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04 09:44      字数:13238
  头棒喝”的作风,通过虚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显鲜明。
  倘若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锋相向的时刻,确无突厥人一向鄙视的“妇人之仁”存身之所。
  虚行之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夏王现在对少帅以已生怀疑,少帅若依原约试
  图进军虎牢,会令夏王误会宋缺大军已到,在不明白少帅苦心下,说不定会闹出甚么岔
  子,对双方均有害无益。”
  陈老谋c口道:“虚军师之言有理,我们是宜守不宜攻,李世积非是等闲之辈,且
  得香玉山暗助,我们实不宜冒险出击。”
  寇仲深吸一口气,清醒少许,茫然道:“我们确不宜妄动,否则若窦重兵败,我们
  回陈留之路肯定会被李世积截断,两位还有甚么更好的应付办法?”
  虚行之沉声道:“挖地道,取襄阳。”
  寇仲虎躯剧震,完全清醒过来,重覆虚行之说的话道:“挖地道?取襄阳?”
  陈老谋邀功道:“挖地道这一招是我想出来的,这方面我是专家,由我主持,少帅
  可以放心。兼且少帅给我的鲁妙子机关学遗卷中有一章讲及‘竖井平卷法’,说的就
  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长的地道,只要挖出三条地道,洛阳城陷时我们可迅速逃走。”
  寇仲点头道:“现在洛阳如同在我们控制之中,要挖地道绝无问题,谋老的提议确
  实可行,谋老须多少人手?”
  陈老谋道:“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三条深、阔、长直通洛阳城外的地道,不但要
  特制的工具,还要熟练的工匠,我可从手下人中精挑年青力壮者一百人,少帅再拨百名
  壮丁来助我,老谋有把握在一个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条地道的壮举。”
  虚行之道:“眼下的形势,少帅纵能成功于洛阳城破之时安然逃离洛阳,往东退回
  陈留亦是自投罗网,唯一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寻立足点,假若能抵达水路四通八达的襄阳
  城,可经汉水入淮,顺流乘船往锺离,采迂回路线返梁都,且可引得唐军千里追击,缓
  和陈留所受的压力,一举两得。”
  寇仲皱眉道:“襄阳?”
  虚行之道:“襄阳虽非通都大邑,却位于汉水中游,西接巴蜀,南腔楚,北襟河洛。
  若不夺襄阳,少帅东还亦被开封唐军拦截,那时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形势危矣。”
  寇仲问道:“襄阳现时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据其飞的情报,襄阳在十多天而被李世民大将罗艺攻克,朱粲、钱独
  关当场被擒,给押赴关中,双方均死伤惨重,襄阳护城河被填,城墙毁破多处,没有几
  个月时间休能修复,所以我们若于此时纵锺离攻其不备,趁唐室水师全集中在洛阳、虎
  牢和开封三地,无力捍卫水道,我们有很大的成功攻取机会。但攻取襄阳的日子必须拿
  捏精准,过早则唐人有充裕时间反击,过迟则无法配合少帅从洛阳撤军。”
  陈老谋接口道:“攻打襄阳一事的成败全在保密,所以必须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
  由军师负责。”
  寇仲沉声道:“假若出乎我们料外,胜的竟是窦军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那少帅仍须立即撤离洛阳,否则窦建德可能翻脸无情,不让少帅离
  开,来个瓮中捉鳌。人心难测,少帅虽以诚待人,却未必能得同样回报。”
  寇仲想起窦建德命刘黑闼留守大后方,很可能真个早有这样一条先破唐军,再歼少
  帅军的计划。
  同时亦看到自己这位首席谋臣,不单才智过人,更通达人情世故。他偕陈老谋来劝
  自己,因后者与他相识于微时,半师半友,即使指着他寇仲鼻子臭骂他也只余恭听的份
  儿。
  叹一口气道:“你们有把握一边守着陈留、梁都,另一边出兵攻夺襄阳吗?”
  虚行之道:“这十多天来我们日夜不息的加强陈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垒,加
  上有飞轮船捍卫河道,李世积兵力虽在我们一倍以上,仍没能力在短期内攻克陈留,冲
  破我军北面战线。少帅返回洛阳,李世积势不能坐视,只要我们战术得宜,在少帅的指
  挥下,彼此配合,应可狠挫李世积,彼消我长下,一天窦军对唐军威胁未除,少帅将无
  后顾之忧。”
  寇仲暗里再叹一口气,自己是为窦建德着想;跋锋寒是为他寇仲着想;虚行之和陈
  老谋则着眼少帅国的荣辱存亡;其间自是矛盾丛生。自己既为少帅军领袖,自应把追随
  他的人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帅国推进险境。虚行之最有说服
  力处是指出与窦建德会师乃他寇仲一厢情愿的想法,窦建德未必领情,极可能适得其反。
  此时洛其飞匆匆而至,只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来报。
  城外喊杀连天,战况激烈。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反覆交战,攻城军和守城军仍是争持不下,双方互有死伤。
  卢君谔不愧为身经百战的唐室名将,没有中麻常之计,分兵从厚载门方向沿壕攻来,
  令埋伏在厚载、定鼎两门后的二千骑兵动弹不得。
  唐军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满第一重壕堑,越壕强攻第二重壕堑外沿处两箭塔阵地
  的守城军。
  由卢君谔率领的高寨主力军全体迫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两处阵地的强弓投
  石机,硬拒守城军于隔壕外,令守城军无法推前,更无法填壕。
  另两寨的敌军轮番从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侧向越壕的守城军冲击,粉碎守城军一波
  又一波的攻势。
  两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飞石摧毁,另一座着火焚烧,可是在土泥包堆起护墙后的士
  多座投石机仍发挥庞大的杀伤力。
  箭矢漫空,有来有往。
  徐子陵方面约二十辆木驴被石头击破有之、抵不住火箭焚毁有之,只余五辆仍在撑
  场面挡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机仍有七挺完好无缺,以之阻挡从侧攻来的敌人,力能
  穿透对方盾牌至乎挡箭车,发挥出防敌阻敌的重要功能。
  尚未被毁约三门大飞石,集中攻击敌方泥石包阵地,成为能威胁对方投石机的超级
  武器。
  当攻往第二重壕的唐军矛盾手和弓箭手再一次被迫退,唐军从侧攻来的步骑兵亦潮
  水般退走。
  徐子陵见机不可失,一声令下,率领手下千五骑兵锲着敌人杀去,他左手持盾,右
  手持枪,一马当先,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催得座下万里斑快似旋风,敌人退兵只能及时
  s出两轮箭矢,便给他赶上,长枪到处,敌军人仰马翻,阵势大乱。
  乱势像波浪般蔓延,瞬时间影响整支从缺口撤往第二重壕外的唐军,徐子陵身后紧
  随的骑兵蜂拥杀至,敌人坠壕者有之,侥幸撤出缺口者则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杨公卿和麻常见已占先机,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第二队己军补上前军位置,向敌人阵地作出新一轮
  的攻击,务令卢君谔的主力军压力骤增,难以派兵迎战从缺口杀出的徐子陵和千五精骑。
  敌方左右两寨见势不妙,分别派出两支二千人的骑兵队,赶来堵截徐子陵从缺口破
  出的骑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机动性强的骑兵队才能克制对方骑兵,否则若让徐子
  陵纵横战场,从侧翼或后方袭击卢君谔守壕的主力军,后果不堪想像。
  虞君谔的反应深合兵法,亲率三千骑兵在守壕军左侧布阵,以逸待劳,只要徐子陵
  胆敢来犯,就施以迎头痛击。
  一时蹄声轰鸣,杀声震天,把战况推上激烈的高峰。
  徐子陵首先闯出缺口,心念电转间,猜到敌人战略,假设他不顾一切的冲击卢君谔
  比他强大得多的主力军,后路一旦被另两寨赶来的骑兵截断,他们将变成孤军,有死无
  生,恐怕没有一个人能从缺口退回去。
  就在此时,一人不知从何处窜出,如飞般从远处往卢君谔的骑兵阵掠去。徐子陵的
  眼力何等厉害,一瞥下认出是跋锋寒,忙放弃退兵的念头,狂喝道:“随我来!”
  领着千五骑兵,往三千步外的卢君谔冲去,只要把卢君谔方面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
  们身上去,跋锋寒将有机可乘。
  此时东面两门的守城军开门出击,他们的任务是填壕而不守壕,作用在牵制李元吉
  的帅军。
  由于敌人预测不到守城军会从何门出击,兼之城外各方都须有足够防壕守壕的力量,
  所以唐军总兵力虽在守城军数倍之上,却只能各守一方,难对友军施援。
  战争终到决定性的时刻,若徐子陵和所率骑兵全军覆没,洛阳将不战而溃。
  洛其飞一口气地说道:“窦建德拜孟海公、徐圆朗为帅,水陆并进,以舟运粮,于
  七天前沿黄河逆水而上,号称三十万大军,先陷管州,继而取荥阳及附近十多座县城,
  至虎牢东原安营下寨,并在板渚筑营,作为临时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部。”
  虚行之和陈老谋听得目瞪口呆,窦建德竟能在数天内攻陷管州和荥阳两大重镇,实
  教人不敢相信。
  寇仲一颗心却直沉下去,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世民故意放弃虎牢东面诸城,
  以骄敌之心,更使夏重深入敌境,运粮线拉长,同时粮食吃紧,不但须供应庞大的军队,
  更要照顾诸城县的百姓,李世民会带走所弃诸城镇中每一粒米粮。”
  陈老谋变色道:“李世民真狠,能放能收,窦建德确非他对手。但夏军那来三十万
  之众?”
  洛其飞道:“窦建德援洛大军应不过十五万人,分兵守卫管州和荥阳后,能上前线
  的当在十万人间。”
  虚行之道:“李世民除弃守管州和荥阳外,还有甚么行动?”
  洛其飞答道:“李世民把围洛大军一分为二,留下十万人交予李元吉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以屈突
  通、卢君谔为副,续围东都,自己则率领五万军,移师虎牢,据闻李世民和窦建德曾交
  锋,窦建德吃了大亏,死伤过千,手下骁将殷秋和石瓒更被生擒,此仗令窦建德再不敢
  遽进。”
  寇仲恨不得立即赶往板渚,助窦建德大战李世民,却知道只能白想,万般无奈下惟
  再叹一口气。
  陈老谋道:“这么看,窦建德的处境相富不妙。”
  虚行之道:“若他肯坚守板渚,李世民尚奈何他不得。”
  洛其飞道:“救兵如救火,洛阳城破在即,他怎可留守板渚?”
  寇仲苦笑道:“他更怕宋缺大军北来,先他一步进驻洛阳,故他决不会屯兵不前,
  即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李世民也可遣兵包抄窦建德后方,断他粮道,再以水师封锁大
  阿,迫窦建德出击。”
  虚行之倒抽一口凉气道:“少帅看得很准。”
  此时手下来报,杜伏威求见,寇仲那想得到老爹竟曾往这种情势下来见他,且来得
  合时,适逢他在陈留,否则便失诸交臂。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出迎。
  迫在徐子陵身后的千五骑兵,敢称是少帅军最精锐的骑队,由五百飞云骑和一千杨
  家军骁骑组成,从缺口冲出,大有势如破竹之势。
  一马当先朝卢君谔骑阵冲去的徐子陵,终于尝到战场上为求胜利不顾其他的滋味。
  身后千五骑人人以他马首是瞻,他的决定影响着他们未来有关生死的命运。他可以不为
  自己着想,却不得不为他们着想。
  而在这血r横飞的残酷战场上,他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心中不
  能有丝毫仁慈。
  长枪横搁腿上,抛掉盾牌,徐子陵左手提起柘木弓,右手取箭,与敌人的距离缩短
  至千步。
  卢君谔与一众手下将领,策骑立在骑阵前方,脸带不屑冷笑,显然认为徐子陵不自
  量力,前来送死。左右骑士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瞄准徐子陵。茫不知跋锋寒正从火把光
  芒照耀不及的暗黑里,手执s月弓迅速从他们左方迫近,只差百余步卢君谔将进入他的
  s程内。
  杨公卿方面没有人明白以徐子陵的性格,怎会贪功至不顾后路被截的深进敌阵,但
  已没有选择,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单雄信的左军、段达的右军,全部迫上前线,以大
  飞石和强弓劲箭,对第二重壕的阵地和敌人发动最猛烈的远距强攻。
  余下的五十多辆虾蟆车,五辆木驴在杨公卿和麻常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下,推近前线。
  因解除右侧的威胁,七挺八弓弩箭机掉转枪头,推赴前线,立时大幅加强守城军对
  敌人的杀伤力。
  战况攀上激烈的顶点。
  在距卢君谔八百步的距离,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满月,心神晋入
  “由有入无,无中生有”的至境,一箭s出。
  螺旋劲发,比从八弓弩箭发s的箭矢更快更狠。
  卢君谔眼见徐子陵发箭,心中还在嘲笑徐子陵过远发s的当儿,箭矢已来到眼前五
  丈许处,不但余势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经百战的唐室大将,闪电掣出配
  剑,迎箭疾劈而去。
  “当!”
  卢君谔全身剧震,在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儿坠马,劲箭虽被他磕飞坠地,他却整
  条手臂酸麻痛楚,气血翻腾,浑体无力。
  就在此时,左侧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劲箭无声无息地向他疾s而至,快至连r眼也
  难看清楚,只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虽握着剑,却是无法挡格。
  左右同时惊呼。
  卢君谔魂飞魄散下,待要闪避,偷袭的劲箭透颈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寇仲来啦!”
  声闻远近。
  在左右将士不能置信下,卢君谔坠跌马背,“碰”的一声重重摔倒马脚旁草地上。
  唐军骑兵阵立时大乱。
  徐子陵收回柘木弓,提起长枪,挑开几枝s来的箭矢,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凌空跃
  起,首先杀入敌阵。
  跋锋寒则从侧扑入敌人阵内,强夺一马,偷天剑展开,挡者披靡。
  紧随徐子陵后的千五精骑奋勇杀至,一下子把军心已乱的敌军冲得支离破碎,溃不
  成军。
  “少帅寇仲”四字确有无比威力,敌人闻之丧胆,守城军却士气大振,杨公卿见敌
  阵大乱,波及整个战场,忙下令虾蟆车全体推进,把泥石送入壕内,战士城民,均奋不
  顾身的把沙土包掷进壕去。
  另两寨本要截断徐子陵后路的骑兵,在战号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下,忙赶来救援,但已迟了一步。
  徐子陵和跋锋寒在战场会合,领着己军杀入守壕军的阵地,失去主帅又以为寇仲率
  军来攻的唐军终于放弃壕垫和营寨,四散奔逃。
  守城军越壕攻来,一下子控制局面,在杨公卿的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下迎击来援的敌人骑队。
  徐子陵大喝道:“攻取高寨!”
  与跋锋寒领着在洛阳初尝胜果的骑兵,旋风般锲着败退往高寨的敌军,朝高寨杀去。
  胜负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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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卷 第十章 父子情深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卷52)
  第十章父子情深——
  杜伏威坐在大堂一边靠窗的椅上,手捧香茗,正和款待它的任媚媚有一句、没一句
  的聊天。这位曾率领江淮精锐纵横大江南北的霸主一身便服,惯用的竹笠搁在腿上,自
  有一种闲云野鹤,独来独往的风采。
  此刻离天亮尚有半个时辰,可是为少帅重的存亡,作领袖的无不以日以继夜的辛勤
  工作。
  听到寇仲的足音,杜伏威朝从后门进入大堂的寇仲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道:“寇
  仲我儿,没怪我来得唐突罢!”
  寇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忽然间他真的感到仕伏威是他的父亲。一直以来,他虽开
  口闭口的唤杜伏威作爹,却始终带些嬉笑成分。杜伏威对他的另眼相看,确令他心存感
  激。无奈因打开始对杜伏威的坏印象仍是残留难去,例如他强徵百姓入伍,手下良莠不
  齐、军纪不严等等。但在此刻,一切再不成障碍。
  寇仲急步上前,探手拥抱杜伏威。
  父子之情像长江大河般在两人间激荡滚流,任媚媚悄然退出厅外。
  寇仲热泪盈眶的叫道:“爹!”
  杜伏威压下心头的激动,拍拍他背脊柔声道:“陪爹到花园走走。”
  寇仲点头答应,随杜伏威离开大堂,来到侧园,漫步于星光月照的碎石小径间。
  杜伏威叹道:“仲儿是否撑得很辛苦?”
  寇仲坦然道:“确实非常辛苦。最折磨人是心内的矛盾,我以诚待人,却反被怀
  疑。”
  杜伏威登上园心小亭,负手而立,目光投往绕亭而流的人工小溪,淡淡道:“你是
  否在说窦建德?”
  寇仲苦笑无言。
  杜伏威转过身来,凝望寇仲,沉声道:“人心险诈,仲儿不用将别人的作为放在心
  上。我今晚不远千里的赶来见你,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寇仲一震道:“是甚么要紧的事?”
  杜伏威像说着一件无足痛痒的事般从容道:“我决定站在你这一方。”
  寇仲愕然道:“爹!”
  杜伏威耸肩道:“有甚么稀奇,这或者就是甚么望子成龙的心态
  !”
  寇仲不解道:“可是……”
  杜伏威打断他道:“欧阳希夷见过你岳父宋缺,回程长安途中来找我。哈!宋缺便
  是宋缺,欧阳希夷未有机会开口,他先一步说出一番话来,令欧阳希夷根本不敢转述李
  渊的话。你道他说甚么呢?他先分析天下形势,指出李阀内争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
  外族则虎视耽耽,一旦外族乘隙入侵,中土将惨被外族铁蹄蹂钢。宋缺的立论无一字离
  开事实,欧阳希夷还有甚么话可说的。宋缺对李渊的迷恋美色,宠纵李建成极度不满!
  以宋缺的高傲,怎肯臣服于这种人之下。李渊把自己看高啦!”
  寇仲早知结果,问道:“听爹的语气,对李渊亦非常不满。”
  杜伏威双目精芒闪烁,冷哼道:“李渊设计杀死李密,无情无义,令人齿冷。李密
  虽非甚么忠臣义士,终是肯向李渊投诚的人,李渊大可不批准地出关,让李密死了东山
  复起之心。现在却使手段置李密于死地,怎能教天下人心服,且显示李渊没容人之量。”
  寇仲心中恍然,老爹因李密之死,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触,因他和李密处境相同,以
  后可能遭同一命运。李渊确比不上李世民,换过是后者,必以高官厚禄善待李密,不会
  把李密投闲置散,甚且暗起猜疑,迫他生出背叛之心。
  杜伏威话题一转道:“仲儿有信心撑到宋缺大军土来吗?”
  寇仲苦笑道:“孩儿正在想办法。”
  杜伏威叹道:“暂时我仍无力分身助你,因为辅公佑公然和我撕破面皮,在左游仙
  怂恿下在丹阳拥军自立,还和林士宏、萧铣暗结联盟,密谋进犯我历阳。”
  寇仲大讶道:“萧铣不是和林士宏交战吗?”
  杜伏威道:“在李阀和宋阀威胁下,又有魔门中人穿针引线,萧林恢复和好有甚么
  不可能的。本来我还可与已成唐臣的李子通互为声援;可是李子通却被你打击削弱至再
  无翻身之力,自身难保,所以找只能依靠自己想办法应付。”
  寇仲比任何人更能深切体会到“自身难保”这句话,就像如今他没有能力助杜伏威
  的情况如出一辙。
  杜伏威双手抓紧他肩头,低声道:“我在此不宜久留,只是特来把心意向你坦白说
  出来。由此刻开始,我与唐室再无任何关系。若李世民杀死我的仲儿,我杜伏威必拚死
  为你报仇,因为寇仲是我杜某人的儿子。”
  在李元吉和屈突通两支援军赶到前,唐军在洛阳城南外最具战略性和威慑力的高寨
  陷于一片火海中。
  由于最初的战略构思是针对抗衡高寨而设计,岂知事情的发展竟理想至出乎任何人
  意料之外,在城外筑垒固守再没有实质意义,反是出城突击的战术最能发挥效用,所以
  杨公卿命出城血战的全体人员,于获得丰硕战果后撤退城内。
  虽说可称为大胜,但始终是以寡击众的苦战,唐方当然伤亡惨重,死伤过千,且丧
  失主将,守城军亦超过二百人阵亡,伤者逾四百,胜果得来不易。
  城南的广场躺满伤兵,由医疗队伍就地抢救。徐子陵和跋锋寒更不停以真气为重伤
  者行气疗伤,忙到翌日中午,两人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到一旁坐地休息。
  跋锋寒挨着南门旁的坚固城墙,叹道:“高手对垒,胜负是一线之隔,想不到战场
  上亦是如此,我那一箭若失手,你和我可能没命坐在这里一边呼吸,一边享受正午的秋
  阳。”
  徐子陵目光扫过满广场的伤兵和死尸,医疗队伍正陆续把伤者送返城内各处所救治
  和调息,留下无人理会的残缺衣甲,城头处传来在昨晚立下大功的八弓弩箭机移动的声
  音,兵员调动,马嘶人叫,忙个不休。
  经过的人均向两人恭敬致礼,神情疲倦中带着掩不住的振奋,可是他却没法融入他
  们的情绪去。
  战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而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其中浮沉挣扎,希望
  有梦醒的一天,愈快愈好。每一方的胜利,代表另一方的失败,代表着牺牲和流血,悲
  伤和苦泪,死亡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徐子陵叹道:“我现在心疲力尽。开始时我尚有种为理想奋战的感觉,此刻却是完
  全地迷失!杀戮是没有半丁点意义,只能显示我们卑劣的根性。”
  跋锋寒苦笑道:“这是你和我或和寇仲的分别,没有人是天生铁石心肠的。可是为
  了深信不疑的理念,我们必须抛开一切,朝定下的理想目标进发,这是一个谁比谁更强
  更狠的争锋较量。想想正在你们北疆蓄势待发的狼军,若让他们入侵中土,会是怎样一
  番局面。杀人放火,jy掳掠是他们引以为乐的勾当。他们对汉人的仇恨是子陵你难以
  理解的,正如颉利并不明白我对他的仇恨。相信我,眼前一切转眼即成明日黄花,我们
  只能为理想坚持下去,直到击败所有对手,理想才可变为现实。”
  城墙外远处不断传来万马奔腾和喊杀追逐的声音,自日出至今,王世充和手下大将
  轮番从南门出击突袭,务令李元吉无法在洛阳南面取得坚守与立足的据点。
  高寨被毁对围城军是严重的挫折和打击,迫得唐军弃守所有在此力的箭塔阵地,因
  再无力抵御可从任何方向攻来的敌人。
  李元吉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抽空固守其他营寨的将兵,所以只能从自己麾下分拨人手
  加强城南外余寨的兵力。
  屈突通另率五千唐军,在高寨后方布阵,以防守城军从缺口突围。
  徐子陵把晶莹洁白的手伸展在眼前,沉声道:“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
  归明白,我这双手已沾满血腥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想想别人的儿子丈夫因我而伤亡,
  我不但对战争感到厌倦,更对自己感到厌恶。在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变成无情的杀人工
  具。”
  跋锋寒点头道:“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容你去选择,一是杀人,一是被杀,
  不论杀人与被杀,都是那么无奈和无辜。又试想另外一种情况,败北的是我们,洛阳被
  李元吉攻陷,李元吉成为洛阳之战最大的功臣,那时在魔门的游说怂恿下,李元吉将成
  为征东军的主帅,事情若真的如此发展,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
  己和追随者残忍,更可能祸及中原百姓。李世民就看得透彻,在战争中非友即敌,要取
  胜固非易事,要坚持下去同样困难。”
  徐子陵颓然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麻常匆匆来到两人身前,单膝跪下道:“我们乘势反击,连番出战,摧毁南城
  外敌人所有箭塔,敌人闭寨坚守,屈突通则仍按兵不动,我们若能击溃屈突通的部队,
  敌人围城之势将会崩溃。”
  跋锋寒沉声道:“有使人知会少帅吗?”
  麻常答道:“传信兵在天明前出发往陈留,如无意外,少帅可在黄昏前晓得我们这
  方面的情况。”
  跋锋寒向徐子陵道:“子陵有何高见?”
  徐子陵却问麻常道:“麻将军怎么看?”
  麻常正容道:“小将本主张乘胜进击,但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屈突通可能是奉李
  元吉命令诱我们出击,经过昨夜苦战,我军人困马乏,暂时难以应付大规模的全面出击。
  由于敌人军力在我们两倍以上,我们无法摸清楚敌人寨内的真正实力,勉强出击必败无
  疑。最明智的做法,是希望少帅能及时率军来援,里应外合下,可突破敌人南面的围城
  军。”
  跋锋寒同意道:“就照麻将军意思办,麻将军最宜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以应付
  未来的大战。”
  麻常一声遵令,欣然去了。
  徐子陵道:“他肯定不是去睡觉。”
  跋锋寒凝望他的背影,道:“麻常会是少帅军最出色的主力大将之一,只有寇仲方
  可令这么杰出的人才为他效力,若非李阀出了个李世民,谁是寇仲的对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对寇仲却没你对他那么信心十足。”
  跋锋寒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微笑道:“我们的好兄弟寇仲正从战争中学习和成长;
  当他变得像我那么狠,当他明白胜利是战争唯一的目的,当他能以刀法入兵法,把他的
  井中入法用于战略上时,天下将无有能与之匹敌之人,包括李世民在内。问题是暂时他
  仍不行,做不到我对他的期望和要求。”
  寇仲于黄昏时分收到洛阳城南外激战的消息,大喜下立即召来手下,举行军事会议。
  在内堂少帅军的众领袖围桌商议,与会者有虚行之、宣永、卜天志、陈长林、洛其
  飞、陈老谋。
  寇仲先公布卢君谔阵亡和高寨被毁的消息,然后询问众人意见。
  宣永发言道:“此实我们求之不得的良机,若我们立即发军洛阳,由于李世民怕我
  们成功与洛阳守军在城南外会师,彻底摧毁李元吉的围城军,必命李世积尽起手下兵将
  拦截阻止,我们可一边佯装赶赴洛阳,再另布奇兵伏击李世积的部队,只要避开河道,
  李世积比我们强大的水师势将用武无地。”
  众人纷纷赞同宣永的提议,只有虚行之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寇仲讶道:“虚军师似对此事另有看法,何不说出来让大家仔细参详?”
  虚行之道:“若我是李世积,绝不会冒险截击,只须领水师南下直追陈留,我们将
  首尾难顾,进退不得。”
  任媚媚道:“陈留现在做足防御工事,又有坚寨锁河,配合飞轮船往返巡弋,只要
  有一万守军,李世积休想能在十月前攻下陈留。”
  虚行之道:“兵者,诡变之道也。如李世积枕兵陈留城外,另派精骑绕过陈留,深
  入我境攻击仍在重建中的彭城又如何?”
  任媚媚登时语塞。
  彭城位于少帅国核心地带,若给敌人攻占,整个少帅国势将分崩离析,不战而溃。
  陈长林道:“这个险仍是值得冒的,假设我军能溃击李元吉的围城大军,如同截断
  李世民的后路,我们再往东挺进,与窦军前后夹击李世民,李世民只有仓皇退返关中一
  途,那时李世积军威胁自解,我们可以安枕无忧。”
  宣永摇头道:“李元吉围城军兵力在六万至八万人间,且有高垒深垫可以坚守,我
  们若攻之心切,必死伤惨重,一旦成纠缠难解之局,而我们则一座城池接一座城池的被
  李世积攻陷,实非智者所取,军师之言我们不可忽视。”
  寇仲再次面对有关少帅军存亡的重要抉择,不冒险怕坐失哀机,冒险的话则可能要
  把少帅军全部赔进去。
  以少帅军在陈留二万许的兵力,根本不足应付两个战场的艰苦剧战。由此可见李世
  民用兵的高明,遣李世积进驻开封,压得少帅军动弹不得。
  此时手下神色慌忙的来报,道:“发现敌军踪迹,一支唐军在陈留北十里一处山头
  立营设寨,人数估计在五千人间,该是从开封调来的先锋部队。”
  众皆变色。
  寇仲整个人如入冰窖,脊骨凉飕飕的,有若被人吊悬半空,无处着力。
  他终尝到李世积的手段,占尽先机,不以水师张扬南下,却以奇兵潜来,在最关键
  的时刻兵陈留。不用猜也知其水师大军会陆续开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敢分兵
  洛阳,共享守城军突破南面重围的成果?
  天策府两大名将是李世积和李靖,若非后者与他们关系密切,使李世民不得不令他
  留守长安。倘让他们一并开来前线,来个钳形攻势,他的少帅军会败得更快更惨。可是
  眼前给李世积这么耍他一着,登时令他阵脚大乱,攻取襄阳以留退路之计固难以实行,
  未来的命运更黯淡无光,他该怎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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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卷 第十一章 穷途末路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卷52)
  第十一章穷途末路——
  寇仲当晚连夜动员,亲率三千骑兵趁唐军阵脚未稳,兼主力大军未至之际,突袭李
  世积先遣部队。他采取的是突厥人的野战战术,旋风般来,四乃八面冲击敌人,令唐军
  仓卒应战,伤亡惨重下被迫后撤。
  同一时间陈老谋偕二百工事兵在陈长林率军护送下,秘密赶往洛阳。
  翌晨李世积主力大军从水陆两路开至,寇仲举全军以迎,分在水陆与李世积军正面
  交锋,激战竟日,双方互有伤亡,坚持不下时,白文原约五千骑兵从东海赶至,投入战
  场,李世积终不支后撤,于陈留二十里外的山头重整阵脚,寇仲亦无余力乘势追击,收
  兵回城,暂解陈留之危。
  当寇仲与手下对战事作事后检讨时,跋锋寒、徐子陵再率骑兵从长夏门出击,偷袭
  试图在高地重建营寨的围城军。
  今趟李元吉虽是有备而来,仍属试探性质,看守城军的反应。际此新败之余,唐军
  士气低沉,即使围城军兵力在守城军一倍之上,由于怕再有其他阵地营寨失守,所以李
  元吉与跋、徐骑兵缠战半个时辰后,把军队撤走。
  跋、徐不敢追击,怕被左右两寨出兵冲击,故无法扩大战果;事实上他们志不在此,
  目的只是从陈长林手上接收陈老谋和二百工事兵,护送他们入城,陈长林和手下功成身
  退,赶返陈留。
  入城后,杨公卿、麻常、陈老谋、跋锋寒和徐子陵在城南的家聚集密议,二百工事
  兵自有人安排住所起居。
  众人围桌而生,听罢陈老谋掘地道的大计后,杨公卿皱眉道:“此事应否知会王世
  充?”
  陈老谋道:“万万不可,地道纯是让我们在危急时有退走之路。王世充此人反覆多
  疑,让他晓得我们有此后着,后果难测。”
  跋锋寒点头道:“此事不但不可让王世充方面的人晓得,也要瞒着我们的部队,免
  致影响军心,晓得我们不看好窦建德。”
  麻常沉声道:“王世充于城内遍设听井,我们挖掘地道的声音,肯定瞒不过他。”
  地道战乃攻城法之一,既可毁敌城墙,又可让兵员穿地人城突击偷袭。守城者应付
  之法,是于城内关键位置挖井,内置陶制的地听器,监察地底动静。当年在长安,寇仲
  和徐子陵进入杨公宝库,给李元吉以地听法发现行藏,差点功亏一篑。
  徐子陵道:“现在城南在我们控制之下,可否接管地听的工作,那便不虞王世充察
  觉。”
  麻常点头道:“我们形势要比王世充强,若杨公执意如此,王世充只有让步,不过
  自难免惹他起疑。”
  跋锋寒道:“城南虽是唯一可挖地道处,仍须小心从事,因为我们既可监听地底情
  况,敌人自可反监听我们。”
  杨公卿点头道:“三国时官渡之战,袁绍挖地道欲袭曹c,却被曹c发现,反在城
  内挖掘横长的壕堑反击。”
  陈老谋欣然道:“诸位请放心,我的地道法来自鲁妙子薪传,他设计的挖土工具以
  钻探的方式取泥,能令近在三丈的监听者浑然不觉,杨公宝库就是这么挖出来的。”
  众人大喜,商量妥当行事的细节,由于城南在少帅军全面控制下,挖出泥土的处理
  等方面均不成问题。
  最后杨公卿问道:“陈公预计地道于何时可完成?”
  陈老谋答道:“我准备在一个月时间内,挖三条平行通往被摧毁后的高寨半里外处
  的长地道,出口处是一片疏林,紧急时我们可凭之迅速撤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接着的十多天,洛阳和陈留两个战场均战事频繁。
  洛阳方面守城军不断从各门轮番出击,令城外唐军风声鹤唳,疲于奔命。李元吉数
  度试图重建城南外高寨,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凭深堑坚寨力抗守城军。
  寇仲坐镇陈留,与李世积多次交锋,互有胜败,成胶着状态。
  虎牢方面有关窦建德和李世民交战的情报雪片般飞来,寇仲的忧虑亦与日俱增。
  这天黄昏时分他登上墙垛,在虚行之和宣永的陪同下遥观城外敌营,长长吁出一口
  气道:“若换过另一形势,我会非常感激李世积,他确是位难得的对手,令我军有遇上
  强手的宝贵实战经验。现在却是被他压得动弹不得,空有满腹大计,而无法付诸实行。”
  宣永和虚行之均有同感。
  此时洛其飞神色凝重的来到寇仲芳,施礼后道:“刚接到消息,李世民派遣王君廓
  率轻骑千余人,抄袭窦军后方,大破窦建德的运粮队伍,并俘获窦建德手下大将张青
  特。”
  寇仲失声道:“甚么?”
  洛其飞重覆一趟,听者无不变色。
  自几次交锋失利后,窦建德被李世民阻于虎牢,囤兵板渚不敢出击,双方只有小规
  模的交锋而无决定性的大战。且以窦军失利为多,早先将士思归,军心不稳。现今粮草
  被劫,更使军内惊骇的情绪蔓延,形势更趋恶劣。
  寇仲头皮发麻的道:“今趟糟糕透顶,窦军若缺粮草,一是立即退兵,一是冒险出
  击,不论那种情况,只有利于李世民。”
  虚行之道:“为今之计,是立即撤回我们在洛阳的军队,把兵力集中我国北疆,力
  抗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