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部分
作者:未知      更新:2022-03-04 09:43      字数:13278
  而是有精确的战略部署,因应不同的形势有不同的策略。首先是观敌,把族群分作两至三
  组,伏在猎物所在的外围,可随时等上几个时辰。”
  寇仲咋舌道:“厉害!那些牛马羊鹿,不被它们吓得心悸神慑才怪。”
  侯希白道:“当他们瞧准猎物虚实,就由其中两、三头狮子扑前驱赶,把猎物冲散隔
  离,当猎物陷入它们的死亡陷阱,狮子会空群而出,以轮番追截、惑敌乱敌、伏击等种种手
  段,把比它们跑得更快的猎物变成果腹的美食。”
  杨公卿倒抽一口凉气道:“真可怕,只是听听已教人毛骨悚然。”
  徐子陵想起逃离长安途中,群狼攻袭野鹿,雪地血迹斑斑的恐怖情景,问道:“那豹子
  又如何?”
  侯希白道:“在短途内没有动物能跑得快过豹子,它的战略是如何接近猎物,所以豹子
  无一不是潜踪匿迹的高手,只要到达某一范围距离,差不多是每击必中。”
  寇仲一对虎目闪闪生光,点头道:“难怪希白对令师这番话留下深刻的印像,对我们也
  有很大的启发。宇文化及的魏军就等若被群狮独豹监视的羊群,注定成为狮豹果腹之物的命
  运。问题是究竟被狮击还是豹袭。”
  侯希白道:“我们抵许城后,分头混入城内,我负责深入敌阵探察敌情,看看如何把猎
  物隔离,只要猎物进入你们这两条龙的猎程内,你们该不会比狮豹逊色吧?”
  徐子陵和寇仲在武阳东南的黄河渡口登岸,踏上通往武阳的官道。
  武阳西北约三百余里就是宇文化及抗击唐军的魏县。从武阳朝东走,经过元城,莘县、
  武水三城,就是宇文化骨的魏国京城许城。
  侯希白的旅程是写意得多,乘船顺流直赴许城,作他们的先锋。
  两人就以本来面目,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昂首阔步。
  寇仲笑道:“当宇文化骨晓得我们来寻他算旧账,会有一番甚么滋味呢?侯公子虽以羊
  来形容他,但我总感到把宇文化骨想橡为一头受惊吓的小羊是很困难的一回事。”
  徐子陵欣赏着沿途雪景,微笑道:“我们大可视今趟行程是修练的一个过程,以杀死宇
  文化骨为终点,沿途以战养战,由宇文阀供应养份。在现今的情况下,宇文化骨是既无暇更
  无余力对我们进行大规模的围剿,只能坐看我们时狮时豹的迫近。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感受,
  只恨这是没法知道的。”
  寇仲双目闪着深刻的仇恨,道:“这一天我们苦候太久,若只是把宇文化骨骤然刺杀,
  只是白白给他一个痛快,岂能泄我们心头之恨!所以我们要和宇文化骨玩一个死亡的游戏,
  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应说是谁的命更硬,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宇文化骨的
  冰玄气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后面尚有个宇文伤,所以我们必须玩得聪明点。”
  寇仲哈哈笑道:“谁能拦得住我两兄弟,咦!”
  前方异响传来,听清楚些,竟是车轮、足音和人声。
  两人你眼望我眼时,大群农民装束的人拖男带女,扶老携幼的以牛车骡车载着家当,哭
  喊震天,从弯角处转出来,无不神色仓皇,一看便知是正在逃离家园,避祸他方的难民。
  忽然官道挤满以千计逃难的老百姓。
  寇仲随意抓着其中之一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人答道:“魏县失守啦!”言罢匆匆随大队远去。
  徐子陵抓着另一人问道:“你们要躲避唐军吗?”
  对方见他一面正气,心内稍安,哂道:“唐军有甚么可怕,我们怕的是败退的军兵,所
  到处j犬不留,你们还不回头?”
  寇仲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另一人答道:“大河之北再没有安全的地方。只有逃到少帅军的地方才会有好日子
  过。”
  寇仲一震道:“甚么?”
  对方那有闲情理他,匆匆上路。
  两人立在一旁,有待队尾经过。
  徐子陵笑道:“看来虚行之把彭梁治理得很好。”
  寇仲欣悦的道:“将来得天下,就把皇帝让给他来当,我和你到塞外找老跋喝酒。”
  徐子陵忽又叹一口气道:“我有些怕朝前走。”
  寇仲容色一黯,点头道:“你是怕重见败军jy掳掠,生灵涂炭的可怖情景。”
  徐子陵道:“走吧!”
  蹄声响起,沙麈翻滚中,二十多骑全速驰来,正是宇文化及的魏军。
  两人卓立官道中心,把道路截断。
  敌骑终见到两人,被他们气势所慑,不敢硬闯,逐渐减速,最后在两人丈许外停下,马
  儿呼呼喷气,不住踢蹄。
  领前的军头双目怒睁,大喝道:“何方小子,还不给我滚开!”
  寇仲仰大哈哈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兄弟
  徐子陵,有本事就迫我滚开。”
  众骑无不色变。
  寇仲、徐子陵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军头与手下们交换几个眼神,瞧出人人心怯,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寇爷和徐爷,请恕
  小人冒犯之罪。”
  勒转马头,想掉头离去。
  寇仲喝酒:“且慢!”
  军头登时不敢妄动,勉作镇定的道:“两位爷儿有什么吩咐。”
  徐子陵道:“你们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军头心惊胆颤的道:“我们是奉大将军之命,向民间徵收粮草。”
  寇仲大怒道:“甚么徵收粮草,分明是强夺老百姓的粮货,大将军是谁?”
  军头低声下气道:“是宇文士及大将军。”
  宇文阀以宇文述、宇文伤两兄弟声名最著,前者是旧隋重臣,后者在阀主排名仅次于宋
  缺之下。
  宇文述有三子,分别是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和宇文智及;宇文伤有二子,就是宇文成都
  和字文无敌,两人均在梁都之战中死于寇仲手上。
  宇文士及更曾是隋炀帝的驸马。
  徐子陵喝道:“你们立即滚回去通知宇文士及,告诉他着宇文化及好好保管他的小命,
  待我们来摘取。若给我们再见到你们抢夺民粮,必杀无赦。滚!”
  众兵如获皇恩大赦,匆匆溜了。
  寇仲瞧着远去的尘头,摇头叹道:“宇文阀真的完了。我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斗志的部
  队,只求活命,连一试我们真伪虚实的勇气亦欠缺。”
  徐子陵道:“照我看这批该是逃兵,所以才不肯为宇文化骨卖命,如想敌人晓得我们来
  了,恐怕要闹大点才行。”
  寇仲笑道:“那就要到武阳去喝杯好酒哩!”
  上一页下一页
  第三十七卷 第四章 爱犬之人
  第四章爱犬之人
  烧烤狼r的香气,惹来五、六头被主人遗弃的狗儿,馋涎欲滴的在一旁等待徐寇的垂
  怜。当他们进入这举村这离的村落时,它们对徐子陵和寇仲并不友善,直至他们在村屋间的
  空地燃起篝火烤狼,众犬的态度才从张牙舞爪变得温驯起来。
  这头恶狼也是自招其祸,竟夥同其他饿狼袭击两人,被寇仲一掌拍死,驱散狼群。
  在来此途上,难民潮一波一波的往黄河方向涌去,看得而人心酸难过,偏又毫无改变他
  们苦况的能力和办法。
  徐子陵以寇仲的井中月割下狼r,分给狗儿,让它们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此时寇
  仲提著两坛米酒来到他旁坐下,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找到两坛私酿的米酒,吃起来痛
  快得多。”
  徐子陵目光扫过吃饱后卧在四方休息的狗儿,叹道:“它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接过
  寇仲逸来的米酒。
  寇仲拔起坛塞,痛喝两口后,喘着气道:“好酒!”
  徐于陵道:“我们把狼r留下,你道它们可吃得多少天?”
  寇仲目光落在被狗儿吃掉四分一的狼餐,道:“该可多捱两天吧?唉!给你说得我心中
  难过,我们改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吧!狼r全送给它们好了。这群狗儿就像我们两兄弟般,不
  会因争食而打斗,真难得。”
  徐子陵道:“若只是一大块r,它们说不定会事吃,让我把狼r割开平均分配,好减少
  它们的磨擦。”
  寇仲露出保思的神色,瞧著徐子陵刀起刀落为狗儿作安排,心中涌起深刻难言的感觉,
  把酒递给徐子陵道:“你这招对人来说并不管用,否则李世民就不会攻打宇文化及,突厥人
  也不用觑觎中原这块大肥r。”
  徐子陵痛饮两口,道:“因为人的思想复杂得多,其欲望更是层出不穷,永无满足。即
  使世外高人,亦不过因别有怀抱理想,非代表他们一无所求,不作他想。”
  寇仲道:“陵少又如何?”
  徐子陵坐下苦笑这:“现在我最渴望的,就是避开眼前所见的苦难,不用去想狗儿将来
  的命运。无论狗儿遇上的是宇文化骨的败军又或逃难的饥民,都注定不能活命。不过纵使我
  的人能避开,心却避不开。”
  寇仲似乎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掏出杨公卿为他们准备的干粮,递给徐子陵。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饿!”
  忽地双目精芒一闪。
  寇仲同时生出警觉,两眉上扬,沉声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请现身相见。”
  一阵长笑声在材后的林木问响起,只听有人道:“寇兄徐兄果然名不虚传,小弟一向自
  诩精于潜藏匿隐之术,仍瞒不过两位。”
  众犬此时才颈毛耸竖,喉咙“胡胡”作响,徐子陵连忙喝止,一人悠然从林木间走出
  来,予人勇猛坚韧的栗悍感觉,肤色黝黑,容貌朴实,若不是双目电芒烁闪,显示出高明的
  功力,就与道地的农民无异。
  不知因他悠闲的姿态,还是徐子陵的喝止有效,众犬停止咆哮,敛止戒备的状态。其中
  两只趋前嗅他,来人露出微笑,探手轻摸它们的头,欣然道:“都是又乖又驯的狗儿,给遗
  弃在这里太可怜哩!”
  他的表情说话均有种发自真心的味道,使两人对他生出好感。
  寇仲道:“兄台坐下再说。”
  那人在篝火另一边盘膝坐下,道:“小弟张金树,乃燕王高开道座下的冲锋小卒。”
  寇仲和徐子陵恩不到会在此处遇上高开道的人,均感愕然。更从此人的谈吐风度上同定
  此君非是小卒而是权臣大将。
  高开道是沧州阳信人,在北疆与“鹰扬双将”刘武周和梁师都齐名,武功高强。隋末时
  聚众起义,先后攻取北平、渔阳等郡,白立为燕王,建都渔阳。由于北连突厥,所以宝建德
  声势虽远胜于他,仍不敢对他轻言用兵。
  张金树接过寇仲递给他的米酒,“咕嘟咕嘟”的大喝几口,放下酒坛叹道:“不知是否
  因是少帅请喝的酒,饮来特别够味道。”
  寇仲笑道:“好酒就是好酒。”见他仍不忘抚摸坐到他旁的狗儿,点头道:“张兄很爱
  惜狗儿啊!”
  张金树目注狗儿,s出爱怜神色,道:“小弟白少就对牲畜深有喜爱,乐与它们交朋
  友,所以见到两位为狗儿费尽心思,心中感动,忍不住走出来和两位说话。”
  徐子陵道:“张兄确是潜踪隐迹的高明人物。”
  寇仲却道:“听张兄口气,本不愿与我们交谈见面,不知何解呢?”
  张金树道:“我正在武阳作客,闻风而至只是想一窥两位过人的风采,本无意卷入两位
  与宇文家的争端去,可是见到两位如此善侍狗儿,晓得遇上同道中人,那还有甚么顾忌。”
  寇仲哈哈笑道:“来!喝酒。”
  三人轮番痛饮,畅快异常。
  张金树举袖拭去肩边酒渍,目注窜闪不停的火焰,道,“两位今趟平白帮了宇文士及一
  个大忙。”
  寇仲忙问其故。
  张金树道:“宇文士及正动脑筋看如何能体面的投降唐室,两位却于此关键时刻大驾光
  临,宇文士及当然是求之不得。”
  徐子陵听地说话有趣,笑问道:“甚么是有体面的投降?”
  张金树道:“体面的厚薄,由投降后得官的高低而定。”
  两人恍然而悟。
  寇仲皱眉道:“想不到宇文士及会出卖家族!这么一来,魏国西面的防线势将全面失
  守,宇文化及只有逃回许城等死一途。”
  张金树压低声音道:“宇文士及不仅没有出卖家族,还是为家族作出最佳的抉择。”
  两人仞听得一头雾水,旋又醒悟过来。
  张金树确有非凡的d察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今宇文化及的魏国四面受敌,绝无
  幸理,与其整个家族随魏朝覆亡,不若由其中身份特别的宇文士及向唐室投诚,那宇文阀仍
  可继续风光下去。
  在眼前的情势下,宇文士及肯定可以向李世民换回优厚的投降条件。首先他乃炀帝的女
  婿,与李家有亲戚关系,其次是唐室急于在窦建德大军南下前攻取魏地,宇文士及拱手让出
  武阳这西线最重要的大城,自然受到欢迎,最后加上寇仲和徐子陵这另一份大礼,更是姣妇
  遇上色鬼,一谈便拢。
  至于宇文化及,则注定战死的命运,皆因身负弑炀帝夺位的包袱,绝不容于李渊这类起
  兵时打正捍卫隋室旗号的隋朝大将。且李家一向与宇文阀明争暗斗,嫌隙甚深,宇文士及因
  是驸马爷才能置身事外,投降亦较易为李家接受。
  宇文士及的降唐,该是取得宇文伤、宇文化及暗中同意的。
  寇仲沉吟道:“请恕小弟交浅言保,张兄令次到武阳来,是否有特别的任务?”
  张金树爱怜地瞧著迷醉在他的轻抚下的狗儿,淡淡道:“小弟是奉燕王之命,到来看看
  唐军的形势。”
  寇仲听得差点抓头,皆因弄不清楚他这话的含意,可是因事情牵涉到高开道的策略,只
  好按捺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徐子陵想起一事,顺口问道:“塞外的形势如何?听说颉利和突利大兴干戈,张兄该比
  任何人都清楚。”
  张金树道:“双方确打了几场硬仗,突利还占点上风,怛主动却在颉利手上,因为突利
  实力上始终差颉利一大截,无力扩大战果。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颉利会请出毕玄摆平此
  事,平息内哄分裂。唉!我们刚夹在中间,深切体会到甚么是叫左右做人难。”
  寇仲皱眉道:“燕玉难道不晓得突厥人对我们有虎狼之心?”
  张金树叹道:“晓得又如何?边塞四支部队,不论是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又或我们
  燕军,首要是求存。若开罪突厥人,被他们大举来犯,突厥精骑的铁蹄践踏下,城市会变成
  废墟,农村将化成荒地,谁敢冒这个险。”
  寇仲道:“突厥军这么厉害?”
  张金树道:“突厥人在马背上长大,他们的骁勇善战是与生俱来的,又远比我们汉人团
  结,作战时的联手配合如有神助,来去如风,一千人的兵力足可抵我们汉军万人之众,若非
  北疆有高山长城阻挡,中原恐无半寸安乐的士地。”
  徐子陵道:“刚才张兄说若颉利收伏不了突利,会请出毕玄说服突利双方和好,张兄认
  为突利肯否接受?”
  张金树道:“怎到突利不接受?东突厥东有高句丽和契丹,西有薛延陀和回纥,近年都
  是声势大盛,假如颉利和突利苦战不休,首先遭殃的将是力量比颉利薄弱的突利,迫于形势
  下,突利只有见好就收一途。”
  寇仲乘机问道:“今趟宋金刚偕突厥人进侵太原,张兄对胜负有何看法?”
  张金树断然道:“如正面交锋,即使李世民也要吃败仗。”
  徐子陵和寇仲听得脸脸相觑。
  张金树微笑道:“两位勿要怪小弟说得武断,这确是由衷之言。不过战争千变万化,并
  非一两场交战可决定最终的战果。宋李之战将是对李世民最大的考验,希望他可以过关,否
  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听得哑口无言,更不明白张金树内心的想法,照道理他不该希望李世民获胜的,怛
  听他口气又似非如此。
  张金树压低声音道:“不知是否因大家都是爱护狗儿的人,所以小弟对两位有一见如故
  的感觉,这寸不怕坦言直告,北疆诸雄中,除梁师都外,被突厥利用者谁非慑于其y威,更
  晓得若突厥大军真的南下,中土将是生灵涂炭,大祸临头,没有人能幸免。小弟今趟奉命来
  作旁观者,正是要对唐军的实力作出判断。”
  寇仲心中一檩,暗估到高开道有降唐之意,关键在于李世民能否击退突厥人借刘武周和
  宋金刚的间接入侵。
  高开道这种心态代表部份势力较次的割据群雄的心态,就是在大唐军兵临城下,趁有资
  格讲条件前先一步投诚。
  徐子陵奇道:“为何只有梁师都希望突厥入侵,刘武周和宋金刚竟不被算在内?”
  张金树道:“在北疆绪豪中,以梁师都与突厥人关系最密切,兼且梁师都有突厥人血
  统,他早把自己视为突厥人而非汉人。”
  顿了顿续这:“至于刘宋两人,若有选择,会侍唐军攻打洛阳时才发动攻击,好助收渔
  人之利。”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表面简单的事,内里原来如此复杂。颉利困知悉杨文干密谋叛乱的
  事,故不理刘
  宋两人意愿策动他们南犯太原,岂知杨文干给李世民轻松得像吹一口气般荡平
  了,李阀没损半根毫毛,反令李世民声势扩大,压下太子妃嫔党的凶焰。
  颉利本打算亲率大军人侵,却给突利牵制著动弹不得,只好由爪牙出张金树叹一口气
  道:“与突厥人为邻的日子绝不好过,颉利苛索无道。今天丝绸绢帛,明天钱财美女,谁应
  付得了?”
  徐子陵沉声道:“一天不能清剿突厥人,我们休想有安乐的日子过。”
  寇仲问道:“张兄的燕国邻近高丽,对他们的事该较清楚,不知‘奕剑大师’傅采林究
  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张金树皱眉道:“傅采林在高丽人心中已是神而非人,充满神秘的色彩,据小弟零零碎
  碎得口来的资料,他是个爱讲求完美的人,到晚年才收下三位女弟子,都是貌美如花,以幼
  徒傅君嫱最出色,亦最得他宠爱。”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娘除傅君瑜外,尚有位小师妹。
  寇仲道:“有个叫金正宗的人,武功高强,张兄有否耳闻?”
  张金树道:“金正宗是高丽王的御前首席武教习,专责训练御南,听少帅的口气,似和
  他交过手,对吗?”
  寇仲点头道:“确和他过了几招,胜负未分,大家齐齐船破堕海。”
  张金树道:“高丽与契丹为对抗颉利,结成联盟,契丹人在没有后顾之忧下,不时乔装
  马贼,侵扰边疆,对边塞的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和破坏,他们不但要钱更要掳人,若非顾忌
  突厥,恐怕早大举入侵。”
  寇仲对此已有深刻体会,心想若给自己统一中原,必挥军北征,直捣突厥和契丹的老
  巢,条件是必须国富民强,否则只会重蹈炀帝的覆辙。倘能收服突厥和契丹,便可与高丽人
  讲和平共处之道,看在娘的份上,怎都不能对高丽用兵。
  张金树又道:“看两位老兄的悠闲姿态,似乎一点不把宇文士及勾结李世民等来对付你
  们的事摆在心上,可是两位早有对付计划?”
  徐子陵笑道:“我们别的不行,逃跑却有点心得,故从不怕被人算计。今日得会张兄,
  令眼界开阔,乃人生快事,不知张兄下一个行程,是否以太原为目的地?”
  张金树拍腿赞叹道:“徐兄确把小弟看通看透。”
  长身而起,环视四周狗儿,道:“这几头狗儿令小弟与两位结成知交,把它们留在这里
  实于心不忍,幸好小弟在这里尚有点办法,可把它们从水道运往敝处。”
  两人大喜,忙站起来道谢,事实上中人亦正为此惆怅。
  只从这点,巳使两人打心底愿交上这样一位朋友。
  际此兵慌马乱之时,张金树仍肯为狗儿背上麻烦,可见这人的爱心。
  张金树又压低声音道:“两位要往许城找宇文化及算账一事日现已轰传四方,兄弟仅在
  此况两位旗开得胜,了结心事。”
  说罢竟脱下外衣,把狼r包里,道别后洒然烦著群狗去了。
  两人看得胸怀大慰,自行分头上路。
  上一页下一页
  第三十七卷 第五章 美丽师妹
  第五章美丽师妹
  徐子陵和寇仲避过武阳,直趋元城,岂知宇文化及的败军亦采同一撤退路线,且沿途大
  肆掳掠,烧杀抢夺,元城、莘县、武水等三座位于许城之北的城池和附近乡村的百姓纷纷逃
  往大河或避人山区,不幸天降大雪,使逃难者不少冻死途上,尸骸满野,令人不忍卒睹。
  遇上烧村夺粮的散兵游勇,两人毫不留情,出手歼灭,搜得的财宝,尽济难民,希望他
  们能在魏境外得到美好的生活,所以抵达许城外时,两人都不名一文。
  寇仲不脱“神医”本色,取出沙芷菁的九针,在徐子陵协助下,以长生气为冷病受伤的
  难民治病。
  大雪暂时舒缓魏军的困境,令唐军无法衔尾穷追。不过任谁都晓得宇文化及大势已去,
  否则怎会纵容自己的部队,任得他们荼毒地方城乡,显是人心离散,再不受军纪约束,重演
  当年隋兵令人发指的暴行。
  照两人观察,魏军在败返许城途上,不断有人离队逃窜抢掠,能随宇文化及返回许城
  者,恐怕只剩下宇文化及的子弟亲兵。
  两人来到一座山的之上,俯视座落东方的魏京许城,途上所见的城池,以此城最具规
  模,城高墙厚,兼有护城河,虽达比不上洛阳、长安那种大城池,仍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通往许城的官道上不时有魏军往返,却再不见逃走的难民,当然更不会有商旅游人。
  天上乌云密布,似在酝酿另一场大雪,两人在一处草丛藏身,静候黑夜的来临。
  寇仲双目凝注许城,沉声这:“入城后我们立即找老侯,只要摸清宇文化骨所在,觑准
  机会,全力击杀,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庆祝。”
  徐子陵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宇文化骨脑袋内想的是甚么东西?以前杀死炀帝后,率
  兵返北方时已是沿途抢掠,弄得自己声名狼藉,不得人心,现在更变本加厉,究竟是他的性
  格使然,还是有别的原因?”
  寇仲想起沿途所见的凄凉惨况,颓然道:“宇文化骨直接继承了杨广的军队,亦直接统
  承了旧隋军暴戾骄横、残民以自肥的风气。假若宇文化骨舆李密之战是胜方,他或可惜此声
  势整顿军队,偏偏老天爷与他对著来干,不给他这个机会。李密之战后再有攻打我们梁都的
  大败仗,宇文化骨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又道:“你看吧!这样的城不要说比不上长安、洛阳,连梁都也将它比下去,既失人心
  又欠地利,你看他能守多少天?”
  徐子陵叹口气。
  寇仲讶道:“你在想甚么?”
  徐子陵苫笑道:“你曾想过宇文化骨会有这么的一天吗?”
  寇仲给他勾起感触,点头这:“你说得对,无论是他当年追杀我们和娘,又或后来作反
  弑杀炀帝,都是气焰冲天,不可一世的模样,恐怕他自己也没想过有这么穷途末路的日子。
  虽说为娘报仇事在必行,亦总觉有点不是滋味。”
  两人英雄了得,惯于与强权和恶势力周旋,这么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情况,尚是首次
  用上。若非傅君卓之仇不能不报,说不定会掉头就走。
  徐子陵双目闪过锐芒,沉声道:“宇文化骨坏事做尽,今天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别
  忘记言老大亦因他而死,扬州尚有不知多少人给他害了。杀了他,魏国冰消瓦解,说不定可
  免去百姓受战争之苦。唉!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寇仲只要想想树倒拦县散,乱军四处流窜抢掠的可怕情况,当然明白徐子陵的心情。
  忽然一队魏军从城门开出,约二百之众,只看装扮,便知准备作长途之行,朝西驰去。
  寇仲道:“他们定是往西采查唐军的动静。”
  徐子陵这:“认得他吗?”
  寇仲定神一看,道:“原来由宇文智及领队,我们要否来个拦路突袭,好预作通知,猎
  羊的狮豹已大驾光临。”
  徐子陵哂道:“你有把握在旷野之地,应付二百人组成的骑队?”
  寇仲苦笑道:“那就放过他们吧!”
  徐子陵“咦”的一声,只见宇文智及的队伍忽然偏离官道,绕过他们的小丘,从另一边
  往北奔驰。
  寇仲一震道:“宇文化骨派宇文智及向宝建德投降哩!否则何不由北门出城,正是要掩
  人耳目。”
  徐子陵同意点头。
  李渊身为旧隋大将,初人长安还拥立旧隋宗室,打正讨伐宇文化及的旗号,在情在理都
  难接受宇文化及的归顺。可是窦建德却没有这心理的障碍,此乃宇文化及唯一生路。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必须在窦建德大军南下前,先一步宰掉宇文化骨。”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点点雪花,开始从天上降下。
  两人正要行动,蓦地四、五个汉子趁城门仍是敞开,吊桥未被拉上之际,狂奔出来,城
  楼的守兵众箭齐发,逃走者未过吊桥,早给s成刺猬般的惨状,看得两人眶眦欲裂,偏又援
  救无从。
  接差有守兵冲出,就把尸身抛进护城河,然后若无其事的返困城里,起桥闭门。
  寇仲沉声道:“我们讨债去!”
  许城一片萧条,十室九空,店铺关闭,仅余的居民亦躲在屋内,街上不但行人绝迹,巡
  兵也没多少个,没有人清理街上的积雪,横街窄巷更是鸟灯黑火,部份民居商铺都有被抢掠
  过的遗痕。
  两人逾墙而入,来到一所民房顶上,观察形势。
  寇仲环目四顾,低声道:“魏县一役,宇文化骨的部队肯定折损严重,致没有足够人力
  守卫京城,否则我们只是人城就要大费周章。”
  徐子陵的目光落在穿过城心、婉蜒曲折的河道上,房屋桥梁依著宽约三丈许的河道筑在
  两岸,在雪粉飘飞中只有几点灯火,死气沉沉。暗忖在太平兴盛的日子里,此城当自有其风
  姿特色。现在则只似个临危的重病者,苟延残喘至最后一口气。轻叹道:“根本是士气不
  振,毫无斗志,肯留下与宇文化骨共生死的,只是宇文一族的子弟兵。”
  寇仲道:“陵少请在这里稍息片刻,小弟即去即回。”
  迅即翻下瓦面,消没在长街的暗黑里。
  这旁遍植松树,在雨雪下配上静似鬼域的长街,说不出的凄惨荒凉,挂在松枝上的雪
  团,仿佛被松针刺穿似的,活像整群爬到树上去的白刺猬。
  徐子陵不由回想当日与师妃暄在雪地上并肩飞驰,赶往拯救雷九指的动人情景,更忆起
  在石之轩抢去邪帝舍利后,她对两人说出充满决绝意味的话,然后不顾而去。
  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却挥下去萦回脑海的深刻回忆。
  在这改朝换代,辜雄竞起争霸的战争年代,天下再无乐土,充斥著杀人与被杀,有人挣
  扎求存,有人扩张侵略,y谋诡计,血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要说好友可以反目,甚至
  父子兄弟亦因利益要置至亲于死地。面对这座孤城的荒寒未日景象,他忽然感到所有名利权
  势都没有丝毫意义,没有任何价值。
  脑海里浮现跋锋寒所描述的塞外千里无人草原似海的美景,暗忖只有到那里去,才可忘
  情于草原大漠中。
  可是这种逃避的心态是否过于消极,旋又想到留下来又可干甚么?难道助寇仲去打天
  下?这岂非又置身于争逐屠杀之中!只有到与中原消息隔绝的外域,始能避开一切。包括与
  他恩怨难分的师妃暄。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隐隐感到自己的达赴他方,除避世外,尚含有对师妃暄报复的复杂
  矛盾心情。
  蓦地心生警兆,朝城墙方向瞧去时,一道女子的身影鬼魅般从墙头掠下,身法迅捷近乎
  那般级数,体型姿态亦优雅至完美无瑕,转瞬没入远方暗黑中。
  徐子陵虽看不见对方面貌,却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但肯定白己从没见过她,心中惊疑
  不定。
  片刻后寇仲回到他旁,兴奋道:“找到小侯留下的暗记哩!”
  徐子陵把刚才所见说出来。
  寇仲讶道:“谁家姑娘功夫如此了得?这处空城一座,有甚么热闹可趁的呢?”
  徐子陵苦笑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位姑娘与我们似有微妙的关系。”
  寇仲皱眉道:“不祥?”
  徐子陵耸肩道:“这纯是感觉,没有甚么道理可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最好莫
  与她碰头。”
  寇仲道:“让小弟略作分析,陵少之所以生出不祥感觉,皆因她的身手出奇地高明,且
  因她极可能是冲著宇文化骨而来,所以浑身杀气腾腾,令你老哥生出不祥的感觉,对吗?”
  徐子陵摇头道:“她没有半丝凶腾的味道,动作更美如行云流水,悦人眼目。唉!可是
  她的姿态身法,却总有点似曾相识的味儿,究竟在甚么地方见过?”
  寇仲陪他苦恩,喃喃道:“既是为宇文化骨而来,她的身法你又感到熟悉,会是谁?”
  两人同时剧震,脸脸相觑。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不会这么巧吧!一说曹c,曹c就到。”
  徐子陵道:“肯定是她,不过她比娘更要高明。”
  两人想到的正是傅君卓的小师妹,“奕剑大师”传采林的关门弟子傅君嫱,只有她才符
  合这条件。
  若非不久前张金树说及她,他们怎都猜不到是她。
  傅君嫱也像他们般,要趁宇文化骨灭亡前寻宇文化骨的晦气。
  徐子陵扼腕叹道:“早点想起是她就好啦!现在却是失诸交臂。”
  寇仲苦笑道:“别忘记你不祥的感觉,高丽人对我们汉人不会有好感的。何况更误会是
  我们把娘累死,现在还多一条盗去宝藏的罪名。”
  徐子陵道:“最怕她逞一时之勇,硬闯皇宫,碰上宇文伤便大大不妙,宇文化骨亦非易
  与角色。”
  寇仲道:“多想无益,入宫找到我们的侯公子再说。”
  宇文化及的皇宫,规模只有洛阳宫城四份之一,是由前隋的总管府扩建而成,特别把外
  墙加厚增高,设置哨楼。
  寇仲和徐子陵先依指示,在宫城后的一株树旁起出埋下的魏宫形势图,展卷一看,左右
  赫然是两条龙,其一威猛腾扑,另一道遥云端,好不自在的情景,绘得栩栩加生。
  寇仲哑然笑道:“好小子,画得我像要吃人的样子,待会定要寻他晦气,看看他的不死
  印法练出甚么东西来。”
  徐子陵哂道:“你这叫作贼心虚,为何不认为腾云驾雾那条龙才是自己呢?”
  寇仲苦笑道:“这既是作贼心虚,更叫有自知之明,我自幼便是有野心的人,终日怂恿
  你去投靠义军,又迫你去偷学武功,聆听白老夫子教人读圣贤书,今天更卷进争霸天下的斗
  争去,有啥资格作一条逍遥游戏的舒适龙。”
  两人躲在树影的暗黑里,功聚双目,研究魏宫的形势和侯希白的所在。
  魏军的兵力显是严重不足,即使以宫城重地,外围守卫只是虚应故事,在两人眼中等若
  毫不设防。
  寇仲和徐子陵逾墙人宫,仍不敢轻疏大意,因为侯希白在图内标示出宫内十多个暗哨的
  位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片刻后两人潜到侯希白住宿的北苑小筑,精致的两层小褛隐隐传出人声。
  他们越过一片柳树林,来到屋后,定神窃听,刚听得侯希白的声音道:“再有一天工
  夫,就可完成哩!”
  女子的声音“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接著是离去的轻巧足音。
  能这么顺利的找到侯希白,两人均感兴奋,侍女子和侍从由正门离开,忙穿窗进入厅内
  去。
  厅堂东壁被一幅从天花垂下的帛画完全遮盖,绘有以一真人大小比例的女子为主的彩
  画,女子衣饰华贵,皱摺纹样无不精巧细致,迎风而立,背景是生机勃勃的春夏郊野,点缀
  以鹿、羊、兔、乌等温驯的动物。
  美人图完成得七七八八,勾勒出面形,独欠眼耳口鼻的轮廓,留下面部奇怪的空白。在
  侯希白的生花妙笔下,图中美女尽展轻盈优美的体态风姿,虽未能得睹她的面目,已感到是
  位非常动人的美女。
  侯希白此时送走那卫夫人,跨人厅内,骤见两人,大喜道:“两位终于到哩!”
  寇仲指著帛画奇道:“你是否要留到最后才画她的样貌?若稍有失误差错,岂非前功尽
  废。”
  侯希白来到两人中间,叹道:“寇老兄你有所不知,小弟有个很坏的习惯,作画必须一
  气呵成,始能得其神韵,可是一旦掌握得其神韵。便像一鼓作气般再而衰三而竭?难以继续
  下去,所以令趟采取先形后神的策略,做好繁重琐碎的工夫,最后才摘取神韵,这也是没有
  办法中的办法。”
  徐子陵道:“侯兄的美人彩画又是一绝,不过我仍是比较欢喜你的水墨写意美女像,似
  你的美人扇上的肖像那样子。”
  侯希白压低声音道:“这可能是挂在墓x内的陪葬品,当然要色彩艳丽,极尽奢华。”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宇文化骨要自杀吗?”
  侯希白这:“我只是瞎猜,唉!那卫夫人……那卫夫人确是我见犹怜,难怪宇文化及对
  她如此眷恋爱惜。不瞒两位,对著她作画时,我曾起过有那么远躲那么远的念头,只因不想
  见到当宇文化及给你们宰掉时她痛不欲生的凄惨景况。”
  徐子陵体谅的道:“真难为侯兄,无端端给卷进我们和宇文化骨的恩怨中,侯兄若要远
  离此地,我们绝不会怪你。”
  侯希白苦笑道:“此是老毛病,见不得女儿受难,两位放心,我侯希白出身花间派,杀
  人算甚么一回事。人常有希奇古怪的念头,只罕有付诸实行,我更曾试过拿起名贵易碎的古
  朝陶皿时。生出把它掷成粉碎的冲动,幸好纯是在脑海中想想,还为这种疯狂的念头颤
  栗。”
  寇仲拍腿道:“说得好,少年时在街上见到美女,我也有摸她一把的念头,只因感到后
  果严重,才不敢动手。与希白的想打碎宝皿如出一辙,还以为自己是大坏蛋,原来是人之常
  情,能抑制始算正常。”
  侯希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