你们,大家快回去上 课吧!」
  与都木老师派来的第一个男学生一样,当他挤进人群之后,也被钉住了。
  「好哇,好哇,」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阵严厉的吼叫声,我们还没回过神来,无情的教鞭,已 经雨点般地倾泄在我们的脑袋瓜上:
  「不要脸的东西们,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好好的看,……」
  正聚经会神地偷窥盲人洗澡的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莫名其妙, 回头一看,啊--,大事不好,都木老师来了,只见都木老师脸色紫青,秀眉倒 竖,呼呼呼地喘着气,一边恶狠狠地向我们头上狂抽着教鞭,一边哭笑不得地 谩骂着:
  「小流氓,小流氓,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看,……」
  「啊--,……」
  「哎呀,……」
  「……」
  在都木老师无情的抽打之下,我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小色鬼们一个个抱着被教 鞭打肿的小脑袋瓜,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