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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4621
  离心共芳草(二)
  接下来两日内,都是快马加鞭的疾速奔驰,君拂羽虽则不惯,然看到苏薄红凝重的脸色,便知她有要事,再多不适也强自忍着,沈君攸却是心中不存事的,没有那么多顾虑,反而觉得沿途景色处处新鲜,神比在苏府竟还好些。
  马车驶入东山镇界内,苏薄红带了人便直接去罗廷山找祈紫宸,以传音入密之法在山口喊到第三回时,紫色的身影终于在山间道中出现。
  "怎么是你?"见到苏薄红,祈紫宸眸光先是一亮,却又在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们时暗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二分的冰寒。
  "上次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自觉,苏薄红反问道。
  瞳孔骤然收缩,祈紫宸道:"无事。"
  "你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说。"苏薄红的语气中是满满的笃定,似是全然不怕祈紫宸就这样从她面前拂袖而去。
  目光在她身后的男人们身上转了一圈,祈紫宸已发现了被君拂羽紧紧拉住的沈君攸的异状,脸色更是沉:"且不论我为何去找你,而你来找我,总是为了别人。"
  这如同深闺男子不得妻主爱宠才说出的话语出口,连祈紫宸自己也是一惊。
  好在苏薄红却似不曾放在心上,道:"你若是找我为你办事,无论何事,我都允下了。现下,我的这件事,你也一定要答应。"
  祈紫宸看了她半晌,突然露齿一笑。苏薄红皱眉,无端想到上次有求于她的下场是被迫离开了林星衍,然事已至此后路已断,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相信。
  "好。"清脆的女声终于吐出一个字,然旋即便带上了三分残酷意味,"不过,我要他们两个做我的药人。"
  女子纤秀的手指遥遥指向的落点,正是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
  沈君攸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君拂羽却立时脸色一白。
  "既你如此要求……"苏薄红的唇角竟微微勾起,回给祈紫宸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好。"
  就连祈紫宸也因为她如此爽快的应承而不由一怔,片刻才冷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我还不曾说所求之事。"
  "如今时局动荡,举国安危难测,怕只有我这山中野舍,才是万全的保存之所。"背转身子,祈紫宸道,"我答应你保住他二人命,然更多的,我不保证。"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苏薄红含笑颔首,等她亦转过身去时,却发现君拂羽红了眼眶。
  "怎么,害怕么?"虽然知道祈紫宸不过是嘴上说的狠毒,实则不会对几个男人下手,苏薄红却拿不定君拂羽会作如何想。
  "不……"重重地摇头,君拂羽修长雅的眸中已是点点水光,"薄红,我……担心……你……"那几日女子脸上不同寻常的庄重神色让他知道苏薄红要去做的事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而如今的托付更是令他心惊,面前那个冷面女子虽然说的狠毒,但是苏薄红带他们来的,他便绝不怕被伤害,反倒是她的安危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地回来接你们。"最后在男人脸颊落下一吻,清清浅浅地不带半点□,却轻易地化开了君拂羽的心。
  "再见。"松开他又转向沈君攸,捋开他额上的几丝乱发,苏薄红的唇角仍如惯常般勾着,却多了几分柔软。
  然后女子决绝地展开身法往山林外掠去,玄色的身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跟我来。"片刻的沉默后,冰冷的女音响起,往山林深处去的脚步不曾因为后面的人而放慢。
  努力让自己不要落泪,君拂羽牵起身边沈君攸的手,匆匆准备跟上,未料目光扫过他白得透明的脸上,却看见满脸纵横的泪痕,眸子中却还是一片茫然。
  心中一痛,又见祈紫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中转角,君拂羽连忙带着沈君攸快步跟了上去。
  就算什么都不复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忘记,在那女子转身之后,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泪。
  跟自己一般,都是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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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东山镇赶回绿觞,苏薄红一人快马加鞭,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只是面前的绿觞已非她印象中那个极尽豪奢华美的殿,竟已成了一片绵延数里的焦土。放眼望去,从前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垣残壁,被烧得有如焦炭的木头乱七八糟地横在灰烬上,有几处犹自燃烧着细小的火苗,"毕剥"作响,冒出袅袅青烟。
  握住马缰的手不自觉地加力,泛出浅淡的青色。苏薄红展开身法如疾风闪电般迅速地在灰烬中飞掠了一圈,确认了残迹中并无人类的尸骨后,重又回到马上,辨认过自原先门前延伸出来杂乱蹄印通往的方向后,用力一夹马腹,向西南驰去。
  越往前赶,蹄印就越明显越新鲜,但是数量却同时也在变多。
  苏薄红不眠不休,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上见到了前方群马奔驰带起的滚滚烟尘。
  为免得打草惊蛇,她弃马运起轻功,几个纵跃便赶到了那马队之前,无声无息地将落在最后的一个骑士刺死,将尸体扔入道边草丛,自己代替她跟在马队最后。这一串动作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是以马队的其他人竟是半点也不曾察觉。
  路渐渐由宽阔的官道变成了山间小径,而为首的两个骑士却都甚是意气风发,一边控马前行一边大声交谈,只听一个说道:"我道绿觞成名垂百年,有何厉害之处,看来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盟主所言甚是,绿觞中不过是些妖人妖术,我们这回带了黑狗血秽物先浇了一通,她们再有妖法也使不出来了,还不都得束手就擒,是盟主英明啊!"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苏薄红瞠目结舌,且不说绿觞高手无数,就说她们这丝毫不着边际的法子,便是绿觞中的一只蚂蚁也弄不死,何况能将偌大的宇付之一炬?此中必定还有内情。
  "停!"那被称为"盟主"的人先长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勒马,让整队马队停了下来。
  "盟主?"
  "看来三妹四妹已把事办妥了八成了。"盟主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前方百米便是一处危崖,上面笼着一层烟岚,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下面究竟有多深。而就在这危崖之侧,数十个劲装打扮的武林中人将两个白衣人围在了中间,然却似并不在动手,而是在交谈些什么。
  认出那如天边流云般的一抹清影,苏薄红心中一紧,不再考虑其他,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激而出,所过之处马队中人纷纷因她掠起带着的劲气倒下马匹,就连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个"盟主"亦不能幸免。
  而同时,林星衍与身边的瑾护法已被逼入绝境,围着他们的那群武林人完全不曾察觉苏薄红的靠近,犹自步步紧逼。
  "绿觞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群情渐渐激愤起来,有的人拿着武器就想往他们身上刺去。
  "慢!盟主有令,这两个要拿活的!"又有人叫道,蠢蠢欲动的人们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林星衍一直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明明无法视物,只有一片死寂的双眸冷冷地从每一个围着他们的人身上扫过,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李明冰、庄美芝、郑文景……还有谁?"
  清幽的声音如微风振萧,然被他叫到名字的人都不由地背上一凉,圈内顿时寂静无声。
  林星衍身上的衣物早已因为几日的逃亡而残破不堪,下面露出片片青紫和血痕,有的地方还有被灼烧的痕迹,就连原本齐腰的墨色长发,也被烧得参差不齐,从肩头披散下来,尘土尽数掩尽了曾经的光华。偏偏就是这样狼狈的他,立在危崖之侧,却令人有种泠然若仙之感。崖底吹上来的风让他身上破碎的衣衫片片随风舞动,便如一只只围在他身侧翩迁的素蝶,身上累累的伤痕反是衬得他一身肌肤洁白如玉,而他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淡漠表情,更是既然人从心底生出畏惧,又觉得这样的人物,本不该存在于尘世之间。
  "这笔帐,林星衍记下了。"往后退了一步,林星衍与危崖边沿相去不过寸许,正在他就想决绝地纵身而下时,破空传来的女声令他止住了动作。
  "不必了,星衍。"苏薄红的身形飞快地绕着人群转了一圈,等她落在林星衍面前后顿了片刻,那些武林人士才齐齐倒下,比起方才马队中人显然不幸许多,每人颈子中间都是一道刺目的红痕,立毙。
  "她们已不会再欠账。"将手中不知从哪里顺手抄来的一把柳叶飞刀扔在地上,苏薄红态度甚是悠然,"我来迟了。"
  听到齐整的倒地声,林星衍已然明白了那些追了自己半月之久的人的命运。果然,无论什么人,在这女人面前,终归只有臣服一条路。
  天下,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拦住她。
  唇角微勾,一丝笑意升起,脚下却是狠狠一步踏出,眼看这抹白色便要被崖底涌上来的浓重雾气吞没。
  就算是苏薄红,也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动作,几步赶上去伸手一捞,恰好将他细瘦的手臂紧紧抓住。
  无奈地苦笑,苏薄红道:"星衍,听话,有事上来再说。"男人的身子不重,苏薄红功体又深厚,只是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颇为艰难,或许,他只是怨她来迟了。
  没有焦距的眸子缓缓从苏薄红脸上转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同透过这些看到背后的东西一般,林星衍唇边笑意更盛,菲薄的唇微动,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放手。"
  耐心渐渐被耗尽,苏薄红正要以强硬手段将他拉上来,不料肩头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等她低头看去时,却是一截泛着冷光的金属自锁骨便透出,上面犹带着几滴殷红的血珠。
  不可能。
  方才自己明明杀了围在崖边的所有人,而那马队中人也尽数被自己重伤。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瑾,为什么?"没有转头,声音中无怨无恨,平静的令人害怕。
  女子清秀的脸凑到她近前,用力扳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翠衫袖口犹自滴着血。手指划过苏薄红的脸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还给我。把薄红还给我。把我的薄红还给我!"渐趋疯狂的喊声在山崖中引出阵阵回音,却将这危崖之侧显得更加静寂可怕。
  林星衍只觉得有温热的体一点点地滴在自己的脸颊,然后滑落,略微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由地想到一样东西。可苏薄红抓着他的手还是那么的紧,没有一丝放松。
  就是……现在!
  看到瑾护法的脸渐渐凑近,苏薄红聚起全身力气抓着林星衍往上一提,运力逼出将自己肩膀刺了对穿的匕首,那匕首先是随着一股血柱激而出,到了半空竟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般,掉了个方向,向着瑾护法刺去!
  瑾护法正沉浸在自己疯狂的思绪中,猝不及防,正被匕首钉在口,倒地后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而苏薄红的身体,却因为惯向崖下落去,再也聚不起一丝力气的身体连一个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冲破笼罩在崖边的白雾……
  本以为这样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偏偏就在苏薄红因为下坠带起的强烈气流几乎睁不开眼来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崖边纵下的一抹白影……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只是她看到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