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坐在马车里，她依旧可以看到那些东西，漂浮着的，她觉得分外满足，就好像心里一直以来的缺口被填满了。
  顾青菀她碰了碰阿离还冰冷的手背，似语还休，“你……”
  阿离反手握住她的手，直勾勾望着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语调沉稳中带着俏皮，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简单的闹剧。
  “姐姐，我现在想来确实是看错了，可能是什么影子。”
  “影子？”顾青菀眉毛皱在一起，有点存疑，自己可是没看到什么影子。其实要说妹妹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她也是不怀疑的，毕竟皇宫里是阴气那么重。
  “可能姐姐没有注意，我也整天爱胡思乱想的。”看着姐姐的反应，她又摇了摇胳膊，撒娇道：“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你也知道我胆子很小的。”
  “胆子小？”顾青菀被这句话逗笑了，她掐了掐阿离的脸蛋儿，“之前你那么小，晚上自己一个人都敢待在祠堂里。”
  阿离表情唯滞，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多说话。看着这样关注爱护自己的姐姐，至多半年，阿离就能脱离这副身体了，这样顾时繁必死无疑，到时候还不知道她和雀儿该多么伤心呢。
  “我在莲溪寺这么长时间呢，有些性情也变了。”又挺直了腰，小心翼翼道：“我现在和之前也不太一样吧。”
  “无论如何，在皇宫里都要谨言慎行，还好太子没怪罪。”
  阿离连连点头。
  到了顾府，阿离和顾青菀拜别了太子。说来也奇怪，进门的那一瞬间，那些浮魂又从阿离眼前消失了。阿离转身看了一圈，都看不到那些浮魂了。
  她知道的只是狐狸时候的规则，可是现在她借了死人的身体不知道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
  “本来明天要上课的，应该温一下书的，可是你这样也看不下去什么书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说出这一番话，顾青菀心里还是好一阵纠结，总觉得对妹妹实在太宽容了，以后不能这样了。
  夜里，阿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半透明的物体，猛地睁开眼睛有什么都没有。灯火晃动，昏昏暗暗倒显得外面的月色如水。
  她半坐起身子，轻轻叫了声“雀儿”，没有声响，她被这寂静下了一声冷汗，赶紧又提高声音，“雀儿。”
  “怎么了小姐，是要起夜吗？”
  阿离总算是深吐了一口气，“不是，不用起来，就是叫一声想问问你睡着吗。”
  “快了，小姐也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她应了声重新躺下，之前听长辈说起过浮魂，可是没想到这么吓人，说起来这都是阴间来的，阴官可比他们长得好看多了。
  从前她听人说起过鬼长得多么丑陋，又是拖着长舌头，又是面目狰狞，可是她见过的阴官就没一个长得不端正的。
  早上卯时过半，存雅堂的墨竹就来唤阿离起床。
  公主读书的时间要比皇子晚了不少，皇子读书的时间和上朝差不多。而且皇子晚上也要念书，所以皇子伴读都是住在宫里，哪天休息才回家一趟。
  临出府前，阿离注意到雀儿那双失落的眼睛才明白为什么一大早上她有点不对劲儿。
  马车刚启动，阿离就忍不住提到，“姐姐，下次让雀儿跟着吗？”
  “这是去皇宫，不是去哪里玩，自然要万分谨慎。雀儿没有进过宫，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你一个我还顾不来呢。”
  顾青菀知道雀儿自然是忠心耿耿，也很喜欢她，但是她不够稳重，所以才让身边的墨竹墨柳都跟着。
  “那就让墨竹教她行不行？教好了不就好了。”
  每次这样，顾青菀都没有办法拒绝，这次自然也一样。
  一进宫门，阿离就紧紧盯着周围，可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也没有看到任何奇异的飘荡物。她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公主读书的地方怀雅堂，皇子的叫尚书房。怀雅堂和尚书房离得不远。
  尚书房也就谢陵一个人，原本是只有一个陪读宋太傅之子宋润泽，皇上怕两个人寂寞，又选了一个便是大将军傅言的幼子傅逍。
  大公主谢织雨的伴读是大学士之女苏妙然，也是个有名的才女。二公主谢听泉的伴读就是顾青菀了。
  到了怀雅堂，一眼就看到在门口张望等待的谢沛窈。本来她都是最晚到的一个，今天转了性一样早早就来了这里，给阿离安置了新桌子，以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笔墨纸砚。
  阿离坐在姐姐后面，谢沛窈左面。其他人都是见过的，只有苏妙然还不熟悉，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
  先生已经致仕，六十多岁，蓄着长长的胡子，颇具仙风道骨。授课的时候，要是读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就闭着眼睛十分享受。
  阿离听得云里雾里，她本来也就是识字，书还真没读过几本，听得相当困难，但还是忍着不让自己瞌睡。
  中间休息一会儿，谢沛窈也是觉得无聊就拉着阿离出去玩。出了门前面就是个小池塘，不远处走廊下一站一坐两个男人，谢沛窈朝他们招招手，兴奋喊着润泽哥哥。
  靠近一些，阿离才看清坐着的男孩子样貌，红唇粉面，极为秀气的一张面孔，若不是男孩子的打扮装束，绝对被认成女人。
  “好漂亮啊。”阿离感叹。
  谢沛窈赶紧捂住她的嘴，“傅逍，你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傅逍死死瞪着阿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阿离睁着懵懂的双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润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着头温柔的笑道：“他就这样，顾家二小姐别在意。”
  阿离险些被这笑容诱惑了，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他。
  谢沛窈在她耳边提醒：“傅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的长相了。”
  阿离不解，长得这么好看夸一下还不可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
  中午下课，几位姑娘陆陆续续出了门，谢沛窈叽叽喳喳又蹦又跳的。
  突然阿离觉得谁扯住了自己的胳膊，一转头就是傅逍那张阴笑的脸。胳膊上的力量突然加大，阿离轻巧的身子随着他的用力方向一下子倒向池子里。
  “噗通”一声，阿离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连呛了好几口水。
  瞬间岸上的人炸成了锅，顾青菀要不是谢陵拦着差点也掉进了河里。
  谢陵对着顾青菀道：“你别着急，我这就下去救他。”
  这边他还没下去，就听得“扑通”一声。众人一看才知道是太子谢执。
  一时间也都安静下来了，顾青菀攥着的手心渐渐张开，却还死死咬住下唇，嫩葱般的指甲断了好几个。
  谢执抱了阿离上岸，她两眼失神死死拽着他胸前的一点衣服。
  谢执低头看她，头发紧贴在脸上，水珠在她长睫毛上轻颤，折射着彩色的阳光，有一种脆弱的美。
  他头也不抬指着傅逍的方向，“披风。”
  谢陵赶紧撤下傅逍的披风。谢执盖在她的身上才将她放了下来，阿离的腿一软差点倒下，谢执又连忙扶住她。
  谢沛窈这才想到始作俑者，“傅逍你为什么要推她下去！”
  顾青菀揽住阿离，怨怼地看着傅逍，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样我才什么都没听到。”他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满不在意地问着宋润泽：“喝不喝酒。”
  “你自己去吧。”他没好气的回道。
  这事没多长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太后也听闻，一脸惋惜，“这傅逍也没变。本来还想着将善丫头指给他。”
  傅逍是个不好惹的，这是之前京城都知道的。
  他长兄父亲都驻守边疆。幼年得子的缘故，母亲祖母溺爱些，又因为从小身体不太好，对他更是言听计从。从小没被管教过，性子火爆得紧。傅将军偶尔回来一次，他也装得温和听话些。但是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总是刮到了他爹耳朵里，傅言要打，媳妇老娘都要跟他拼命。
  气得他禀了皇上要儿子去做伴读，皇宫里他总该顾忌些。他哭得老泪纵横，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皇帝狠了狠心也就同意了。
  本来大家觉得以傅逍的性子怎么也要闹一闹，谁知道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去了。在宫里，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是这件事又把他拉回到原来的位置。
  太后又吩咐青竹：“你挑些东西给顾家那丫头送过去，倒不用太好的。”
  此时阿离正躺在公主偏殿里，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边让太医把着脉。身上穿着公主的衣服，滑溜溜的，质感就是不一样。
  她就是被吓住了，而且从来没觉得河里的水能这样凉，之前下着大雪的时候也不觉得那水有那么刺骨。
  “怎么样？”谢沛窈和顾青菀异口同声。
  “回公主，这位姑娘脉象平稳有力，身体无碍，喝些姜汤也就够了。”
  “那太子哥哥呢”
  “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
  谢沛窈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了，抓着阿离的手道：“繁繁，我一定会让母后父皇狠狠地惩罚傅逍那臭小子的。”
  顾青菀也从谢沛窈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妹妹有什么错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推到池子里。本性确实是难移啊，就算伪装的再好，稍不痛快再恰逢是个好欺负的，还是得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