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
作者:宋申申      更新:2022-04-08 15:09      字数:4181
  “就叫繁香吧,有花有诗皆繁香,无忧无愁亦无殇。”少公子红着眼眶,却嘴角带着笑。
  花诗姑姑的尸身被埋在了缠情岛的石山上,背对着大海,前靠着繁花的阴凉。这些是白老头之后告诉给少公子的,以便于他宽心。当日的少公子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与澹台小喜一起,乘着白老头的吉兽駮,匆忙地赶到了蔡国。
  这次少公子和小喜总算没有迟到,楚姬夫人的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却被小喜以血煞开启的玄牡珠留住了性命。蔡侯欣喜若狂,并答应少公子绝不再用之前卑劣的手段嫁祸于陈国的公主。少公子用駮将澹台小喜送回了燕国澹台家南米的庄子上,并将在周王墓里面拿到的龙渊剑送给了澹台成蹊,告诉成蹊要好好练武,从而强身健体,省的以后被人欺负。
  至于小喜对于少公子的情愫,使少公子难以言出拒绝的话去伤害她,更何况小喜她曾经帮助过少公子。
  于是,少公子便求助于澹台成蹊,让澹台成蹊来劝说小喜放下对少公子的执迷不悟。澹台成蹊是小喜的亲弟弟,至少他说的话会比少公子直接当面拒绝小喜,要好的多。
  澹台成蹊现如今倒是有些后悔拜少公子为师。他既要承受少公子用自己的名字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又要替少公子拒绝多情温柔的姑娘,尤其这姑娘还是自己的姐姐。
  澹台成蹊当真有苦难言,却也只能认命。
  少公子从澹台家回到蔡国,便奔去了藏花阁休息。他一连在藏花阁里睡了三日,才将之前透支的疲惫缓了过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睡的有些发痛的脖子,鼻尖却传来了阵阵饭香,他霍地张开眼,透过朦胧的屏障见到有两人的身影,一站一坐。
  袅娜的饭香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少公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他起身穿衣,洗漱完毕,来到屏风后面的桌子边上,看到了一桌子的菜肴和蔡侯与叔姜两人。
  少公子自觉坐在了凳子上,毫无旁人之感地大快朵颐。
  蔡侯与叔姜都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少公子吃完了一餐,甚至在用餐之后,蔡侯还亲自为少公子斟了一杯清茶。
  看来玄牡珠到底还是有作用了,否则蔡侯怎么会这么一大早就以谦卑之态跑来藏花阁给少公子斟茶。
  “楚姬夫人不再腹痛难忍了?”少公子将嘴巴擦干净后问道。
  “与少公子一样昏睡了三天之后,醒来气色便好了很多,腹痛也得到了缓解。”蔡侯在回答少公子的话时,顺便也不忘嘲讽他占了他的地方。
  少公子全然不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借用了他的一个破楼阁昏睡三天而已,又不是睡在他寝殿,他还真是小心眼。
  “那便好。”少公子喝了一口清茶,不再说话。
  “公子可否想好要什么了吗?”蔡侯嘴角带着勉强的笑容,至少在少公子眼里是这样的。
  “还没想好,容我再想一段时间,再秉明蔡侯如何。”少公子搔了搔额角,却怀揣他心地说道。
  “自然可以,公子帮了孤一个大忙,孤自然不会亏待了公子。”蔡侯心里缓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少公子开口向他要什么。若是普通的金银,蔡侯并不怕,可是他心里总觉得少公子不会单纯地再向他要这些俗物了,至于要什么,蔡侯不确定,所以十分惧怕少公子开口要。
  “国君说笑了,我本就是清华寺仁切大师的唯一弟子,为国君排忧是在下应当做的。”少公子拍的一手好马屁,见蔡侯有些惧怕他开口要,不如放低姿态保持谦卑的态度,这样兴许蔡侯还会放下戒心,与他商讨更重要的事情。
  少公子心里暗自希望蔡侯能暂时忘掉之前,他最初不经意露出的咄咄逼人的模样,将蔡候现所面临的事情讲给他听,这样少公子才能从蔡侯的嘴里套出他下一步要对绥绥做什么,从而先声制人。
  蔡侯盯着少公子看,眼中尽是探究之意,少公子眼神坦荡地看回去,可内心却如暗流涌动。
  半晌,蔡侯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少公子抬起眼睛轻瞥着站在一边一直都没言语的叔姜,只见他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似乎在告诉公子稍安勿躁,又好像在告诉少公子不要再等下去,蔡侯不会说什么出来。
  少公子没弄懂叔姜摇头的意思,索性站起身想要再去睡一觉。可他一抬脚,惊得蔡侯认为少公子要离开了,连忙高声叫住了少公子。
  少公子吓了一跳,回身白了叔姜一眼,又一本正经地坐了回去。
  “公子既然承认是仁切大师的弟子,可否为孤解惑。”蔡侯说道。
  “且说。”少公子执手做了请的手势。
  “若是想要挑起邻里两国的恩怨,何以能独善其身?”蔡侯说的话十分隐晦,若不是少公子细细地思酌还真猜不出蔡侯的本意。
  两个邻国无非指的是楚国和陈国,蔡侯这是想要挑起两个国家的仇恨,他还能独善其身,不为所牵连,这种人还真是不嫌事儿多。
  “恩怨来自矛盾,矛盾来自激化,若是没有矛盾激化就制造矛盾激化,久而久之恩怨便产生了,若想做到明哲保身,莫要插手,远观交战,适当的时候表现出两面都受了委屈,便不会牵连其中。”少公子若有所思地道。
  “公子的一席话倒是有理。”蔡侯点了点头,似乎认同少公子的话。
  “以后,孤的藏花阁就是少公子在蔡宫的栖身之处了,仁切大师不在,孤自是希望少公子以后可随时来这藏花阁之中,与孤议事。”
  少公子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少公子来着藏花阁是为了能离绥绥近一些,断然不是为了与蔡侯议事。可目前他与绥绥的事,只能像现在这样藏着,是千万不能让蔡侯知道了去的。
  待叔姜和蔡侯离开之后,少公子起身又要回到床榻上补眠,才站起身,无意间却发现方才叔姜站立过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仔细地踱步在叔姜刚刚站过的地板上,随着少公子来回踱步,地面上发着吱呀吱呀地声响。少公子低头望去,却发现两个木板之间有一抹白色的影子。他蹲下身,将那长长的白影扯了出来。是一张薄薄帛纸,少公子见此连忙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信是叔姜的手笔,他告诉少公子,目前陈国公主已是安全,每夜蔡侯都腻歪在身体刚刚恢复的楚姬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所以无暇顾及陈国的公主,让他安心。
  少公子舒了一口气,心想着倒是这趟没白跑,终于将蔡侯的注意力给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正是因此,少公子可以暂时离开蔡国,回到蝴蝶谷去,毕竟当时离开的急,君绫身上受的伤还未痊愈,就这样将她丢在百家所,现在想起来更添于心不忍。
  少公子回到了蝴蝶谷,在凌霄居稍作休息几日后,前去彩蝶居。君绫的内力因为少公子及时封锁的几处大穴终于没有全失,也幸好是君婀姑姑及时收到了少公子的灰雀飞信,立即去了百家所把君绫接回彩蝶居疗伤。
  如今,君绫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在面对少公子时,心里的那道伤疤却不能痊愈。两人见面相互寒暄,寒暄过后便是尴尬。这些君婀看在眼里,却不点明,当晚在君绫入睡之后,去了少公子的凌霄居,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少公子心里面的那个人是谁。
  君婀不像是清河公主,她虽然对少公子有养育之恩,却不像清河公主那般,因为担忧少公子的性命而对少公子处处受限。她深受情感的困扰,也深知两情相悦的来之不易,她告诉少公子,若是真的两相不厌烦,互相生喜,冲破世俗的禁锢狠狠抓住才是对的,这世道莫要管太多。
  得到了君婀姑姑的肯定,少公子决定再次返回蔡国,守在绥绥身边。这不光是信守对信北君的承诺,更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少公子决意下山,才出了蝴蝶谷,便在半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燕君与拿着桃花扇的年轻人,正坐在过往路上的茶棚休息。少公子知道来者不善,怕是也躲不过去了,索性主动上前攀谈。
  两人见少公子出其不意地主动,略有吃惊,而后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两人面目神色即刻恢复正常。
  出了蝴蝶谷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镇,这里世代以酿酒为生。据说村头顾家族长的家中,有一座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古井,这古井里面的水,甘冽,清醇,甚至被传颂成了一处神泉。这镇上的酒,也是经由这井里泉水酿制,才能飘香四溢,十里芬芳。此地名为古井镇,醇香的酒气从村头一直飘散到幽深的巷子各处,供奉周王室的御酒酿也是出自这古井镇。
  燕君和桃花扇男子带着少公子进了一处叫雅俗小馆的酒肆。少公子见他两人来去从容,毫无陌生之意,想是他们平时,应当经常来这个酒肆喝酒。少公子举目四处打量着,这名为雅俗酒馆的小酒肆。这酒肆堂内的摆设,不如古井镇其他酒肆那般粗犷随意,就连置物的桌椅十分考究,大都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堂内喝酒的软榻之间都互相隔着珠链,形成了几个独立饮酒的空间,隐秘性极好。
  少公子头一次来,倒是觉着新奇,这雅俗小馆的名字取的也是妙哉,料想饮酒本是俗事,可进了这雅俗小馆之后,俗事就变成了雅事。
  少公子随着燕君入座后,就见着一位身穿绫罗嫣红的婢女端着一托盘走了进来,少公子斜眼望着托盘放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木牌,木牌上面写的大都是风花雪月的雅名。
  “公子想要喝些什么呢?”跟着燕君的男子轻摇着桃花扇,询问着少公子道。
  “喝酒而已,随性即可,公子既然这样熟悉这家小馆,不如便做主吧。”少公子将他丢给他的难题,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
  那男子合上了桃花扇,痴痴地笑了起来:“公子还当真不愿意吃亏。”
  少公子没有说话,低着头慢慢思量着这两人找他会谈论什么事情。
  “公子不好奇我的身份吗?”那个男子跟婢女说了几个酒品的名字后,突然问道少公子。
  少公子一怔,见坐在一旁的燕君闭着眼睛不说话,又转过头看了看那个男子,轻松如常地笑了笑说了一句:“不好奇。”
  那男子打开了桃花扇,大声地笑了起来。
  随后婢女将他点的酒端了上来,装酒的容器有大有小,酒液的颜色也有青有绿。霍然之间一屋子的酒香散播开来。几个婢女翩然有礼地为他们布酒,此刻的燕君也张开了眼睛,拿起面前的玉杯一饮而下。
  “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那男子也饮了一杯后开口问道。
  少公子眼神如凌厉的刀锋一般看向那男子,他不饮面前的酒,也不说任何过多的猜测。
  “我这脑子里可依稀不忘,想当初公子的父亲侍奉我舅舅之时的模样。”他将手臂放在桌子上,单手拄着头看向少公子,一脸暧昧的笑了起来。
  少公子不再看他,而是盯着燕君看,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控制着自己想要杀掉那男子的欲望。
  燕君不做声,依旧由着那男子张扬。
  “若是当时公子的父亲忠心事主,从一而终该多好,这样,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而公子的父亲也不用死的那样凄惨了。”他声音慵懒,使少公子的心里蒙上一层沙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