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做血检是个明智的选择。光是前面那些诊断项目就给医生看出好几个问题，血检一做，几乎无所遁形。
  中年医生带着一副大大的老花镜，端详着手里的检查单，"看这白细胞有点多啊，身体有炎症，最近是不是起水泡发疹子了？"
  "嗯，嘴里和脖子上。"
  "你是愿意打针还是愿意吃药啊？"
  "吃药。"
  "好，那我把药写在单子上，你一会儿自己去买就行。"
  "谢谢医生。"
  看完第一张单子，医生又换下一张，一边看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饮食作息都不太规律，尤其是年轻男，有的还沉迷烟酒，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病，但实际是亚健康。"
  迟恒点点头，"好。"
  "诶你还有点低血糖呀，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吧。"
  "没啊，我一直好好吃饭，"迟恒笑说，"而且我一个大男人，长得又不是瘦竹竿，怎么会低血糖？大概是因为空腹的关系吧。"
  "大部分来体检的人都是空腹，又不只有你一个人。年轻人，你这个观点是错的，谁说低血糖是瘦竹竿的专利，营养热量消耗大却又供不上，那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糖尿病、胰炎等等都容易造成低血糖。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挥霍健康，要好好吃饭。"
  迟恒轻叹一声，"最近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压力大，但是饭总得吃，而且要吃好，没胃口那就少吃多餐。一天吃六顿，每次都吃点不一样的。害喜的孕妇和重症初愈的病人也没胃口吃下东西，都是用这种方法帮他们慢慢恢复的，你也可以试试。在家多煲些有营养的汤，汤总能喝得下去吧。"
  迟恒一时间没有回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医生看到肝检单后，皱起眉，"从这上面的结果看，肝区好像不太好。"
  迟恒却很平静，像是很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他回答道，"嗯，这个以前就查出来过，是先天的，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凝血慢一点。"
  "什么叫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很严肃，"你以后必须得更小心，尽量别动大手术，出血量一多，又凝得慢，很容易发生事故。"
  迟恒点点头，神色平静，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医生不会知道当时迟恒脑海中的画面是，因工伤去世的父亲倒在血泊里。
  那种撕开的伤口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还能在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但他父亲凝血过慢。
  医生继续跟他嘱咐，"这肾检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劝你把烟酒禁一阵子，至少半年，顺带还能净化一下你家里长期被污染的空气。"
  迟恒窘了窘，赶紧点头，"好。"
  医生把那些单子来回翻看，疑惑地嘀咕了句，"奇怪啊，我怎么没看到血检单呢？是不是被护士弄丢了。"
  迟恒只好解释说："是因为我自己晕血，所以不想抽血，而且当时还吃了早餐，不是空腹。"
  "啊？"医生推了推眼镜，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说你彻查一次，怎么能没有血检呢？这体检不全面看不出问题啊，去去去，快去补做一个。"
  迟恒苦笑道："真不用啊医生，血检咱们就算了吧，有这些不就足够看出问题了么。"
  医生听到这话后，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搁，"诶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不喜欢听长辈的话呢？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你是不信任我，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还真被不小心说中了。
  迟恒先是一怔，然后用力摇头，"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信任您，只是我自己觉得没有必要再做血检。"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快去。"
  "……真不用。"
  "你要是再推辞，我就让护士架着你去。"
  迟恒沉默半响，只好应了声。
  "我这就去，医生您把药单子给我，我让家人去帮我抓药。"
  医生便把单子递过去，叮嘱道："我就在这等着，你把血检结果拿来我看。"
  迟恒乖乖点头，但是拿到药单子后，他一踏出诊疗室的门，就赶紧遁了，片刻都没多留。他甚至都没有在楼上买好药，而是坐电梯来到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排着长队拿了药。
  好在陆铭衍只是给他安排了贵宾级待遇，并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从每一项必经的检查科目到接待的诊疗医师，甚至是负责抓药的药剂师都指定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末了还要派个看护时时刻刻小心盯着。总之，人人都认识你都得把你当大爷供着。
  要真是那样的话，迟恒打一开始就头也不回地果断离开了。不是他不领情不识趣，而是这种感觉真会让他不太舒服甚至是反感，就像是被人圈养起来监视一样。兴许有的人还挺享受这种待遇，比如苏钰那种。但迟恒绝对不是。
  排了二十来分钟的队，迟恒买好药，从熙攘的候诊大厅挤出来，自个循着路标一路走到停车场出口处，他这才给陆铭衍发了一条短信。几分钟后，一辆灰色的凯迪拉克从另一个方向徐徐驶来，在他身边停下。
  迟恒坐上车，车子缓缓发动。
  "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三十来分钟吧。"
  迟恒笑了笑，"中午我做饭吧。"
  "好。"
  俩人坐在前面，时不时听到后座传来划弄购物袋的"滋啦"声响，迟恒扭过头，朝后边瞅了几眼，"你买了什么？我看那袋子里的东西好像是活的。"
  "几只梭子蟹。"
  "哦。"迟恒收回目光，"是清蒸还是红烧？"
  "清蒸吧，你最近上火。"陆铭衍打着方向盘平稳地拐了个弯，"而且有点饿，清蒸能快一点。"
  "嗯。"
  他们这算是结束了上午的征程。回去的路上俩人三句两句地闲聊着，气氛随意而闲适，让迟恒缓了不少。
  在这样的氛围中，陆铭衍徐徐问起，"检查结果怎么样？"
  "哦，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身体有些负荷过重，医生让我多休息好好吃饭，最好能禁烟禁酒，过一阵子身子自然就调整过来了，还给我开了些药，补药，让我先吃着。"
  "最近压力大负荷重，是因为工作吗？"
  迟恒睁着眼睛说瞎话，"嗯，是的。"
  陆铭衍又问，"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之前的工作状态和现在差不多？比以前更忙吗？"
  迟恒被问地一顿，片刻后才解释说，"最近要升职，所以交接、汇报等杂七杂八的事比以前多，工作量也稍微加大了。"
  "那你最近心神不宁也是因为这事？"
  迟恒听到对方这么肯定地问，第一反应是，我怎么表现出心神不宁了？没有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再一想，迟恒就缴械投降了。
  "嗯，是因为这件事。要升的职位并不算很高，但也不低，利益关系网摆在那儿，自然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总之议论纷纷吧。"他只好应着对方的问题解释下去，工作也算是个压力大的正当理由，况且近期的升职一事的确是挺扰神的。
  "新职位的工作量自然会比以前更大……以后兴许会更忙，还好婚礼不是最近就办，否则真要忙不过来了。"才说完这句话，迟恒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片刻的空白和茫然。
  陆铭衍问道："婚礼不会妨碍到你吧？"
  迟恒垂着眼轻轻摇头，"不会。"他又胡乱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把脸对着车窗。
  方才还放松的神经又缓缓紧绷起来。
  虽然他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孩子是几周了，但终归不会超过两个月大，在外型上还不会显现出来。现在距离即将要举办的婚礼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到那时候会不会被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