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第章
作者:十五洲      更新:2022-04-08 15:27      字数:3641
  知染先是一愣,后笑出声:“刚刚你可是一直盯着那裴小姐呢,怎么还说起我来了。”
  黎绪风闻言一扬眉,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折扇一晃一晃的:“我只是瞧着那裴小姐矫揉造作,平日里甚少见到这种人,便多瞧了几眼,王妃若不喜欢我看别的女子,以后就不看了。”
  知染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句“没正经”,却也是不再想刚刚的事情了。
  见她眉间愁容散去,黎绪风嘴角勾起一抹笑。
  忍冬在一旁听着,偷偷捂嘴笑,被知染瞧了正着,立马止住了笑,正视前方,紧紧的抱着刚刚买的一堆小吃。
  “你先回相府吧,我与荀王有些话要说。”知染打发走了忍冬后,抬头看着黎绪风,欲言又止。
  跟在黎绪风身后的侍卫相视一笑,王爷似乎很开心啊,两人还未笑完,便发觉身后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其中一个侍卫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树旁。
  “我……”怯生生的声音,一双沾满泥泞的小手举起来,从阴影处走出。
  知染闻声脚下一顿,回过身,与一双清澈的眸子相对,这不是刚刚在街道上与裴凝吵架的女娃,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跟着我们。”侍卫见是一个小孩子,声音放低了许多。
  “没钱吃饭了。”女娃向前跑去,绕过侍卫,跑到知染身前,抬头看她。“姐姐可怜可怜我吧,家里还有个弟弟在等我呢。”
  女娃眼窝深陷,脸上还有泥泞,瘦瘦小小的,不合身的衣衫套在身上,衣衫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可那一双眼睛格外的出彩。
  知染看见她的模样,心中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拿出钱袋放到她手中:“若是不够,就去相府找我。”
  女娃握紧的手中的银子,眼中沁出泪珠,赶紧顺杆子往上爬,道:“有恩必报,我既然拿了你的钱,以后我就跟着你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
  知染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拿出绢帕擦了擦她的眼泪:“你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啊。”
  女娃先在衣衫上蹭了蹭手,而后小心翼翼的拉住知染的衣袖:“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谁若欺负了你,我替你揍他。”语毕,她看了一眼黎绪风。
  “她可是我的王妃。”黎绪风瞧出女娃的意思,挨着知染蹲下身,拉过知染的另一只衣袖,挑衅的看着女娃。“若有人欺负她了,自然是由我出面找回场子,跟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攀关系。”
  知染眼见两人要吵,连忙拦下,她紧了紧了女娃的衣领,问道:“你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小乞丐的。”
  知染手上动作一顿,默不作声的敛去自己惊讶的神色,继续问道:“你家里除了你与你弟弟,其他人呢?”
  女娃面上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都被奸臣害死了!”
  知染与黎绪风相视一眼。
  知染则轻轻环住女娃,拍了拍她的后背,待她哭声渐弱后,才开口道:“你多大了?”
  “八、八岁。”女娃举起自己的衣袖胡乱的蹭了蹭脸,宽大的衣袖下是一截如藕荷般白嫩的胳膊,上面烙着一个醒目的青黑色罚印,罚印上清楚的印着一个“罪”字。
  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犯了死罪的,身上都会被烙铁烫下一处印记,印记大小与罪责有关,而罚印旁,则会用小刀刻上一行小字,注明事情因果,戴罪之身,不得入土,只能扔到山上,任由野狼分食。
  黎绪风看着罚印,又打量了一番女娃,随即一伸手拍了下她的头,伸手打了个手势,两个侍卫上前。
  女娃被他拍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惊恐的想跑。
  “你是三年前,下毒暗害惠妃娘娘的罪臣之女,识木吧。”
  两个侍卫站在识木身后。
  黎绪风悠然自得的看着她:早在街市上就发觉不对劲,这个小丫头太机灵,装作乞丐刻意接近知染,自己的身份也是真假参半的说,若不是看见了那独一无二的罚印,自己怕是也要被她骗过去了。
  识木不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他:“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知染却是知道的,三年前,太医院院使在当时深得荣宠的惠妃药中下了毒,致惠妃惨死,太医院相关人等入狱,为首的院使当场自刎身亡,院使夫人跳井,他的一双儿女皆为死刑,其余家眷流放边疆。
  官兵在搜查府邸时,他膝下的一双儿女却不见踪迹,一个是不满五岁的幼女,一个是病入膏肓的幼子,官府的人寻了许久也未寻到,慢慢的,就放松了对两个孩子的搜捕,而这两个孩子,就是识木与其弟弟识闻。
  识木在市井街道上摸爬滚打了三年,人情冷暖在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若不是好心人救济,她们早已饿死在街头。
  识木对于一切学的极快,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与大人无异,平日里把弟弟藏在郊区的茅草屋内,自己出来找吃的,本想找个帮工的活,但自己太小了,根本就没人肯用自己,日常乞讨到的也刚刚够喝上一碗热粥。
  刚刚在街道上,她是无意间撞到的裴凝,本想不理会她,大不了就是挨一顿骂,可是转身时看到了知染,她幼年时曾随父亲去相府给知染瞧过病,识木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下子便认出了她,若自己贸然上前,必定会引得她的怀疑,不如……
  识木年纪小,想法却不少,她故意与裴凝争吵引得周围人的注意,知染果然看向这边,本想趁机跑到她身边,可是却突然出来了一个人,她懊恼的一跺脚,趁着没人注意,转身躲到墙角处,偷偷观察着知染,待他们走远后偷偷跟上,谁知刚走近了一些,就被侍卫发现,无奈只能出来,装的一副可怜的模样。
  父亲生前与丞相交好,曾经说过,若是以后出了事情,就让她去找丞相。
  后来,父亲出事时,识木心有感应般的带着弟弟提前藏在地窖中,等到夜晚时才出来,拨开后院杂草挡住的狗洞,带着弟弟跑了出去。
  识木小小年纪,但也懂得父亲的事不是小事,若是直接去找丞相,恐怕会给他带来麻烦,便在相府外蹲守,没等到丞相,却等来了搜查自家府邸的官兵,团团围住了相府。
  识木无奈,只能逃向城外,可她年纪小,身边还带着生病的弟弟,到了城门口,官兵肯定会盘查一番,几番思量下,便带着弟弟去往偏郊地方,找了个没人的茅草屋暂时住下。
  这三年中,她不断尝试靠近相府,可连门都进不去,围着相府绕了不知圈,别说狗洞了,连个矮墙都没有,直至今日她又一无所获的往回走时,碰到了知染。
  识木心思细腻,远超于同龄的小孩,对于任何表情都无比敏感,她看着知染由温柔转为冷淡的神情,便知道她猜出了自己身份,随即也不再隐藏。
  “父亲是被冤枉的!”识木大声喊道,天已黑,而他们在的地方也不是正街,偶尔一两个路过的人,只看了他们一眼,便被两个如狼如虎的侍卫吓跑了,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她一点也不担心。
  黎绪风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医生仁心,父亲断然不会做这种事!”识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在自己的计划中啊,本想着装可怜混入相府当个丫鬟下人,然后接近丞相,看看人品如何,是否如父亲所说官正清廉,再求他替父亲平冤。
  想到此处,她赶紧找补了一句:“你们瞧不起我可以,但不许说父亲的坏话!”说着她瞪着双眼,努力装作天真的样子。
  知染看着犹如炸了毛的识木,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她,待她反应过来时,不免错愕,自己前世,也是如此,坚信父亲不会做这种违背道义的事情。
  识木泪眼巴巴的看着知染。
  黎绪风单手扶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接近我们有何用意?”
  被这么直白的一问,识木有些不知所措,她双手绞在一起,眼眸垂下,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脑中灵光一闪。
  她抽抽搭搭的小声说道:“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身份,追上来,只是为了要一些银子,弟弟的病需要很多银子,我每日乞讨来的那些银子,根本不够。”
  黎绪风摸出自己身上的钱袋放到她怀中:“这下够了吧,还不走?”
  识木拿着两个钱袋,犹豫片刻,终究是没转身,而是定定望着知染,突然双膝一软,跪拜在地上。
  “求小姐收留。”
  知染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求我收留,不怕日后给我带来祸事?”
  她一咬牙,跪拜在地上不起来,额间抵着冰凉的地面,虽然明白其中厉害关系,但毕竟年纪小,只一心想着替父亲报仇,全然顾不了那么多。
  “我对此事有所耳闻。”黎绪风拉起识木。“此事蹊跷颇多,当初经手的官员都调离了,若想查证,还需费好一番功夫。”
  识木被拎起来,惊讶的看着黎绪风,她脑子灵敏,待他说完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激动不止,颤声道:“你肯帮我?”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黎绪风笑着看她:“太医院的识院使,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他的子女,我还是愿意冒险收留的。”
  识木睁大眼睛听着,一副不信的样子。
  黎绪风轻咳一声,不在意的环顾四周,道:“我少年时,有一次高烧不止,太医院的太医没有一个人肯来,最后是外出归来的识院使知晓了此事,把我的病看好的。”
  黎绪风伸手一点识木的眉心,识木被点的退了两步,双手捂着眉心,噘着嘴,不满的看着他。
  知染侧目看了他一眼,黎绪风这话,倒像是和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