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张诚的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一副很想憋得住但却憋不住的样子。
    董大宝的脸色却变得更严肃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张诚问道：“难道你办不了？”
    闻言，董大宝摇了摇头说道：“公公，这件事好办，只不过就选对办的方法。”
    张诚语气轻松的说道：“原来是这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看着张诚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董大宝皱了皱眉头。
    自己家这位公公好像有些发飘了，你这么干很容易吃亏的。
    不过董大宝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顶撞张诚，说道：“请公公赐教。”
    “我们照猫画虎不就好了？上一次海瑞怎么干，这一次我们就这么干。海瑞能博一个海青天的名声，我为什么不能弄一个张青天的名头？”
    看着张诚发飘的样子，董大宝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接触过宫里面的公公以后，董大宝就发现了一件事，皇宫里面的这些公公还真的是天真，可能这也和他们年纪小进宫有关系。
    甚至有的太监觉得外人之所以看不上他们，是因为先辈太监做了很多不好对读书人不好、对百姓也不好的事，所以那些人瞧不起他们。
    这些太监觉得只要自己表现的好，就会被看得起；只要自己做好事、为了百姓好、为了官员好，他们就会对自己好。
    可是这些太监永远不明白，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官员们讨厌他们想要弄死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们是皇权的延续。
    官员们要限制的是皇帝的权力，就要砍掉皇帝的手脚。身为皇帝手脚的太监，自然是要被砍掉的。这和他们做什么事没有关系，这是本质上利益的争夺，是权力的争夺。
    在这样血淋淋的斗争当中，哪有什么好和坏？
    等到这些太监愿意做好事、愿意帮着文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是皇帝的手脚了，而是文官在皇帝身边的爪牙。到了那个时候，文官自然不会再针对他们；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就会针对他们了。
    历史上有很多名气很大名声很好的太监死了，都说是皇帝弄死的。你仔细看那段历史就会明白，就因为这些太监不听皇帝的话、立场跟文官站在一起了。
    第四二八章 真正的东厂厂公
    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历史记载这些太监都会用非常好的词，但所对应的皇帝都不会是太好的皇帝。
    董大宝没想到眼前的张公公居然也会这样天真。你以为你像海瑞一样你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名声？
    别开玩笑了，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海瑞之所以有那么好的名声，是因为他是海瑞。从他进入官场开始，为人做事就极为高调。
    多少人都想收拾他但都没有收拾掉，为什么根本就找不到他的把柄？
    海瑞不贪污、不腐败，靠着朝廷的俸禄活。
    即便是如此，他也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去拿出来救济那些鳏寡孤独。本来钱就少，还要拿出去一部分，他就更穷了。他怎么办？
    他在衙门的后宅里种庄稼，他的母亲在衙门的后宅里养猪养鸡，他的妻子纺纱织布，一家人就像普通百姓一样那么活着。母亲过生日才舍得花钱割二两肉，家里来客人了才舍得花钱买肉。
    这样的官员，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你往他身上泼泼脏水，你试试看？你说他贪污腐败，你试试看？
    谁相信？
    没有人相信你说的，没有人相信。
    这是海瑞这么多年的人品和口碑积攒下来的，你张诚有什么？你积攒了什么？
    何况你还是个太监，你要敢去学海瑞，外面的人弄死你、骂死你。
    看着张诚胸有成竹的样子，董大宝觉得有些心累。
    还想弄一个张青天的名声？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实际上，董大宝能理解，无非就是太监的心思在作怪。
    张诚想要一个好名声，我对你们好、为你们做主、帮你们把欺负你们的官员和贪污的人全都弄进去，那你们就应该说我好。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和道理。
    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历史上即便是强如魏忠贤，他也是要好虚名的，所以各地的官员才会拍马屁给他修生祠，但私底下都是骂他魏狗。
    这就是话语权掌握在手里面的问题了。为什么后世有很多网络上的公知？
    很多国家愿意花大笔钱给这些公知，就是因为话语权的问题。他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英雄说成罪人；反过来，他们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罪人捧成英雄。
    张诚你就是做好事，你的立场也是一个罪人，没得洗，因为你帮了皇帝。
    帮了皇帝，你就是罪人。
    董大宝坐得有些如坐针毡，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局面。
    沉吟了片刻，董大宝还是决定开口。
    “公公，学海大人自然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也有不妥当的地方。”董大宝想了想说道。
    “有什么不妥当的？”张诚沉着脸问道。
    “公公，这次的案子都是陈矩找来的。交给我们来办，陈矩肯定心里面不服气，说不定就在一边虎视眈眈。”董大宝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办事一定要小心，一旦给了他可乘之机，事情就危险了。”
    张诚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继续说。”
    “公公你想，这次咱们是跟着陛下一起出来的，陛下能在外面待多久？宫里面皇后还有了龙子，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回京。如果我们真的像海大人那样一件一件的案子去查、一件一件的去试，那要弄到什么时候？”
    “如果耽误了陛下回京，我们实在是罪过。更何况如果到时候案子办不完，陛下要把我们留下，那事情就更糟糕了，陈矩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了这话，张诚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太有道理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了？”
    “卑职觉得，只要咱们把事情做了，那些人自然要念咱们的好，只不过不会像海大人一样。不过对于公公来说，陛下那里的满意好像更重要一些。”董大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当然。”张诚一脸坦然的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卑职的意见是，找一个大案子，把所有人全都裹进去。”董大宝黑着脸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一件案子一件案子的去查。”
    在跟海瑞办事的时候，董大宝见过海瑞一件一件办案子。
    他很佩服海瑞，海瑞是一个难得的好官、一个难得为百姓做主的官员，但是他觉得海瑞做事太死板。既然知道这些人有罪，那就不要拘于罪名，直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干掉。
    这有什么？
    又为民除害，又加快了速度。
    如果事事都像海瑞一样，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以前是没有机会，这一次有了机会，董大宝准备这么干一把。
    闻言，张诚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一来，动静是不是大了一些？要是闹出太大的动静，恐怕不好。”
    “公公，”董大宝笑着说道：“这件事好办。我们先找一个大案子，然后就从这个大案子查起。公公也可以去请示陛下，至于说把所有人都裹进来，那也只是查案子的过程当中裹进来的。他们牵扯到了这个案子，我们总不能不查吧？”
    听了这话，张诚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马上就把那些案子拿过来，咱们好好的找一找，找一个合适的案子。”
    董大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幸亏您老还有心，还知道陛下那里的关系最重要，没有一心一意的想做什么张青天。
    如果你真的一心一意的想做张青天，那我就准备跳车了。
    毕竟这个张青天做不好命都得搭到这里，只要你出去干事，外面的人肯定大骂你，一抓人就是太监阉狗，到时候无论什么罪名都会变成党争，是文官和太监之间的斗争。
    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张诚很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在这样的情况下。索性就别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当什么张青天？做你的东厂厂公吧！
    反正这一次董大宝准备让张诚做一次真正的东厂厂公。
    没有一点厂公的样子怎么能成？
    找什么案子来做，董大宝心里面多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第四二九章 盐城仓房大使倒卖私盐的案子
    张诚被董大宝说服了。
    虽然张诚心里面对自己不能做青天感到有些遗憾，但还是明白该怎么做。他正了正脸色说道：“那就让他们把案子拿过来吧，咱们两个好好的选一下，看看哪一个比较合适。”
    “是，厂公。”董大宝恭敬的答应道。
    此时，董大宝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自家公公最终没有选择去当什么青天。如果自家公公真的选择去当青天，那这次的事就麻烦了。现在这个结果，就是最好的了。
    陈矩那边一向做事都非常有分寸，无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朱翊钧交代的事他都会办好。天还没黑，陈矩笑眯眯的就把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卷宗送到了张诚这。
    张诚看着眼前小山一般高的卷宗，目送着陈矩潇洒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失望，原本希望陈矩能做点什么。可是显然陈矩没有做，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老老实实地就把东西送过来了；不但没有一点隐瞒，还留了人帮忙。
    董大宝看着陈矩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自家公公，忽然觉得自家公公斗不过那位陈公公不是没原因的。别看那位公公年纪很轻，可是人家真的很成熟。
    “行了，都搬进去吧。”张诚缓缓的说道：“让人把灯点上，弄亮一点。今天晚上怕是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了。”
    “是，公公。”周围的人恭敬的答应道。
    很快，卷宗就被搬了进去。
    张诚和董大宝没有第一时间就下手去翻，这些事用不着他们去做，而是由下面的人来做。下面的人会把卷宗整理出来，进行归类和汇总，最后弄出一个案卷的目录出来。然后他们两人只会去看目录，其他的根本就不会去看。
    事实上，陈矩那边也应该做这样的工作。可是陈矩不做，你也说不出什么来。
    你如果要去挑毛病，陈矩会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来不及，你能说什么？
    所以张诚只能让手下来弄。
    从掌灯十分开始弄，一直弄到了后半夜，所有案件全都整理完毕，案卷的目录也被弄出来了。
    张诚打了一个哈欠，扫了一眼目录，就递给了董大宝，直接说道：“你看看吧，选一个合适的。”
    在这方面，他还是相信董大宝的。他之所以在这里陪着，是因为明天要去找皇帝汇报，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可以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彻夜努力；如果不在这里呆着，手下的人在这里干了一晚上，自己去见皇帝，那就只是去汇报了。
    不要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套，张诚是和陈矩学的，绝对不可以欺骗皇帝。所以张诚宁可熬着不睡觉。
    再说了，对他来说熬夜也不算什么难事。在皇宫里，太监熬夜值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种熬夜值班的事，普通的太监还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现在虽然熬到了后半夜，张诚也还算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