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文柏家出来后，张珏便一直低头不语。
  杨雪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此时他身上散发出另外一种气势。
  如果说昨天夜里他还是一个只会口花花调戏人的小混混，那么现在，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杨雪就是有这种感觉。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早已形成了默契。
  杨雪没有问为什么，看他一眼，说了声“小心”，便离开了他身边。
  随手将在前方正在玩耍的小孩子抱起。
  旁边看护的奶奶大惊。
  杨雪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前边有坏人，我们去找警察。”
  那位奶奶看了矗立在广场中央的张珏一眼，乖乖地和杨雪一起离开。
  ……
  杨雪走后，张珏深吸一口气。
  掰了掰手腕，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头皮发麻，寒毛倒竖，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那是他对危险的直觉。
  他右眼皮一直在抖动，好像抽筋了一样。
  身体在提醒他。
  直到刚刚，这种感觉达到了巅峰。
  与之前遇到的事情有所不同。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到处跑来跑去，但其实和他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核弹爆就爆了，亚恩登神就让他登去。
  说到底，其实都算是他多管闲事。
  如果他的心肠硬一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种危险的感觉，是针对他自己的。
  有人要杀他。
  自从他追查到于洪波之后，那个叫做MRW组织就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虚无缥缈，第一次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对方察觉到他在调查，也再没有那么多顾忌。
  杀他的人来了。
  张珏总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个组织名不见经传，人不多，却非常厉害。
  当初到底谁把他推向雪莉，直到现在他也没查出来。
  除了几次擦边和试探，这应该是双方第一次正面交手。
  好在这里比较偏僻，又正是晚饭的时候，人不多。
  一会儿真要战斗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他在空地上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危险的到来。
  时间是傍晚，暮色四合。
  路灯亮了起来。
  但是公园里的灯瓦数都不大，只能照到脚下的这一片。
  微风吹过，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四周一片死寂。
  花鸟鱼虫都不在发出叫声。
  某一刻，仿佛连温度都降下来了。
  “哒、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一个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
  齐肩短发，白色T恤，好像邻家小妹妹。
  她低着头，手指纠缠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悲伤和无助。
  她抬头看了看，然后向张珏的方向走来。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张珏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这个女孩不简单。
  她径直走到张珏面前，在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张珏平静地看着她，并未抢先出手。
  “阿尼、阿尼哈塞哟……”
  韩国人？
  张珏歪了歪脑袋。
  “请、请问，您是张珏先生吗？”
  女子随后转成汉语，她的声音和长相一样，给人一种轻柔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走。
  但是张珏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冷汗。
  这女子的实力，或许比不上相啸魔和登神的亚恩，但危险程度却丝毫不亚于他们。
  张珏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是呢？”
  “张、张珏先生，撒谎是……是不对的……”
  女孩说着，低下了头，好像骗人的是她一样。
  “你知道还问。”张珏耸了耸肩，“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
  女孩始终低着头，似乎不敢面对张珏。
  “我……他们让我……杀了你。”
  小女孩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出的话石破天惊。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想杀掉张珏。
  不过他们要么没有那个实力，要么是有所顾忌，能够在张珏面前放出如此狂言的，小姑娘是第一人。
  如果让他的敌人们看到，想必一定会非常吃惊。
  张珏没有把这当成一句玩笑。
  他能感受到从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如果不认真应战，真的会被杀掉。
  “原来如此。”张珏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小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感觉到危险，但张珏依然淡定如常。
  暮色中，一个等着被杀的人，和一个来杀人的人，双方平静地交谈着。
  只能说，这俩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我叫赵泽娜。”
  “挺好听的名字。”
  张珏笑着，脑袋飞速运转，搜寻着有关这个名字的信息。
  赵泽娜，女，看样子大概十四五岁，韩国人。
  有了这些信息，张珏很快就将目标锁定。
  编号-2599——只能将任务执行一半的女子。
  ……
  严格来说，赵泽娜其实是朝鲜人。
  原本她就是一个害羞的普通女孩，直到某一天，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
  母亲让她将房间打扫一下，她没能做完——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做，而是因为她真的做不到。
  然后母亲命令她回房间去反省。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走不回去了。
  她的父亲带她去看了医生，无果，最后被转移到异常生物管理局来。
  经过管理局的研究和实验，发现她具有两种非常奇怪的特性。
  第一，无论是谁的命令她都会执行。
  第二，无论是什么样的命令，只能执行一部分。
  管理局曾经对她进行过多次实验。
  比如丢掉三块木块，让她捡起，结果是她只能捡起两块。
  比如让她将一张白纸变成蓝色，但她却将白纸变成了紫色。
  她甚至曾被要求攻击682大爷，“直到它200%被确认死亡”。
  经过42分钟的惨烈战斗之后，682四肢中的三个被切断，胸部被压碎，甚至两个眼球都被捏爆了。
  就在她准备把682大爷的头从身体上扯下来的时候，682说道：“杀了我，你这袋器官，杀了我！”
  然后她便放了682，并在试验场地内站立不动，直到安保人员进入试验场将她移走。
  根据当时的研究人员猜测，认为682发出的指令优先级高于原本的指令。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则一直没有完全搞清楚。
  看到这篇文档的时候，张珏其实也比较好奇。
  既然682能够发出更高级的指令，为什么不直接对赵泽娜说“毁掉异常生物管理局”，或者帮助它突破收容什么的。
  不知道是因为它知道赵泽娜做不到，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682大爷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下次再见到它，说不得要好好交流一番。
  张珏想了些有的没的，目光最终落在眼前的这个朝鲜女孩儿身上。
  他不知道赵泽娜为什么不在管理局的收押下，而是出现在这里。
  不过不重要了。
  现在她已经被下达了“杀掉张珏”的指令，估计也是要“百分之二百确认他的死亡”。
  能将682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个小女孩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张珏看着她，说道：“赵泽娜，我现在命令你，杀掉上一个对你发出命令的人。”
  赵泽娜痛苦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果然，这样直接对她发出命令是不行的，那些要杀他的人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一定是需要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能覆盖掉她的命令，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是哪里的钟楼传来几声闷响。
  时间来到晚上6点。
  赵泽娜缓缓抬头：“那个，张珏先生，对，对不起了——”
  她的话音刚落。
  张珏便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身前半米处忽然出现一个气旋。
  气旋的吸力非常大，地上的小石子被吸进去之后，瞬间碾碎成粉末。
  张珏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动作，向后一跃数米，与赵泽娜保持安全距离。
  赵泽娜的脸上满是悲伤之色：“张珏先生，对不起，我必须要杀掉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她说着，张珏落地的地方忽然变成了一片流沙。
  张珏脚尖轻点，再次一跃而起。
  他在空中掏出手枪，对着赵泽娜就是一阵点射。
  张珏的枪法很准，两人相距十几米，几乎每一枪都命中了赵泽娜。
  但所有子弹接触到她身体的刹那，都好像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一阵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张珏刚刚打在赵泽娜身上的子弹，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
  以张珏现在的身体素质，他完全可以硬刚子弹，但是从赵泽娜身上发射出来的这些子弹，威力明显更大。
  张珏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疼，竟是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好在他有雪莉的自愈能力，不然肯定会留疤了。
  初一见面，他就陷入了被动。
  虽然两人都没有使出什么杀手锏。
  但就是这么随手的几招，就可以看出双方的实力。
  张珏借着势头凌空向后翻滚几周，稳稳落地，右脚踩在后方的台阶上。
  他右手虚空一握，掌心出现一把黑色长刀。
  下一秒，他的身体像刚出膛的炮弹，猛地窜了出去。
  身后石阶碎裂。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张珏突然间的进攻一下子就杀到了赵泽娜身边。
  黑色长刀用力劈下。
  赵泽娜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凭借本能在和张珏战斗。
  只见她轻巧地一个侧身，躲过张珏这阴险的一招。
  一刀劈空，张珏动作不停，右手松开刀柄，左手在下方接住，然后顺势向左一刺。
  刀尖直指赵泽娜胸口。
  就在他的长刀将要刺到赵泽娜的时候，赵泽娜的身体忽然变得飘忽不定，好像一缕青烟。
  黑刀再难寸劲。
  同时，赵泽娜手中出现一把乌金匕首，扎向张珏后背。
  张珏想要将长刀撤回防守。
  然而那柄黑色长刀似乎被赵泽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缠住，完全动弹不得。
  “轰——”
  剧烈的爆炸。
  张珏从烟雾中弹射出来，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脚尖着地，向后足足刹车了好几米。
  也不知道他的鞋底怎么样了。
  别说手雷，他的异空间里连火箭筒都准备了，只不过对赵泽娜应该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烟尘散去。
  在周围并不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赵泽娜的嘴角在缓缓流血。
  她受伤了。
  张珏看着她，眼神平静。
  右手扛起自己的黑色长刀，左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雷管模样的东西，其尖端是一个倒勾，就好像是船上用的锚。
  没错，这就是当初卡瑞娜送给他的那个袖珍版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根据管理局的猜测，赵泽娜似乎有着扭转现实的力量，应该是个现实扭曲者。
  所以张珏冒着危险接近她，就是为了近距离打开现实稳定锚，限制她的能力。
  张珏完全不惧手雷的杀伤力，但是现实扭曲者的能力一旦被限制，和普通人无异。
  如果他的计划成功，赵泽娜现在早已粉身碎骨了。
  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受到爆炸的冲击，赵泽娜只是嘴角流血，虽然受了伤，看样子却并无大碍。
  张珏没有气馁，因为他本来也没有奢望能一招结束战斗。
  他去总部见682的时候，混沌分裂者曾经派过一个现实扭曲者来杀他，被他和卡瑞娜联手干掉。
  他相信MRW一定知道这件事。
  所以对方仍然命令赵泽娜来执行任务，就说明赵泽娜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现实扭曲者。
  刚刚的战斗，张珏只是在确定这一点。
  根据他自己的猜测，赵泽娜虽然拥有一部分现实扭曲的能力，但更像是一个因果律武器。
  也就是说，她在发动进攻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你永远也无法躲过一个已经命中你的子弹。
  张珏舔了舔嘴唇，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遇见强敌，他变得亢奋起来。
  “赵泽娜，不用留手。”
  他将那柄黑色长刀向前一指。
  “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杀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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