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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风山      更新:2022-07-14 22:36      字数:1923
  这莫名使印斟感到不寒而栗。他看着散乱满地,早已落灰失效的符纸,意识到自己的术法在“它”面前,只不过是等同寻常玩物般的存在,并不足以对它造成任何形式的威胁。
  ……所以,所谓的“它”,究竟是谁?
  印斟双目颤抖,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纷涌,几次尝试着质疑出声——但,他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声音。甚至无法听见自身强有力的心跳,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可惜,这并不是梦境。因为没过多久,那床头稻草之间,隐有星点光影闪烁,四周唯一尚在流动的,不是风,不是火,也不是自襁褓中睁开双眼的稚婴,而是帐内帐外或强或弱的无数光点——
  它们汇聚在一处,正如同适才冰雪融化时,来回发出稀松的微渺声响,继而很快,又在半空当中漂浮悬挂,缓慢凝结成一张五官模糊的人脸。
  印斟瞳孔剧烈紧缩,乃至于那一刻呼吸停滞,险些被逼迫陷入完全窒息的绝境。如是一来,当真如同身在梦境当中,面前所见所闻一切,俱如同是虚幻诡影,却又牢牢实实嵌入双眼,无时无刻在宣告它的真实存在。
  及至那张光影流动堆聚而成的人脸,愈发地清晰逼近,五官眉眼却犹自一团乱麻,皆是从未见过的疏冷陌生。
  紧接着,“它”终于开口了。
  几乎是一字一次停顿,以它那低沉到雌雄莫辨的苍老嗓音,对印斟如是说道:“你……带我……走。”
  然而,印斟至今还未看清它的具体模样。
  它只是一团浅薄无形的光,仿佛随时都将发生变化,乃至恣意变幻成为任何的形状,来作为对他施以命令的沉重枷锁。
  它再一次开口,正面朝向印斟,连带咆哮嘶吼道:“带我……离开这里!”
  印斟尝试着开口,但仍旧无法顺利发声,只得僵硬站在原地,被迫注视那半空中的人脸,唇间颤抖,喉咙如被灌下钝重的泥沙,俱是无法言描的虚幻不实之感。
  他在看“它”,而“它”,亦在无声端详他的面容。
  ——倏忽间,见那光影闪烁不断,蓦地扭曲缩减,似又化为一道散如薄烟般的人形。此后,以其赤/裸的双足,轻轻点过地面,一步接着一步,缓缓走到了印斟的面前。
  它伸出一条纤细瘦削的臂膀,轻轻拉住印斟的手,继而第三次,对他发出同样的指令:“……带我走。”
  独这一回,印斟垂下眼眸,总算瞧清它的具体面容——是个五官清秀的女子形态,尽管眉目隐入光影之下,如云如雾,似是时刻将要散尽。偏于此刻站定的印斟而言,那容貌是记忆中曾存在过的熟悉,就像那日在帐后亲手栽种的栀子花枝,今时尚未生出洁白的花苞,便已提前面临枯萎凋零的结局。
  印斟不自觉地蹙了眉心,似乎借此想到了什么,但只在他发呆走神的片刻,女子身形一步上前,即刻散开,倏而化为遥不可及的破碎泡影。
  紧跟着,那些光点再次聚拢,复又自印斟面前,重新幻化成一道孱弱不堪的男子身影,分明年纪尚轻,却是无力佝偻着腰身,眉目俊朗,如星辰浩瀚,亦带有化不开的沉郁与哀思。
  见它仍自光着双足,迷茫无助地站在印斟身前,如方才女子那般动作一样,伸手拽着印斟的衣袖,反复不断地重复那一句:“带我出去。只有你,只有你能带我出去。”
  印斟额顶冒出冷汗,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我……可以救你。”它目光阴鸷,声音厚重嘶哑,像是沉过海底的沙,“也可以……救他。”说完,刻意扬起削尖的下巴,以眼神示意帐外草垛上的谢恒颜,“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
  印斟面色骤然泛白,心跳却是无法抑制,忽而开始疯狂焦躁的跃动。
  “……他们所有人,都想杀我。”它无比冰冷地说,“我知道,你也一样。”
  印斟:“……”
  它面部扭曲,因着此番言语,几近撕扯到变形:“但你……杀不死我。所有猜测、计划、行动……都是无用功——除了带我离开,你……别无他法。”
  印斟喉结攒动,双目犹自不动,居高临下地与它进行对视。
  很遗憾的是,他无法读懂它的心思。
  而它却将他的内心窥视得一清二楚。
  “你不必费心猜测我的来历。在这里,你只需知道,你能救我,而我也可以救你……甚至挽救他的性命。”它把眸色压黯,极是清晰地道,“背叛者,永远只有……死路一条。我在给你机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印斟没法说话,也没法摇头,只能保持无言的沉默。
  它却再次发出撕裂般的狂吼:“……你明白吗?”
  “还是说,你同他们的想法一样,都要用最愚蠢的方式……置我于死地?”它五官眉眼愈发骇得狰狞,“嗯?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告诉我,你想杀了我吗?”
  “还是说……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此话出时,印斟倏而睁眼,待要挣扎着自束缚中强行开口,偏它已是顾自怒到了极致,仰天咆哮着上前,展开那瘦如骷髅般的五指关节,狠狠扼住印斟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出声呐喊:“我说过了——叛徒,最终只有一死!”
  印斟甚至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灼烈刺目的白光骤然一现,紧接着身体似要失去自我的意识,忽而失控般的朝前迈出一步,隔过男子枯瘦如柴的指节及臂膀,霎时间穿透帐内整一片无形聚拢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