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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531
  繁星曙兮情未疲(一)
  绿觞的主自从月前将玉房的侍宠贬为奴之后,竟改了子,日里除了练功看书,晚间倒也渐渐地开始在各房间留宿起来。
  而这日,她见那几株碧桃花树过了这许久居然长开不谢,落英缤纷,被勾起了一段初到异界的思绪,当下下令在那树畔设了小宴,要与侍宠们同赏。
  得了令的中下属女侍们,无不千百个小心替她办,只怕这一位一个不满意,做出什么平日里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来。
  所以虽说是小宴,却被办得比一般大宴更为致可喜,就连挑剔如苏薄红,也很难说出不好来。
  于是苏主醉卧花下,一手勾着犀角小杯,一手揽着定春绵软的身子,好不快活。
  "所谓'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李氏诚不欺我。"苏薄红的确是个俗人,可就算她再俗,在如此美景前也不由地发了诗兴,只是所吟之诗不过拾人牙慧而已。
  "主好兴致。"一旁的定春笑得颜比花娇,又是一杯酒斟下,送至苏薄红唇边。
  苏薄红浅浅一笑,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道:"花色虽美,又怎比得上这似兰斯馨,如花解语的美人。"
  定春被她看得两颊飞起红云,娇嗔道:"主莫要取笑。"
  "定春此言差矣,你何时见过本座取笑于人?"苏薄红是成心想要逗他,定春哪里辩得她过,一时无语,闹了个大红脸。
  "今日如此好花如此美酒,大家却也不用拘束了,都坐下来赏花喝酒吧。"苏薄红见他害起羞来,却也不再继续,反是向在周围侍立的侍人们道。
  这些伺候的侍人不比常年跟在苏薄红身边的那些女侍,与她的关系本是疏了,更兼不曾见过这位子的,看她如此说,几个胆大的也不怕逾矩,竟真的下去在侧边铺了小宴,也抬了酒上来对饮。
  其他人见苏薄红对这种行为只是含笑不语,知道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加上少年心,没有不爱热闹的,当下都放下平日里的诸多拘束,不顾男儿家的仪态,捋袖斟酒,快快活活地与苏薄红一起赏起花来。
  "如此,方才赏花时节呢……"苏薄红几不可闻地轻叹,似乎是想到了旁的什么,语气里却还有未竟的意味。
  定春在一旁听得仔细,软软的身子又缠了上去,拿过她手里的空盏斟满,道:"主再尽一杯。"
  苏薄红看也不看地一口喝了下去,斜着眼看定春脸上还未完全退却的三分红云,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狠狠吻住,将那一口酒顺势都反哺了回去。
  这酒与普通男儿喝的花酒自是大相径庭,烈辣的口感让猝不及防的定春呛咳了起来,顿时一张小脸变得煞白,膛急促地上下起伏着,泪水随着猛烈的咳声滚出眼角。
  苏薄红看着他这份狼狈的样子,只是浅笑,等他好不容易才定下咳来,这才惩罚地在他腰间一捏,定春这边惊喘才平,又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栽去,眼看就要落入溪中。
  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树后的一条人影后骤冷,本来想借此让定春勿生侍宠而骄之心的本意骤变,苏薄红转而在他身子就要下坠的最后一刻揽住了他的腰,只听"突"地一声,不知何物还是落入了水中。
  "主……"又惊又怕的定春此时已是两眼蒙上了一层水雾,要不是知道苏薄红不喜男人哭泣早就掉下泪来,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温然闲适的气氛为何瞬间变成了如此局面。
  苏薄红将他搂进怀里,拿出帕子来替他拭去泪水,贴着他的脸低声耳语道:"定春,你看看身上可少了什么东西?"
  定春闻言,连忙止住细小的抽泣,检视自己全身上下,等手到腰间时脸上却是一白。
  "玉佩……没有了……"
  日前苏薄红赠与他的玉佩,玉质通透莹洁,内中暗有云絮之纹,是万中觅一的佳品,更因为赠与他的人而令他万般珍爱,亲自打了绦子日日系在腰间,方才那一番变故,却不知何时失却了,定春只觉心焦如焚。
  "莫急,定春你看,玉佩可是在那里?"苏薄红好整以暇地往他身后一指,顺着她的手看去,定春果然看见自己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清澈见底的溪中。
  然这条小溪看起来虽是清澈透明,实则能够淹到成年人腰际,兼之早春溪水中还漂浮着细碎的浮冰,寒可彻骨,那些心里明白的侍人们若是旁的事,早就争着上去办妥讨好,此时却都呆在了原地,互相看着,却无一人上前。
  定春见状,更加撒起娇来,吸着鼻子软软靠上苏薄红的身子,目中几点晶莹盈盈欲坠,"主,那玉佩是你赠给定春的……"
  苏薄红目光在那些停下了欢宴作乐的侍人中间一扫,轻轻拍抚着定春的身子,道:"无妨,来人,将定春公子的玉佩拾回来!"
  那些侍人平日里对她的命令自然不敢有半点不从拖搪,这一次却因之前苏薄红态度和善,并不像人口耳相传中那般毫不容情,多半人又喝了几盅酒,胆子大了起来,各自均像自己本是身娇体弱的男儿家,哪里禁得住冰水浸泡,又推来托去时许。
  "怎么,如今绿觞中,本座要支使个人,都支使不动了么?"苏薄红脸色说变就变,目光所过之处,在场诸人无不感到刺骨的寒意。
  "主,他、让他去吧!"侍人中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一直隐身在树后林星衍不知被何人推了出来,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发现自己已被那些侍人们围在了圈子中间。
  "哦,他?"苏薄红不置可否,松开了怀里的定春,几步走到林星衍面前,柔声道,"怎么办,星衍,本座的这些侍人们,都想要让你来帮本座这个忙呢。"
  林星衍哪里会不知道她是存心刁难,没有焦距的墨眸向着苏薄红的方向定定看了片刻,就辨认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往溪边走去。
  她是故意的。
  只是为了惩罚自己的拒绝。
  每一步的动作,对于林星衍来说都异常艰难,他必须时刻小心脚下,才不至于被欢宴中散落在地上各处的器物绊倒,还需仔细分辨方向,以免撞上旁人的身子,然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却都抵不过中被钝刀一点点磨蚀的复杂感觉。
  苏薄红说她不复从前,要与他重新开始。
  然后,就在他拒绝之后,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想要他难堪,又如何叫他相信,她想要重新开始?
  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而因为这个笑话居然差一点就相信的自己,更是最大的笑话。
  水声越来越近,一脚踏下去,已离开了实地,踩进了溪边湿润的泥土里,穿的素色鞋子顿时被泥水溅出处处脏污。
  苏薄红的目光始终不离他左右,这一次,他难道还不够清楚么。那些他曾经为之殚竭虑的人们,最终在面对如此不值一提的小小事件时,还是把他推了出来。不为相信他,而只是如今的他处于绝对的弱势。
  只要他转身,就还有机会。
  然林星衍脚步不停,水声已在脚下,他不再犹豫,跨进犹自结着一层薄薄春冰的溪水中。
  "啊!"靠在苏薄红身边的定春不由失声叫了出来,仿佛那冰凉的水也浸入了他身上一般。
  苏薄红却只是不语,目光中一片深不可见的暗沉。
  只见林星衍片刻后便被溪水没至及腰,又兼他目不能视,只能弯下腰一寸寸地在水底石块沙砾间索,极为艰难。
  "主……"定春到底是男儿家心软,看了几眼后再也看不下去,仰头向苏薄红软语道:"那玉佩……定春也可以不要……"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苏薄红锐利的眼神瞪了回来,是那种完全没有掩饰的不满、与从前的那些都完全不同。
  定春被吓得身子一颤,也不敢说话了。而其他侍人只庆幸下去水中的人不是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如今林星衍如何。
  方才还笑声攘攘,杯盏叮咚的碧桃林中,一时间静寂了下来,只余林星衍动作间带起的水声。
  "玉佩……在这里。"也不知在冰冷的水中索了多久,林星衍几乎麻木的指尖终于触到了一块边角圆润的石头,上面系着的穗子证明了他的判断不假,虽然一身衣衫尽被打湿,他还是坚持着将玉佩递到了苏薄红面前。
  "哦。"苏薄红只是淡淡应了声,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紫的唇上,"谢谢。"
  说完,她随手从林星衍手里接过了玉佩,反手交给定春,"这次可要看好了,若再遗失,可连本座也帮不了你了。"
  定春唯有诺诺称是。
  "既找回了定春心爱的玉佩,不如大家共饮一杯。"举高了已被定春斟满的犀角杯,向着众人道。
  小侍们见她如此,都松了一口气,回到各自席上举杯相庆,不多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