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檀郎入梦
作者:夏雪宜      更新:2024-03-05 16:56      字数:2446
    电闪雷鸣,映得屋内忽明忽暗。
    屋里不冷,楚月却将薄衾裹得紧紧的。愤怒已经渐渐平息,心绪却依旧不得安宁,楚月眼睛依然睁着,呆呆望着悬在榻上的罗帐。
    楚晴光被她“请”走了,雨下得那么大,牛角儿直接按着胳膊把她架出院子,桓放的护卫接着将楚晴光和她的一干随从车马轰出府去。
    不用想,楚月都知道楚晴光必然恨她恨得牙痒痒,也许现在正琢磨着如何报复回来。
    可是那又怎样呢?俗语说“挥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楚月不觉得自己的“一拳”可以免去楚晴光的“百拳”。但她知道,即使忍气吞声,楚晴光还是不会放过她,甚至会变本加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机会回敬楚晴光呢。也就是现下是在桓府,不是在宫里,楚月才能这样直接把人轰走。
    可赶走楚晴光,也丝毫不能让她感到快意。
    “一切会回到正轨,我才是桓府夫人。而你,就做个小妾吧,正合你身份......”楚晴光刺耳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脑中回放。
    楚月烦躁极了。她知道楚晴光的个性,被激怒时会口不择言,说谎也是常有的。可是从今日不请自来的种种言行来看,楚晴光的话并不是为了吓唬她而胡扯出来的。
    楚晴光对桓放有意,不管是为何她先前逃婚,现在又反悔,都足够让楚月头疼。
    “桓放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不用担心、不要瞎想......”楚月努力说服自己,可是现实却是,她忍不住担心,忍不住瞎想。并不是今日楚晴光的疯话让她不信任桓放了,桓放喜不喜欢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人之本性,总是越在意什么,便越担心什么。她太在意桓放了,也就太害怕失去他。如果楚晴光求皇帝强行下旨怎么办?如果桓放的父亲也觉得楚晴光身份更高贵、母族更有权势怎么办?.......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望着身边空荡荡的枕头和褥子,委屈涌上心头。桓放又去哪里了呢,都不和自己说一声,她知道他很忙,事情很多,可是她只能窝在院子里等他,猜他今天会不会回府,晚上会不会过来。真的好煎熬......
    “轰隆——”惊雷变得沉闷,却依然没有停息。
    楚月最害怕雷雨天,往往不能安睡,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是难以入眠。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雷雨夜吓得睡不着,便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偷偷钻进娘亲的帷帐里。结果娘亲也没有睡,侧着身子,淡淡地看着她。她嗫嚅着说自己害怕,想和娘亲一起睡。可是娘亲却说,没什么好怕的,如若被雷劈死,那想必是命数尽了,不如归去。楚月被赶回自己的小床,又伤心又害怕,电光雷声连同娘亲一贯冰冷的语调,从此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每逢雷雨,便让她生出会被雷打中的恐惧。
    往事如流水,却又似蒙着一层雾,总觉隔得太久,看不真切。楚月努力回忆着自己能想起的点点滴滴,发现记忆最开始的时候,娘亲对她并不好,当然也没有苛待她,而是......像是不喜欢她。楚月猜,可能是因为娘亲讨厌父皇,连带着也就不喜欢她。但是后来楚月稍微大一点,快五岁的样子,娘亲不知怎的,对她渐渐温柔亲热起来。那是楚月在宫中最开心的时光,母亲每日都教她读书识字,给她唱歌讲故事,把小小的她搂在怀里,去看月下纷飞的桃花雨,花瓣缓缓飘落在镜湖上,母亲告诉楚月,她给她起名叫“月”,因为月光是人间至纯至美之物.....可惜的是,好景不仅不长,甚至短得像梦,母亲半年后就病倒了,宫里人说是痨病,最后咳出的血都是黑色的,没多久就去世了。
    楚月眼眶发热,脑袋埋进一旁的枕头里,她再也闻不到母亲身上香香的味道了,不过好在,还有桓放清冽稳重的气味,让她心安。
    雨一下就是两天,由雷雨转至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楚月只能在屋里窝了两日,桓放一直没回府,他先前送了一架子的新书给楚月,楚月开心了好久,现在却觉得看不进去了。
    及至第叁天,太阳才出来,日光明媚,鸟雀呼晴。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黏腻被干爽的风儿吹得无影无踪,丫鬟们的步履都轻快起来。楚月没什么精神,但在屋里呆得太久,也确实难受,便叫人搬了藤椅矮几去院子里。
    雨后空气清新,风里带着舒爽的凉意,日光温和又不刺眼,确实是读书的好时候。只是楚月连着几宿都没睡好,躺在椅子上只觉阳光舒服得很,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
    一个恍神,楚月突然落到一片庄稼之中,沉甸甸的穗子在阳光下压沉了腰,随风晃动,金色的海洋一直绵延到蓝天尽头,美丽极了。楚月却没有心思观赏,她焦急地四下遥望,茫茫天地间,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我明明还院子里躺着看书的,怎么突然跑到这里了!”她又害怕又疑惑,“来人啊?有人么!桓放?桓放?”
    发现没有人回应后,她更害怕了,但突然间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我一定是做梦了!这一定是梦里!”
    既然是梦里,一切便是假的,即使有危险也没关系,她会被吓醒的,醒来就没事了,楚月放松下来,不由为自己的聪明小脑袋竖起大拇指。
    反正是做梦,呆呆坐着等梦醒,也挺没劲儿,楚月决定沿着田埂间的小道四处走走,要知道她只摸过被割下来的麦穗,这么大一块儿麦田,还是头一回见。
    她没走几步,额头脖颈就变得湿漉漉得,伸手一摸,站了满手的汗水,呼吸也有些不顺。
    “日头也不大啊......”她疑惑道,“我的身子怎么这么虚?”
    忽然间,身前不远处的麦丛中传来一声异响。
    楚月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妄动。那是什么啊......没有东西吧,是我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