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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344
  ˇ朔风动秋草(一)ˇ
  虽说太女府早膳的钟点已然过了,但因为是在京里左右都有谏议御史盯着的缘故,太女府清晨一向不到寅时便开始备膳了。是以苏薄红的轿子从府门出来,外面的天色还带着点暗,街市上就连卖早点的商贩的叫卖声也还没有响起,全是与白日里两样的寂静。
  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苏薄红便让前面的仪仗调了道,没有往护国天师府去,却等在了上朝的道上,立意要在半路截住那人。
  太女殿下出门的仪仗,按制是要龙旗戍卒千人笳箫鼓吹延绵二里才显皇家气势的,苏薄红这趟出来的匆忙,不过带了百人,在官员们上朝的必经之路按阵势排开,也颇有些山贼劫道的意味了。
  苏薄红坐在轿子里,外面的官员们有经过时心里生疑的,多半看见轿顶立着的翡翠金龙便连声音也不敢出了,太女身子是弱的,手段却是有目共睹的酷狠,偌大一个武林被她三言两语便剿灭得干干净净渣都不留,自此之后,再无人敢参她的折子。所以就算她明着摆出一副劫道的样子,那些大官小官还是得上前见过礼,才敢继续去朝中。
  自帘缝洒入轿中的阳光慢慢地变得有些刺眼起来,终于观望的女卫隔着帘子来报,天师大人来了,苏薄红方才抬眼,顺手理了理腰带下垂着的银穗子,站起身来。
  这护国天师还是上次见的那般模样,略苍老,眼睛很鸷,全不像是华国的男人,一身隆重的朝服却把他的黑暗气息衬得更重,令人一接近便觉得心里恻恻的。
  "殿下。"以护国天师的品级,见了苏薄红也是不必跪拜的,只需行礼而已,所以这国师下了轿来,也不过在苏薄红面前躬了躬身。
  "老师。"苏薄红唇角勾着,脸上笑得悠然,亲切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而对国师的仪仗道:"今日国师身体不适,朝中麻烦通报了。"
  那女卫看样子有些迟疑,片刻只听国师开口道:"如殿下所言。",才领命去了。
  "如此,……"苏薄红话说了一半,略顿了顿,侧过身去轻咳了几声,才续道:"晨风亦甚是寒凉,不如……"
  她这句说得意犹未尽地,国师看她眼神中全然是没有一点波澜的,神色闪烁了片刻,就接下话头:"殿下若是不弃,便来老衲府上稍坐如何。"
  苏薄红自是欣然从命,重新回了轿子,百人的仪仗铺排起来,浩浩荡荡往国师府去了,一路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护国天师府的装饰极简朴,看样子除了大小却是与普通小富人家无二,只中庭一个太极印看着分外打眼。
  眼神在上面顿了顿,苏薄红又跟上前面侍人的脚步,一路被引至大堂之上。
  以她的身份,本该是国师亲自迎进来的,只是毕竟男女有别,等苏薄红到了堂上,看那国师的打扮又与方才不同,原来却是换衣服去了。
  接了茶过来用盖子掩着,只不沾唇,苏薄红停了片刻,道:"久闻老师神机妙算,那可知本今日来所为何事么?"
  "殿下说笑了,老衲不过是应天时而行,略施转寰而已,这些方术,自是不能的。"
  "哦?"苏薄红眼神中淡淡的,扣了茶盖道:"老嗜有此言在先,却似知道本今日来,所为之事呢。"
  国师此时做了个手势屏退左右,道:"殿下但说无妨。"
  "若有一人,本欲不留痕迹地除去,国师可有良法?"
  她说得如此直接倒是让那护国天师沉默了片刻,等了等才道:"殿下是在试探老衲?"
  "非。"
  国师打量着她的神色,末了动了动有些下垂的唇角,似是笑的样子,道:"殿下你果然还是在试探老衲。"
  "本只是假设。"扣着椅子扶手的手动了动,苏薄红仍然态度闲适,恍如说的仅只是一个比方而已。
  沉吟了半晌,国师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缓缓道:"如有那人之血,或许可为。"
  苏薄红突然笑了,笑得很是真诚开怀。
  "那……本改日再来拜访。"
  国师若有所悟般也回以一笑,亲自将苏薄红送出府外,目送她上轿,看着百人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去。
  坐在轿中,眼前银黑二色的流苏随着轿身的晃动轻轻荡着,流划出细细的银线。
  收拢的五指紧紧抓着绣着暗色龙纹的衣摆,苏薄红心中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压迫。
  这个护国天师,虽是个男人,竟是好深的城府,好重的心机。
  然,亦是个好对手。
  苏薄红体内本已沉寂已久的那一部分,因为这人的存在而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明里走过了,接下来,就看暗的了。
  只是苏薄红终究漏算了一点,还有计划外的变数。
  在从护国天师府出来的路上,太女府的仪仗就被截住了。
  并非有人有挡她之道的胆子,只是那些人奉旨而来,苏薄红若是不想当即与女帝摊牌,似乎还是欣然从命的好。
  当即禁里来的人在前引路,太女府一行由侧门入了禁,恰避过下朝的朝臣们,时机完美的好似一切都经过了密的计算一般。
  苏薄红这太女当得清闲,如今不过是第二次入禁,看着许多观制都改了,心里却也不以为意,只道禁之中自是该有禁的气势,换换布景也是寻常之事,谁料才入殿见过了苏季初,女帝只看了她一眼,便勾着唇角笑了起来,道:"太女,恭喜了。"
  她这一句毫无来由,苏薄红垂着眼睛漫应,"母皇若是为桐儿满月之事,似乎晚了。"
  "无。非但不晚,朕还觉得早了些。"苏季初打量着立在阶下自己唯一的女儿,眼神里却是毫无情绪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明日太女大婚,禁三日不朝,为你庆贺,你看如何?"
  听她这话说得冷冷的,苏薄红无惧地抬头,正对上女帝视线:"此为儿臣之大事,母皇不觉得略仓促了些么?"
  "仓促?"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的,苏季初略笑笑,才续道:"自你去雪山之日始,内府便开始准备大婚,如今倒正巧是备齐了,太女无需多虑,朕自当给我华国未来的帝后一场隆重的仪式。"
  看来早朝截下国师之事已为苏季初得知。
  这的确是意料之中,因她全无意隐瞒,做得光明正大,此时苏季初若要拿这事来作文章只怕不得。只是没想到,她会用提前婚事的方式来分散她的力量。
  "母皇可知今日儿臣去了国师府上。"
  "哦?有这等事?"苏薄红跟她演戏,苏季初倒也配合,扬眉道,"真是稀罕。"
  "母皇……"观察着苏季初脸上仍是一片淡漠的神色,苏薄红决心用上最后一招,"你究竟,在畏惧什么?"
  她此言一出,便见苏季初当时就变了颜色,语中带了怒气:"放肆!"
  没等苏薄红再说什么,她马上传了左右女卫,命道:"太女明日大婚,今日合该沐浴斋戒,送太女回府,伺候太女明日迎新人入门后再回来回报!"
  女卫领命,从两边把苏薄红护在中间,做出请的手势,看架势竟是要把她押回府软禁的样子。
  果然苏季初对她已然起疑。而护国天师在苏季初心中所占的地位,则比她料想的还要重要许多。她不过与他稍作接触,便引来苏季初如此雷霆般的反应,实在与平日里大相径庭。
  只是如今天时不在自己这方,暂时的隐忍仍为必要。
  苏薄红眸中汹涌的黑暗在向苏季初行礼的瞬间褪去,顺从地任由女卫引她出殿。
  而高坐在殿中御座上的苏季初,等独女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后,不曾回头,却是问道:"这般结果,你可是满意了?"
  "陛下说笑了,臣何来说满意与否的权力。"御座之后,竟真的传出声音来答道,虽有些嘶哑低沉,却听得出里面暗含的一丝笑意。
  "哼。"不再理会,苏季初离开正殿退回内殿,而片刻之后,便见御座后黑衣一角稍现即隐,一只男人蓄着染成玄色的长甲的手搭在了正中御座雕刻着细腻龙纹的扶手上,细细描画过龙纹的凹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