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明晃晃，佩珩和乔果森坐在公园的躺椅上晒太阳。
  假期过得迷迷糊糊的，看公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佩珩才想起今天是周末。
  说起来实在头疼，昨天这家伙莫名其妙发癫把自己气得抽过去，醒过来之后像只充电款窜天猴似的满屋飞蹿，义愤填膺地对佩珩这一段时间的种种劣迹做了一个深刻而全面地总结——
  “神出鬼没不着家！”
  我这是租房还是进看守所啊，谁规定租房子还得全天待在里面的……
  “尖酸刻薄爱八卦！”
  这又是什么鬼话……
  “半夜下楼不敲门！”
  半夜你个大头鬼，那会明明才傍晚8点好么……
  “不负责任事还杂！”
  mo？我对你有责任？？？？？
  最终，在乔果森一阵freestyle的泼妇骂街即兴rap之后，佩珩败下阵来，保证往后三天老老实实呆在“家”，照顾这个柔体轻音玻璃心的“病娇鬼”……
  跟乔果森相处这一阵子，佩珩终于明白这房子为何租金这么低了。
  这家人根本就是想打低价给这小恶魔找个全职保姆嘛！
  奈何已经交了一整年的租金，退租是不可能退租的，只能忍着。
  好在，这家伙虽然闹腾、矫情、粘人、不讲道理、喜怒无常、间歇性神经病、持续性折腾人，但并不讨厌。
  额……
  佩珩侧脸看看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乔果森，暗自感叹这真是一只神奇的生物。
  毕竟，能够集“闹腾、矫情、粘人、不讲道理、喜怒无常、间歇性神经病、持续性折腾人”于一体，还不招人讨厌的，这世上也不会有几个了……
  “你看我干啥？”乔果森回头。
  “我还不能看你了啊？”佩珩无语地扭过头。
  “可以看，但是不能一直盯着看。”乔果森过了桥还打鸣。
  “我还偏就盯着看了怎么着吧！”佩珩一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一个50岁上下、扛着糖葫芦的大婶从他们面前经过，正看见他们面对面往一块凑。
  大婶一脸嫌恶，啐了一口，“小兔崽子们，不好好上学，伤风败俗搞对象！”
  佩珩，“……”
  乔果森笑得灿烂，“我对象漂亮吧？”
  佩珩，“……”
  大婶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搭话，一脸惊恐地摇头，“不像话！太不像话！”
  乔果森蹦过去揪下一根糖葫芦，笑眯眯地凑近那大婶，“您仔细看看，我呀，只是长得年轻，其实都奔三了……”
  大婶被少年近距离放大的花颜雪肤帅了一脸老血，自言自语道，“看不出来啊，完全看不出来！”
  乔果森咬了一口糖葫芦，“对嘛，您看起来也很年轻的。”
  大婶一脸惊讶，转而有些不好意思，“是吗？是经常有人这么说了，其实我还好啦，平时风刮日晒的，也不怎么保养……”
  乔果森又从秸秆上取下一根糖葫芦，“真的挺年轻的，看上去感觉才……70多岁？顶多75！真的！”
  说罢，他大笑着拿着糖葫芦蹦回了躺椅上，把糖葫芦递给佩珩，“谢谢您的糖葫芦啊，奶、奶~”
  大婶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小子，够损的。”佩珩发自肺腑地夸赞道。
  乔果森一脸臭屁地啃着糖葫芦，拽拽地不搭话。
  “话说，人做个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就这么白拿人家的？”佩珩咬了一颗糖葫芦，被酸的皱眉。
  乔果森骄傲得紧，“我经常这样~”
  “脸皮厚，吃个够？”佩珩调侃道。
  乔果森凑近她的脸，“这叫‘长得帅，惹人爱’，你等凡人理解不了的。你以为是个人去白拿一根人家都能忍啊？”
  正巧对面有个大叔在卖棉花糖，佩珩走过去，笑颜如花，“大叔，您这棉花糖好吃吗？”
  大叔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喏，小姑娘，给你一根尝尝！”
  “不了大叔，我不太爱吃甜的。”
  佩珩回头冲乔果森挑眉。
  “我当有多难呢，唉，好没挑战性啊！”
  “话说，人家主动给和厚着脸皮硬拿还是有区别的~老子只是太美，不招同性待见罢了。”
  乔果森默默比了个中指。
  佩珩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
  明明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总感觉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啊。
  可他对世俗和人心的把握却又远超常人的极限，游离在世间，精明圆滑，却又一尘不染。
  跟同龄人比起来，他像一个活在□□下的精灵。
  佩珩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人味儿。
  究竟是少了什么呢？这会子佩珩终于想明白了——少了在乎的东西。
  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有一阵子，佩珩以为他是热爱篮球的。
  可是腿受伤这么久，也没见他焦躁不安。
  好像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篮球、学习、朋友、家人，都只是他生活的调剂品，有了就享受着，没有也就没有了，没什么大的所谓。
  可他有异常贪恋有人陪伴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的性格？
  佩珩想起昨晚在网上查到的资料，试探着问，“你爸妈……怎么一直没见回来啊？”
  乔果森啃完了糖葫芦，把竹签咬在嘴里，吊儿郎当地一翘一翘，“跑车啊，长途，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
  “回来一次能待多久？”
  “这等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不一定的。”
  佩珩有些替他心酸，她听出了他语气里极力掩饰的落寞，“他们做这行有多久了？”
  乔果森扔掉竹签，“没数呢，大概是从我记事起就这样了吧。”
  “一个人待在那么大的房间里，会很寂寞吧？”
  少年垂下眼眸，阳光下，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打下浓密的阴影。
  他抬眼，笑得轻松，“不会啊，很自由，爽爆了。”
  佩珩还想再问什么，乔果森却不想答了，下巴指指马路转角的咖啡厅，“姐姐，我口渴，给我买杯咖啡行吗？”
  “……”
  “好。”佩珩拿起零钱起身离开。
  她好像有些懂他了。
  他很寂寞，很渴望温暖。
  可这份温暖让他等了太久太久，始终等不到。
  于是他改口，“谁要那玩意？我吗？呵，不，我根本就不需要，一个人多自由！”
  反正期待了也是一场空，不如留点自尊心，假装从来不曾期待过。
  茫茫人世，多少人在假装正经。
  唯有他，一直在假装不正经……
  把真心包裹严实，全力扮演一个疯疯傻傻的幼稚鬼，渴望的东西用胡闹的方式去表达，吊儿郎当地说着真心话，就算被拒绝，也不那么伤自尊吧……
  咖啡厅位于公园正门处，人流量很大，又恰巧赶上周末，队排的有些长。
  佩珩排着队，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忆着与乔果森有关的种种，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
  后面有人很不友善地推了她一把。
  佩珩一惊，抬头看见自己跟前面那位隔了好大一段距离，没多想，慌忙跟上去。
  身后那只手又推了自己一把。
  “艹！”佩珩骂了一句脏话，回过头瞪着那人。
  身后的四个女生从队伍里侧出半个身子，一字排开，抱着膀子斜睨着佩珩。
  为首的女生扎着五彩的脏辫儿，外穿一件糖果色oversize的羽绒衣，衣服拉链敞着，半挂在肩头，露出里面的紧身露脐装。
  后面几个女生穿着松松垮垮的吊裆裤，头发挑染成绚烂的颜色，脸上画着浓艳的妆，耳朵上并排打着几个耳洞，其中一个女生鼻子上还带着鼻环。
  佩珩认得她们，三高的几个混混，为首的那个也是小白镇的，名叫白净，跟白浪同年级，后面两个记不得名字，带鼻环那个好像叫沈燕。
  既然来者不善，那就不按善茬来了。
  佩珩环视一周，笑道，“是碰巧遇上了，还是专门找我呢？”
  沈燕凑上来，四人把佩珩围在中间，“你他妈多大脸啊？也值得老娘专门找？”
  队伍有些骚动起来，前前后后都伸着脑袋看热闹。
  佩珩笑笑，“有事说事，骂人就没劲了。”
  白净眼眶通红，上来推搡佩珩，“骂你了怎么着吧？早看你是个绿茶，阿浪对你还不够好吗？要不要他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啊！吸干了他的血把人一脚踹了你他妈良心不会痛吗？”
  佩珩心里了然了，“我当为啥呢！我把他踹了不好么？看你这么心心念念的，刚好见缝插针啊！还是说，”佩珩轻蔑地笑笑，“他宁愿为我这个‘绿茶’伤心流泪，也不接受你这朵死心塌地的白莲花呢？”
  白净的脸色瞬间灰暗下去，她身侧那个打着鼻环的女生一把上来推了一把佩珩，“臭-婊-子！姐们儿今天就撕烂你的嘴！”
  佩珩反推了她一把，“你他妈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试试！”
  那女生估计也知道她的背景，白净不下手，她也不敢妄自动手，但又实在气不过，一把抓住佩珩高叫道，“来来来，别探头探脑的，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给你们认识认识这青出于蓝的‘鸡’二代！她妈是村鸡，她是校-鸡，伺候的主子层次有够拔高啊！”
  “我，操，你，妈，的，逼，娘们儿！”佩珩双目赤红，抬手就要开干。
  “等等。”一个好听的男音插进来，一把拉住了佩珩的手。
  “乔果森？”佩珩有些搞不懂他现在的举动。
  白净身边三个女生看见乔果森，同样一脸不明所以。
  玉树临风的少年站在人群里，单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护着佩珩，卷起半截裤腿，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纤细的小腿，白色羽绒服，乳白色毛线休闲裤，脚上一双明黄色运动鞋，看上去像冬季的阳光一样明净耀眼。
  太他娘的帅了！整个三高……额不……整个h省只怕再也找不见这样的尤物了啊！
  三个女生瞬间变成了星星眼，就连白净也感觉脸有些烧得慌。
  沈燕开口，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小弟弟，女人之间的事，你们男生最好别管。”她有些嫉妒地看了眼被乔果森牵着的佩珩，“你该不会想说自己是她男朋友吧？”
  “哪能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乔果森一把丢开佩珩，痞痞地笑着走到四个女生中间，不动声色地把佩珩护在了背后。
  几个女生被他随意的一个表情闹得心跳漏了几拍。
  围观的人们看到忽然插进来一个帅的石破天惊的小哥哥，八卦欲望暴涨，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沈燕听他说跟佩珩不熟，心里平衡了许多，语气有些娇俏，“那你好端端地跑来凑什么热闹，闹得姐姐们都糊涂了……”
  乔果森的笑脸渐渐转为委屈，缓缓凑到沈燕面前，“我就是想问一问……”
  沈燕心跳如鼓捣，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乔果森继续靠近，突然一把抓住沈燕的衣服下摆坐在了地上，“你们上次抢我的钱能还我吗？”
  沈燕：“……”我日？这是什么神仙剧情？？？
  乔果森一把鼻涕一把泪，见沈燕瞪大眼睛不吱声，又过去薅住那个鼻环妹，“姐啊！你们抢我钱就算了，还把我腿打成重伤，医生说这辈子只能这样瘸着了！”
  “我爸妈离婚好多年了，两边都不要我！我要个钱也不容易！就这么被你们一把抢了去，我都好久没吃一顿饱饭了！”
  他一边哭着，一边撸起裤腿露出自己脚踝上触目惊心的新伤，“上次被你们打了之后没钱去医院，自己在家休养，骨头都长歪了！我也不图别的，就求你们把抢我那钱还给我行吗！”
  三个女生完全没料到这么个大帅哥会突然不顾形象在大马路牙子上撒泼打滚，一时反应不过来，但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只能退缩着说，“小弟弟，你……你认错人了！”
  乔果森悲愤地哭着，“没认错！绝对没认错！你！”
  他指着沈燕，“两边胸不一样大！很明显的！你！”
  他指着那个鼻环妹，“鼻环下面有鼻屎！你！”
  他指着那个绸垮裤，“腰长腿短还穿吊裆裤，远看跟只企鹅似的！还有你！”
  他最后指向白净，“额头和脸五五分，还爱把头发全扎上去，看起来就像寿星公！”
  “不可能认错！认错一个还好说！你们几个长得这么魑魅魍魉还成天凑一堆的，全国都不可能有第二波！”
  白净、沈燕、鼻环妹、绸垮裤一脸千军万马从脸上跑过的表情。
  乔果森有个特点，正经的时候玉树临风温润如玉，耍起赖来却是一团孩子气，一点都不猥琐，奶呼呼的，招人疼的厉害。
  他这么一哭，所有人都傻眼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感叹，这么漂亮个孩子，怎么命这么苦啊！
  再看对面几个女生一身妖魔鬼怪的打扮，一看就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小太妹，这么欺负人家孩子，抢钱就算了，腿都给人家打断了！
  “白瞎了这么个俏小伙子！”一个路过的大妈暗想，要是腿脚没毛病，带回家养两年给自己做个上门女婿也好啊！挨千刀的小太妹！
  “还钱！不然就报警了！”佩珩在看懂了他的小算盘之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群深处，眼看乔果森快演崩了，就着人群的同情心被激发到最高潮的劲儿，捏着嗓子吆喝道。
  “对！还钱！瞧把人家孩子害得！”不出所料，立刻有人响应道。
  “还钱！还钱！加倍还！不还报警！”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乔果森本来眼泪都快干了，一看大家这么给力，瞬间又来了激情，眼泪跟黄果树大瀑布有一拼。
  鼻环妹看势头不对，转身想溜，刚走到人群边上就被一把推回了包围圈，“还钱！还想溜！”
  最后，几个小太妹被群众的呼声闹得脸红如滴血，从身上掏出钱凑了1000整给了乔果森。
  乔果森接过钱，擦干眼泪，悄悄凑到沈燕身边，“跟那几个娘儿们传个话，老子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让我看见你动我的人，女人老子也照打不误！”
  沈燕眼球地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果森还挂着泪痕的人畜无害小脸。
  乔果森冲她笑了笑，沈燕只感觉到一阵心惊，飞快地逃走了。
  一个老奶奶牵住乔果森的手，“好孩子，真是个可怜的好孩子，走，上奶奶家吃饭去！你爸妈不要你奶奶要你！”
  乔果森艰难地抽回手，乖巧地笑道，“谢谢奶奶，我跟我爷爷一块住呢！有空请您去我家里玩……”
  好容易摆脱了善良的吃瓜群众，乔果森扬扬眉，“哥戏好吧？”
  佩珩鼓掌，“不拿小金人儿都亏了。”
  “怎么谢我？”
  佩珩抱着膀子，“切，两嘴巴子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演这么一出大戏？”
  乔果森摇摇手指，“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浪费体力？”说罢，他扬扬手里的钱，“走，哥带你吃大餐！”
  佩珩撇撇嘴，“要钱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乔果森不以为然，脱口而出，“她骂你骂得那么难听，这算是精神损失费了……”
  佩珩脸色一僵，“你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