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野泥怀着相里欧的前八个月都算得上是一帆风顺，等到产前最后一次例行B超结束后，医生严肃地对她说：“你这孩子有点大。”
    一抬眼看到了陪在一旁的相意无，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哦，是遗传呐。”
    欧野泥怀着一丝期冀问：“能顺产得下来吗？”
    “不一定，”医生瞅着欧野泥瘦弱的身材，“但是不好说，也有七八十斤的母亲顺产了七八斤的孩子。”
    秉着顺产对身体伤害小，欧野泥决定还是先试一试顺产。
    这一试不打紧，两个人的终生噩梦都在这一天成型了。
    欧野泥在泪飙四溅的宫缩中痛了十来个小时，又在产床上挣扎了两个小时，视野模糊到看相意无都是重影了。
    她脸色苍白，汗出如水，嘴里喃呢着什么。
    相意无握紧她的手，凑近了去听——
    “下辈子……”欧野泥虚弱地说，“我要给孩子找个五短身材的爸爸……”
    相意无觉得万事好商量，他甚至可以没孩子，但不能从配偶的岗位上换位。
    他擦了擦欧野泥额头上的汗水，“野泥，别硬撑着了。”
    欧野泥看见他转过身同接生的医生说着什么，签了几个字。
    世界很快在她的眼前晃了起来，她被推着过了一道又一道门。
    “相意无，”欧野泥叫着他的名字，“我好像看见了来自天国的光……”
    “不，”相意无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那是手术台的无影灯。”
    一心想要顺产的欧野泥万万没想到，她终归还是被剖腹产了。
    她累得还没看清楚从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了个什么，就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看见一只红胖蜷缩的幼崽，她的神色变了，“这是……虾子？”
    第二句话是，“怎么这么黑？”
    都说儿子长得像妈妈，合着她好不容易给孩子找了个白净帅气的爹，结果却灵巧地避开了他的一切优势。
    相意无此时看着自己的孩子，已经带上了老父亲慈祥的美颜滤镜，“出生时白净的孩子会越长越黑，出生时红彤彤的孩子会越长越白。”
    欧野泥将信将疑：“真的？”
    事实证明，相意无说对了一半。
    比起出生时，相里欧确实越长越白了，五官看起来就像是爸爸相意无婴儿时代的复制粘贴品。
    然而，基因具有强大的力量，冷白皮的相意无传到相里欧这代，混了欧野泥的肤色，变成了明黄暖白皮。
    在小区的休闲绿区，一群爸爸抱着大小不等的婴儿在晒太阳，顺便侃聊着育儿之道。
    商务精英的宝爸说：“这是老婆生的第二胎了，终于儿女双全，人生最大的遗憾被填补了啊！”
    一个肚子微突，头发也微秃的爸爸虽然一脸憔悴，但仍然昂扬着斗志，“我有了两个儿子，这一生压力不小啊！”
    还有一看就对怀中女儿略显一丝陌生，眼神中透露着几分失落的父亲，“国家什么时候开放第四胎？我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还想再追一个儿子……”
    一群男士嘴里叭叭了半天，等到疲惫中年的忧愁再无甚可说的时候，纷纷转头向抱着孩子一眼不发的相意无。
    “相教授，你这么优良的基因，准备再生几个孩子？”
    “一个也不会再生，”相意无的声音轻轻的，落在男士们的中间却如投下了一枚烈药炸弹，轰得在场鸡犬不留，“我已经结扎了。”
    看着怀里熟睡的相里欧，他叹了口气。
    看到欧野泥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孩子的时候，那种摧毁性的恐惧、铺天盖地的黑暗，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关于禁止让新的孩子面世一事，父子两人有着同样的出发点，却显然并没有达成策略上的一致性。
    诚然相意无已经结扎了，然而幼小的相里欧并不知情。
    他在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尽可能地消耗着父母的精力，避免让他们有着任何亲密接触的机会，以此将弟弟妹妹降生的可能性扼杀在萌芽之前。
    因此白天熟睡的相里欧，晚上会两个小时醒一次，一次醒一个小时。
    哪怕精力旺盛如相意无，也深深地体会到了车轮战导致的睡眠不足之苦。
    往往他为相里欧完成了喂奶、拍嗝、换纸尿裤、哄睡等一系列服务流程，轻手轻脚地将他放下之后，眼睛仿佛才合上不久，耳畔又响起了相里欧咿咿呀呀的哭声。
    而欧野泥感受到孩子的拳打脚踢之后，也会眉头紧皱，将醒未醒。
    如是这般久了，相意无察觉到了某种蹊跷。
    相里欧昼夜间每次进食量是不一样的，白天他会一次性将欧野泥两边乳房吸空，四个小时进食一次。
    而夜间仿佛是为了争夺母亲的归属权，相里欧会选择吃完一侧奶之后，便眼帘阖起，嘴唇紧闭，拒绝再喝另一侧的奶。
    发现了这点异样的相意无弹着他的脚底，轻捏他的脸蛋，想要让他振作起来，完成另一半的进食任务。
    被人强制进食的相里欧嗷嗷的叫着不买账，睁着眼睛与父亲怒目对视，那叛逆的眼神与欧野泥如出一辙。
    相意无也是第一次新手上路，摸不准孩子的脾性，便打电话向母亲玉京白咨询经验，问问是否天下所有的婴儿都是相似的状态。
    “那可不一定呢，”玉京白一想起自己的育儿之旅，至今仍有心惊肉跳之感，“有的孩子整个晚上都不一定嚷上一次。”
    相意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有的时候半夜醒过来，也不哭不闹，就静静地躺在襁褓里望着天花板，没人知道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等到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看到天边已经红灯大亮的玉京白常常吓得变了脸色，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睡过去了，还是饿得昏死过去了。
    “我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探探你的鼻息，看你还活着没有。”
    害怕相意无会佛系到饿死他自己，后来玉京白不得不给自己设置闹钟，定时喂养才算是放下心来。
    相意无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别，看来婴幼儿时代的自己并不具备参考价值。
    即便如此，倔强叛逆的相里欧还是在与父亲的较量中魔高一尺，佛高一丈地败下阵来。
    欧野泥因为喂奶频率断崖式的下降而睡眠充足，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她逗弄着相里欧，“没想到你之前那么闹腾，这么快就变成了天使宝宝了呢。”
    一点也不想变成天使宝宝，却被动变成了天使宝宝的相里欧吃力地想要向母亲传达自己所受到的委屈，“哦哦……咿咿……叭叭啊……”
    “不过，”欧野泥也感觉到了疑惑，“食量怎么增长得厉害……”
    之前哺乳奶量还能满足呢，突然就开始增添奶粉了。
    “嗯……”欧野泥端详着膝盖上相里欧，郑重其事地道，“应该是你的个头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