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哥哥！你怎么昏迷了呀！唉，不会变成植物人吧？你醒过来我以后就不缠你了呀！”
  马上就要期末考，蓝缨刚刚转班成绩跟不上，被迫留在班里复习功课，晚自习放学听说她的果果哥哥在比赛中英勇负伤，当即嚷嚷着要赶来。
  奈何那会天已经很黑了，老师不给批假，说无论如何也得等到天亮才行。
  就这么哀嚎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找老师拿了请假条出来。
  赶到医院找到病房，一进门就看到果果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病床上昏睡着，包成木乃伊的脚还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确定不是他自己蹬被子蹬出来的？），看上去好不可怜，忍不住泪涟涟哭唧唧。
  “拉钩……”
  “啊？”
  “我醒了，你就不缠我了。拉钩……”
  “……”
  乔果森昨天又累又疼，最后被佩珩那一记暴扣彻底打得昏死过去，头脑昏昏沉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到那声“你醒过来我就不缠你”心中一喜，睡意退散，胡腾一下坐起来。
  蓝缨撇着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乔果森啃着已经蔫儿掉的苹果，“问得好像你以前不知道似的……”
  他左右看了看，“咦，佩珩呢？”
  “珩爷回学校了啊，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她回宿舍收拾东西还碰见她了……”
  乔果森垂下眼睛，“嗯。”
  她生气了吧，才会不告而别。
  也是，换哪个女生会不生气！
  说起来，自己还委屈呢……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呐！怎么就脑子一热给了那位纯爷们儿……
  昨晚听她那一声声“小屁孩儿”，让他恍然间回到了四年前……
  那年他刚刚升上初中，她却已经考上了985的师范院校。
  左邻右舍开心地大摆宴席为她送行，只有少年一个人静静地闭门不出。
  还是她来劝的他，男孩看着眼前的美丽少女，心酸极了。
  他一个人猛灌了几大瓶红酒。
  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压抑的心事忽然变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宾客散去，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语气焦急，“小果，没事吧？怎么喝这么多酒！小孩子喝酒伤脑子的！”
  “绒绒姐……”他睁开混沌的眼，盯着她美丽的脸庞，酒劲瞬间淡了不少，刚刚鼓起的勇气再次熄灭下去。
  “叔叔阿姨又出车去了吗？来，姐姐送你回家。”蓝绒将男孩纤细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隔壁那栋小楼走去。
  就这样吧……
  她接受不了的……
  什么也别说，能静静看着她就好了……
  可她要走了！
  去遥远的地方！
  见陌生的人！
  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一路上思想剧烈地挣扎，男孩的大脑简直要爆炸。
  到了自己家，蓝绒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将他扶到自己卧室的床上躺好，转身去他打水洗漱。
  她的手机搁在男孩的书桌上，开了震动，男孩睁开混沌的眼，看见了来电人的备注——
  “哈尼”。
  她回来时手机已经停止了震动，他没说，她也没察觉，就那么静静地给他洗脸擦手。
  他心中的酸楚翻缴着，终于在那个电话的刺激下山呼海啸般地爆发。
  他一把丢开毛巾，狠狠抱住她，“绒绒姐！绒绒！绒绒！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蓝绒完全呆住了。
  他是她邻家的弟弟，自小父母感情不和，又常年在外，年长几岁的她心疼这弟弟可怜，一直默默照顾着他。
  放学叫他来自己家跟妹妹一起写作业，家里做了好吃的也总顾及着给他留一份。
  年长6岁，在上学的年纪，一岁一代沟，他们之间整整隔了六个代沟啊！
  他怎么会……
  蓝绒轻轻推开醉的不成样子的少年，“小果喜欢姐姐是吧？姐姐也喜欢小果哦，在我眼里你跟小缨都是一样的，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不！不是弟弟！”男孩焦急地寻找着措辞，像一个被判了冤案马上就要上断头台的可怜人，“不是姐姐弟弟那种喜欢！我爱你！绒绒姐，我爱你！”
  蓝绒摇摇头，掐了掐男孩嫩的出水的小脸，“小屁孩，你懂什么是爱？”
  男孩懵懂又认真地点点头。
  蓝绒笑得更灿烂了，“傻孩子，你还太小了，甚至分不清依赖和爱的区别。”
  “等你长大了，会遇到真正爱的人。”
  “那时候你再回头想想对姐姐这份‘爱’，一定会觉得很好笑……”
  “不好笑！不好笑！我不是小屁孩！我爱你，真的！绒绒姐！你能不能……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很快长大，长得比你还要高，我来照顾你保护你好不好？”
  后来的记忆被他刻意淡化了，唯一记得的，是她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小果，姐姐已经有照顾自己的人了……”
  “果果哥！”
  蓝缨甜腻腻的小尖嗓唤回了乔果森的思绪。
  “啊？怎么了？”
  “我问你想吃什么啊？我去给你带！”被无视了这么久，蓝缨很生气。
  “哦，随便什么都行。”
  “那就小笼包和豆腐脑吧。”少女快活地出了病房。
  “小缨！”
  蓝缨奇怪地回头，“咋了？”
  “绒绒姐……是不是快毕业了？”
  “你咋知道啊？上周我姐打电话，说申请了来一高实习，如果能顺利通过的话以后就能留在一高教学了。”
  “哥，你咋了？”
  “没咋，你去买饭吧，我饿了。”
  “哦……”
  心脏砰砰地狂跳着。
  她要回来了……
  她要来一高实习……
  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整整四年没见过她了。
  她倒是每年都回来，但他总刻意躲避。
  因为委屈，也因为期待。
  夜深人静的时候，少年一个人辗转反侧，一面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一面又忍不住想象，见不到他，她会不会诧异，会不会失落，会不会伤心难过？
  4年了，他从当初的“小屁孩”长成了落落少年，183的身高，比她要高上一个脑袋，身体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单薄瘦弱，稚气的脸庞渐渐有了男人的轮廓。走在校园里，会有女孩子侧目，很多人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神魂颠倒。
  这样的自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能不能换来一点点关注呢？
  少年一门心思沉浸在当年又苦又涩的回忆中，心底泛起一丝杂音，隐隐提醒他有什么东西变了。
  但他一面沉迷于往事，一面期待着未来，那点关于现在的负面声音，被他潜意识压制着，还未浮出水面，就已沉入水底。
  佩珩回学校就发起了高烧。
  那天乔果森突然发癫被她揍了一拳之后直接昏死过去，一时间她也来不及生气，慌忙按铃叫来了医生护士。
  一通检查过后医生告诉她人没事，只是体能消耗过大陷入了深度睡眠。
  回想起这大半个月，他除了上课就是在高强度训练，今天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动完手术又跟自己耍贫嘴到半夜，会睡死过去也不奇怪。
  她抚摸着嘴唇，回想起刚刚他突然发癫的那个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讨厌这个人。
  相比于对白浪那种根深日久的依赖，她觉得跟乔果森交流更顺畅一些。
  两个人的性格又很多相似之处，跟他斗嘴耍贫，总是会忘记时间。
  而白浪，却是跟她截然相反的人。
  她喜欢安静低调，却被外人的眼光绑架着，为了自尊强行高调。
  他生活平静安逸，却不肯满足于现状，打架斗殴出风头，怎样能引人注目就怎样来。
  很多时候白浪眉飞色舞地跟她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时，她内心都充满了鄙视和无语。
  甚至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猜疑，白浪之所以会找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就活在光芒里，刚好能满足他的炫耀欲？
  这种想法在白浪每次拉着她出去见自己的哥们儿兄弟，用一堆乌七八糟的前缀介绍她的时候，就会被无限放大。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渣，明明不爱白浪，却又希望人家是真心爱着她……
  佩珩望着熟睡的乔果森，他刚刚，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呢？
  没错，就是生气，愤怒到失去理智的那种生气。
  认识他不算久，但佩珩自认为算是看人比较准的那一类。
  乔果森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贫嘴小公子，很少有事情会激起他的情绪，偶尔发飙也只是为了控制局面的手段，怒不入心，才会给人一种临危不乱、运筹帷幄的领导者的感觉。
  胸有腹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他就是上将军之才。
  就连白天在篮球馆被被白浪下黑手导致重伤，他的眼睛里除了疼痛以外根本看不见愤怒的影子。
  硬要说有什么情绪，也不过是一种不屑，对白浪心理素质、为人处世的鄙夷。
  在他眼里，白浪不是高年级的学长，而是一个低龄没头脑的傻大个，他不会跟这种人生气，因为他压根就觉得白浪不配做他的敌人。
  可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句“小屁孩”而气到失去理智？
  佩珩摇头笑笑，“我这是怎么了，被占了便宜还替他考虑那么多……”
  这果然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啊！
  佩珩望着乔果森熟睡的面庞，从前从未觉得他生得这样精致——
  自来卷的黑色发丝软软地散落在额头上，佩珩见过很多自来卷，密密麻麻的小卷毛看上去总是有些猥琐，而他的头发，却像是高端的纹理烫做出来的效果，自带一种精致时尚感；
  浓密纤长的睫毛盖在毫无瑕疵的白玉般的脸上，愈发衬托的整张脸晶莹剔透，黑白交错的质感给人一种水墨画一般的美感，那睫毛长得过分，尾端甚至打起了小卷儿，比佩珩见过的睫毛最长的女生还要长上几分；
  高挺的鼻梁，带上金丝眼镜的时候有种斯文败类的雅痞感；他的嘴也很好看，红润饱满，唇红齿白，笑起来阳光又温柔……
  他刚刚，吻了自己……
  艹！
  “我这是在想什么！”
  佩珩一把关掉室内的灯，瞬间黑暗下去的环境，非但没有平复她的心跳，反而让她的脸愈发烧得慌。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还关着灯……不像话不像话……
  她回头看了熟睡的少年一眼，等会天一亮，蓝缨肯定会追过来。
  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清晨4、5点的天，正是寒气最浓的时候。
  球馆里很暖和，她只穿了件薄荷绿的薄毛衣，昨天来的时候只顾着他的伤势，连外套都没顾得上拿。
  这会走出来才发现天这样冷。
  可是一想起自己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决意不会再回去了。
  呼，医院离学校不远，跑快一点回去就完事了。
  佩珩缩着脖子，一路飞奔回到了学校，果然看见蓝缨起床要往医院去。
  跟蓝缨交代了病房号，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在蓝缨准备推门离去的时候叫住了她。
  “那什么，冬天伤口愈合慢，叫他多睡会，别贪玩……”
  “哇，你怎么跟个妈似的……这不是我认识的珩爷！”蓝缨一脸不可思议。
  佩珩尴尬地转过了头，“我小妹也叫果果，当姐姐当惯了吧。快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