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日本国王良怀
作者:独眼狐狸      更新:2021-12-20 00:57      字数:4303
  夜,小谷城渐渐平静下来,战场上的搏杀也终于告一段落,小谷城绝大部分建筑已经陷落,坚守的守军屠戮一空。火炬陆续都点了起来,晃动的火光,照得小谷城如同地狱一般。
  山王苑。浅井久政似乎知道了死期将至,面对不断传来的噩耗,他只是平静地说道:“辛苦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不提投降两字,似已经做好了与城共亡的准备。
  到亥时,刺了一枪的阿闭贞征奔来进来:“山王苑快要陷落了。”
  浅井久政淡淡笑道:“那么,我该做些准备吧。”他住了笑,静静闭上眼睛,慢慢扯开衣裳,穿着洁白的里衣,他态度从容,默默地举起了匕首。“敌人大概就要闯入大门了。”他自言自语道,猛地将刀尖向着左腹刺去。
  阿闭贞征眼光一闪,跨步夺过浅井久政手中的刀子,看着伤口,只是滑出了一个口子,恨道:“馆主,你是痛快的走了,我还不想死呢?”
  浅井久政狼狈万分地看着阿闭贞征,不相信这个和他并肩作战长达半年时间的家臣会干出这等坏人名节的事情来,阻止他人切腹自尽是一件不光荣的事情,喝道:“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
  阿闭贞征喝道:“不准妄动,我不想死,那么唯有将你当我的挡箭牌了。”
  听得阿闭贞征之言,浅井久政反倒是平静下来,只是万念俱灰。他痛不欲生,泪水差点涌了出来,他明白阿闭贞征为了活命,竟然要挟持他作为人质向浅井长政讨得一条生路。
  不一会,阿闭贞征和他的三个手下押着浅井久政向着城门走去。
  城门口,木门已经被轰开,阿闭贞征大声吼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浅井久政,谁敢上来,我就立即一刀杀死他。”
  伊达家的兵士们纷纷拿着刀枪以及火铳面面相觑的看着阿闭贞征等人,好似在看着笑话一般,他们可不是浅井家的人,浅井久政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个会移动的战功罢了。
  正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争夺战功,宫泽平八麾下部将岩根勘兵卫一把拦住众人,眼珠子一转,喝住道:“全都住手,看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前去禀报大人再议。”
  岩根勘兵卫有点儿心机,自是看到了这件事情可以利用的地方,他找到了宫泽平八,低声禀报了此事。
  宫泽平八哈哈一笑,淡淡的说道:“嗯,当是帮帮浅井长政好了。”他知道政衡对浅井长政还是颇为看重的,不然的话早已经和南近江的六角氏一样嫡流尽断,只不过有点儿优柔寡断。
  岩根勘兵卫应道:“是,这就去办。”
  宫泽平八扭头望向了城下的方向,低声呢喃道:“就来看看你能否狠下心来,断了后路?我这也是在帮你呀。”
  浅井长政陷入了人生大考验,浅井久政可以不认浅井长政,长政却不得不认浅井久政,否则他就没有了合法继承权,如此一来他直面阿闭贞征挟持的浅井久政是左右为难。宫泽平八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围观着,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就是考验,如果浅井长政下不了手,最终宫泽平八也会出手的,但是浅井长政将会在政衡的心中减分。
  阿闭贞征见到了浅井长政,哈哈笑着,他自认为只要见到了浅井长政,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的手中有浅井久政,他大声喊道:“浅井长政,只要我等脱险之后,自当归来。”
  浅井长政沉默不语,他的身旁海赤雨等大佬纷纷大喊:“贼子,莫要欺人太甚。”
  阿闭贞征冷冷的说道:“我只要活命,给我们备上三匹马,送我等离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成为一大关键,原本心存顾忌的浅井家人开始猛烈地攻击阿闭贞征等人。无疑的,枪声使得众人丧失了理性,完全陷入战斗的情绪当中。阿闭贞征被剁成了肉泥。
  浅井长政看着倒在地上的浅井久政,突然笑了起来,旋即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到了后来脸上挂满了泪水。他很是痛苦,但是他不怨任何人。这是天命。
  浅井长政发泄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擦开了泪水,沙哑的声音道:“好生安葬父亲大人!”临走时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远藤直经,还有他手中的那杆冒着黑烟的火铳。
  北近江终于平静下来,过程有点儿反复,浅井久政一死,浅井长政彻底黑化了,他将跟着浅井久政一同谋反的几个弟弟统统给赐了个切腹自尽,前往地狱陪伴他们的老爹去了。
  围观小谷城最终之战的不仅仅只有浅井长政以及北近江众,还有一支原本想着绕道北近江上京求援的朝仓家的队伍。说起这个让伊达政衡篡改了一番的历史,还真是挺混乱的。
  本来痴迷文化、生活奢侈、醉生梦死的朝仓义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丢了大片的地盘,还被赶出了一乘谷城,现在只能够窝在敦贺郡金崎城内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朝仓义景不是凭着实力抵挡住了本愿寺的兵锋,说起来有点儿丧气,实在是因为加贺本愿寺不愿意直接和坐镇京都的伊达家接壤,才放缓了兵锋,让朝仓义景有了喘息的时间。
  朝仓义景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屡战屡败的他也算是锻炼了出来,知道仅凭着自己的力量,怕是连自保都不可能,唯有从外面求援,原本还有一个浅井家,现在只能够上京求援了。
  期待看在同为武家的份上,同时看在加贺本愿寺和石山本愿寺乃是同宗同属,既然伊达家是踩着石山本愿寺的尸体走上前台的,那么对于加贺本愿寺就应该穷追猛打。
  朝仓景隆五十多岁,身材健硕,相貌俊伟,乃是朝仓同名众中地位崇高,在朝仓宗滴病倒后临危受命代替他出战加贺本愿寺,事朝仓家继宗滴之后再这条战线上的总指挥。
  能力上虽不如朝仓宗滴,久经沙场的老将朝仓景隆眼光还是有的,他从最初的惊骇中镇定下来,稍加沉吟道:“果然不愧是伊达家的精锐。”
  跟随着他一同上京的末子朝仓景健迟疑了一下,问道:“父亲,您认为他会出兵帮助我们吗?”
  朝仓景隆眼中露出了忧愁,道:“目前形势对越前朝仓十分不利,这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局面,而越前朝仓若想要从当前的严重危机中摆脱出来,当务之急便是求得伊达家的援助,一旦伊达家不愿援助,越前朝仓氏旦夕灭亡。”
  朝仓景健似乎有些信心不足,道:“但愿吧?!”
  朝仓景隆鼓舞道:“只要我等付出足够的代价,同为武家的伊达家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伊达家愿意出兵援助,朝仓家虽然要失去一些主权,但是如若能够团结一心振兴之日不远。”
  朝仓景健一想到他的堂兄朝仓义景,摇了摇头没有打击他的父亲,问道:“父亲,不知代价的底线是什么?”
  朝仓景隆握紧了拳头,说道:“走吧!”
  朝仓景健不再言语,默默的跟随着朝仓景隆向着未知的京都前进。
  黑夜沉沉,月色淡淡,几个人在僻静的鞍马街道中快步奔走,山路一弯,出现在眼前那个山坳就是寂光院,这寂光院简陋而幽禁,若不是有熟人带路还真是不好找。
  这里的山,林木葱郁。
  叩门声打破了山寺的寂静,木门后探出一个老仆,他打着灯笼看清了敲门的人,惊呼道:“是山科大人啊?老亲王等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山科言继,世世代代担任皇室的内藏头,负责皇室财产的运营和收支。新皇一事中,山科言继站在贞敦法亲王一边,虽然在新皇登基之后也论了功,本官升到了权中纳言,但是在朝廷中被剥夺了差遣,安排了看护内库的闲差。
  山科言继自是不甘,他联络上了被赶出京都御所的贞敦法亲王,这位贞敦法亲王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该是他继位为新任天皇,只是在睦仁一事上与政衡僵持不下。
  新皇登基,贞敦法亲王当然不能够继续占在御所内,被请出了御所,辗转到了这寂光院中,带着三四仆人,由新朝供养。
  山科言继望着白发苍苍的贞敦法亲王,眼泪都要下来了,道:“法亲王,他们怎么能如此待您?”
  贞敦法亲王苦涩着干笑一声,注视着山科言继,道:“能苟活于世已是万幸,何必再言其他,如今国难当头,今日邀内藏前来,是有一事相托,不知内藏愿助朝廷否?”
  听毕,山科言继突然跪倒在地,朗声道:“法亲王,如今奸佞当朝,乱臣贼子在外,环顾四周,无人可制也,还请法亲王示下,内藏愿为朝廷斩奸佞,除贼子,靖平世间。”
  贞敦法亲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印章,道:“你拿着这块印章,前往筑后国的矢部,找一位名叫卜衣的土药商人,他会告诉你具体的事情。”说着将印章交到了山科言继的手中,随即闭上了眼睛。
  山科言继实不清楚贞敦法亲王的用意,不过从贞敦法亲王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这件事情关乎倭国天皇一族的国运,不容有失,他再度拜道:“是,臣定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离山之后。
  山科言继回头望了一眼渐渐隐没于黑夜中的寂光寺,坚毅的目光中,握紧了拳头,冷森道:“伊达小儿,看好吧,我要闹个天翻地覆。”
  “你要如何闹呢?”
  一个空蒙蒙的声音在身侧传来,在山科言继惊骇的目光中,他的两位同伴抚着脖颈跪在地上,然后扑倒在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在四周出现了十余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山科言继骇然失色,眼前一幕让他魂飞魄散,仅存的一点儿侥幸瞬间破碎,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他应该早就想到的,贞敦法亲王还能够安然无恙,就是为了引出公家中的反对者。
  山科言继看着他的同伴,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脑海顿时一片恐怕,强烈的窒息感让他闻到了死亡气息,只听得蒙面中走出一人来,讥嘲道:“呦,还真有人上钩啊!今日过后,我等兄弟就不用餐风露宿了,交出来吧。”
  山科言继茫然无措的问道:“什么?”
  头领笑道:“印章啊,要不是不清楚这印章有什么用处,我家主子会留着这个老和尚活着,还好吃好喝供养。”说着向着山科言继走去。
  山科言继哪曾想到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他惊骇欲绝,窒息难当,抬头颤道:“你们是伊达家的?!”
  头领左右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道:“果然是一个傻子!”
  本国寺。
  政衡捏着一枚印章,看着印章上的刻字“日本国王良怀”,笑着说道:“贞敦老儿计穷也,命人带着这枚印章前往忽那岛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人胆敢出头。”说着将印章丢在桌上。
  日本国王良怀指的是怀良亲王,他是后醍醐天皇之子,是南朝的重要政治人物,因担任征西将军,亦被尊称为征西将军官。这印章的来由是明太祖朱元璋遣使要求怀良亲王取缔倭寇并向明朝朝贡颁发的。
  事实上,后来九州大名对明朝的交往中,多假借“日本国王良怀”的名义,实际上“日本国王良怀”在九州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
  至于筑后国的矢部,曾是怀良亲王的隐居地,并且病死于此,在当地留有他的后人也不足为奇。
  服部正成问道:“主公,贞敦法亲王和山科言继该如何处置?”
  政衡抬头看了一眼服部正成,眼中意思不言而明,服部正成立即告罪离去,桌上的印章同样带走。
  不久,寂光院的贞敦法亲王圆寂,这位为了天皇一族能够延续下去的老人默默无闻的死去,没有追悼,埋藏于寂光院后。
  山科言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