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定海
作者:孜草      更新:2022-04-29 16:30      字数:2413
  也许每一个听说过大圣的人,心里都有一个脚踏七彩祥云,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梦,梦里自然还有定海神针。
  至少露卡是这样的,别的小朋友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虽然她没有朋友,可她知道,她和同样来自暗城的孩子们,是同一类人。
  所以当这阵金光放肆地铺满山谷之时,她突然平静了下来,就像再次追上了莫比?迪克的亚哈一般,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
  她似乎想到了可以将自己与那些孩子们一同拯救的可能,这一刻她的思维无比清晰。
  伊卡洛斯抬头看了看周围,默默地后退两步,紧紧地盯着那来历不明的老头。
  她能感觉到露卡对老头子突然的信任,这种情绪极为强烈,露卡似乎相信这老头更甚于自己。
  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嫉妒吗?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不坏。
  这股金光看起来瑰丽无瑕,可并不张扬,所有的声势都在离地三丈处戛然而止。
  此地果然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她对老头的来历更加好奇了,忍不住多看了这老头几眼。
  老头竟然对她笑了笑,就像一个午后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糟老头一般普普通通。
  “小施主,你可识得此物?”
  老头突然变得很正经,话风也变得像个神棍,可他右手手心里的物件将他的话衬托得很是可信。
  那毫无疑问是根针,虽然它不像针一样一头细一头粗,但那纯金的小针上刻着方方正正的四个字,定海神针。
  所有荡漾的金色波纹都来自这根奇怪的针,那针上有着只在书上见过的字体。
  露卡毫不怀疑地选择了相信,曾经的梦就这样呈现在了眼前,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露卡没有回答,老头也许并没有怀着从小女孩口中知道答案的希望。
  “此物正是定海神针,本是东海之中一废铁棒,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如意金箍棒,后经龙族指点,方知其为定海神针。”
  老头子自顾自地解释起来,那细小的金色圆柱体悬在他右手手心,随着老头的话不住地弯曲、恢复,就像点头一般。
  这个场景看起来很是荒诞,可场中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根据龙族所说,此物本是镇压东海之物,可在某个时间之后,它的任务就取消了,变成了一根用于测量水位的量标。”
  老头子的语气很是不满,似乎对龙族说话说一半这一点很是不赞同。
  从定海神针地表现来看,它也对龙族这个习惯很是不赞同。
  伊卡洛斯失神地盯着一老一少,突然牵扯出龙族,她觉得一阵不可思议。
  这看起来很像是人族的老头,似乎是见过龙族,甚至是曾经跟龙族很熟的样子。
  跟这样一个老头子扯上关系,对露卡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仍未可知。
  但她看得出来露卡很喜欢,她没有理由去阻止二人这类似于拜师一般的行为。
  “小施主,这就是定海神针的过去,它的一切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真心实意,它便会回应你。”
  老头子盯着右手中的老伙计,往事如烟飘过,他觉得很淡然。
  他老了,真的很老了,他能感觉到,所以他很高兴会有这么一个小施主从天而降,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他想要有一个人,来继承这段回忆,这段关于龙的传人,以及定海神针的回忆。
  那是他与他所爱的一切。
  至于曾以为刻骨铭心的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就让它随自己一同消失。
  她应该是一个为自己而活,能活成自己的人,如此方能称得上如意,配得上如意。
  老伙计从他的手心缓缓飘离,飞向了发呆的小施主,就像一个出嫁的姑娘。
  他觉得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
  当年银角大王搬来须弥山、峨眉山、泰山压在他背上,都不曾让他觉得这么累过。
  但身负担山之力的自己,这些年也被仇恨和岁月压弯了腰。
  终是岁月不饶人,老头子的事果然还是要陪着老头子一起去。
  他思绪万千,竟觉得回忆突然不再那么不堪入目,只是老了视线就会模糊,比如现在。
  “你舍不得吗,那我不要了。”
  不管是男人流泪,还是老人哭,都会显得特别悲伤,露卡不是能看着别人悲伤的孩子。
  “没有,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这是高兴,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老头子边哭边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所以行事古怪的可怜人一般,可露卡知道他是认真的。
  到底是什么心情,能让人又哭又笑,露卡不明白,伊卡洛斯也不明白,也许连老人自己都不明白。
  但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老人家总是要任性一点才好的。
  “那……你就是候有空吗?”
  露卡看着突然古怪起来的老头,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觉得自己记错了。
  小施主的声音把老头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有点呆愣地看着小施主。
  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好奇,是充满希望的神色,他很喜欢。
  “是,是,我就是候有空,终于不再空无一物的候有空。”
  老头子突然很高兴地仰天大笑起来,似乎连驼背都好了,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不知是喜是忧的话。
  但他自己应该是开心的,露卡只从很小很小的小孩子身上看见过这种喜悦,比如他们出生的时候。
  伊卡洛斯抬头看着天空,金色的波纹仍未散去,外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她甚至能看到高空中静止不动的云。
  这片空间与外界存在界限,也难怪这心细如发的老头会突然如此张扬行事。
  她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那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就像一幅恢宏画卷中的星星点点,残缺不堪却又彼此相连,就像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在向自己招手一般。
  而那世界的钥匙,现在就在露卡手上,小露卡对这世界也很有兴趣,她可以直接看得见这种情绪。
  她真是一个很简单的孩子,就像自己一样,这大概就是在这无垠世界中彼此能够相遇的契机,称之为奇迹也无不可。
  感谢是你,也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放弃那广阔天空,来到这幽深山谷。
  这世界有很多黑暗,可你内心的光明唤醒了我,所以我来带你走向这世界的向阳面,从这幽暗的深谷开始,一步步地。
  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从这被包围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