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春闱
作者:澜悠然      更新:2021-08-27 08:11      字数:4384
  春兰在书房伺候着,一旁坐着罗云汉和罗羡阳两位少爷。
  “今日看考场觉得如何?”
  罗羡阳扭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罗云汉,想说的话瞬间又憋了回去。
  罗傅益看着小四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不悦地说:“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凡事发生之前说了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就彻底晚了。”
  罗羡阳到底年纪要小些,一听父亲这么说,立马将心里话掏了出来。
  “父亲,今日我和二哥去看考场,也不知是怎么地,那考官竟然将我和二哥都分在了贡院申字号房,旁边就是监考的官员所用的茅房,臭气熏天,实在令人难忍。况且若是我们兄弟二人中任何一人被分到那儿去也就罢了,偏偏两个都被分过去了,若说不是有意为之,谁也不会信吧!”
  罗羡阳在底下说的声情并茂,春兰没忍住,咧着嘴偷偷笑了笑。
  春兰极少笑,可她毕竟生的好看,笑起来竟有种如沐春风之感,罗羡阳看的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
  罗傅益点点头:“云汉,你有什么说的?”
  罗云汉连头都没抬一下:“我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个考试吗,在哪坐不是考?”
  “胡说!”罗傅益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考试,你大哥如今遭了小人算计,家里就靠你们了,必须给我好好考,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罗傅益想了半晌,度着步子去找大儿子罗宗越。
  罗宗越正在里头忙公事,听见父亲来了,有些诧异地走出来。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
  “宗越,你可认得今年主管科考的考官刘大人?”
  “自是认得。父亲问他做什么?”
  罗傅益这才有了点笑脸:“认得就好,你回去拿些银票,去找那刘大人,让他给你两个弟弟换换位置,他们今日去看考场,竟然就坐在茅厕旁边,那如何受得了?”
  罗宗越哭笑不得地说:“父亲,这在哪个位置考可都是定好的,再说了,考场都已经看好了,我就算这会儿去找也没人回搭理我啊!”
  罗傅益怒目而视:“你这是不打算帮你这两个弟弟了?”
  罗傅益心里想着,好你个罗宗越,平时瞧着挺大度的,这会儿可好,刚被罢了官,这会儿就生怕两个弟弟超过你,这点忙都不肯帮,果然是随了他娘亲,小家摆设的,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不是儿子不帮,实在是知法犯法,不能这样做啊!”
  罗傅益冷哼一声:“不帮算了,为父亲自去找那刘大人去!”
  罗宗越眼看着父亲气呼呼地离开,只得无奈地由他去了。
  罗傅益还真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没个拜贴,空手到了刘大人府上。
  看门的小厮拦住他:“站住,你做什么的!”
  罗傅益笑着说:“老夫是罗宗越罗大人的父亲,想来拜见刘大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说着就把手里的银子往那人手里塞。
  那小厮猛地将他推开,却顺手将那银子塞进了袖子里,大声呵斥道:“你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莫要拉拉扯扯的!待我进去通报一声,你等着吧!”
  罗傅益感激地点点头。他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这小厮不动心。
  刘大人正在屋里翻看些文件,见小厮进来,问他:“有何事?”
  “回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罗宗越罗大人的父亲。”
  罗宗越?刘仁远心里好笑,看来是为着他那两个儿子来的。
  “将他带进来。”
  那小厮手脚麻利地将罗傅益带进来,罗傅益没见过刘仁远,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有些忐忑地问:“刘大人可说些什么了?”
  小厮摇摇头:“既然大人肯见你,你好好说总能有用的。”
  小厮带着罗傅益到了屋里,却见屋里站着几个护院,个个膀大腰圆的,好不吓人!
  刘仁远一脸严肃地看向罗傅益:“不知罗老爷来找本官何事?”
  罗傅益看了看那身边站着的大汉,吞了吞口水,忙讨好地说:“刘大人,小民的儿子与您同僚多年,小民也没能有机会来求见您一面,心中着实难安,今日一来,是想略表心意,还望刘大人笑纳。”
  罗傅益将银票双手奉上,刘仁远伸手接过银票看了看,心想怪不得都说罗家有钱,这随便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票,眼都不眨的,看来所传不虚啊!
  刘仁远不置可否地将银票扔在桌子上:“无功不受禄,罗老爷实在是客气了些。”
  罗傅益见他并未把银票退回来,心中一喜,看来这事有戏,忙接着说:“既然刘大人和善,还望刘大人能帮小民解决一桩大麻烦!”
  “大麻烦?本官不过一介文官,能有什么能耐替罗老爷解决问题?”
  罗傅益乐呵呵地说:“刘大人过谦了,小民有两个儿子,也要参加这次的春闱,不巧都被分配到了不好的位置,小民这次来也是特意想求刘大人帮帮忙,给换一换位置。”
  刘仁远盯着他看了半天,看的罗傅益直心虚,又说道:“大人,这于小人是滔天的大事,于大人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若是真能得偿所愿,小民更会双手奉上更多酬谢。”
  刘仁远突然冷笑几声:“怎么,罗大人只是求本官换换位置吗?难道不再顺便求求本官给你那两个儿子捐个功名?”
  “哎,要是能如此就再好不过了,那就多……”
  话还没说完,刘仁远抬手便将砚台砸向罗傅益,罗傅益的鬓角瞬间鲜血直流,混着泼洒在身上的墨迹,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滑稽之感。
  几个大汉将罗傅益按在地上,罗傅益高声叫道:“刘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本官还想问问罗老爷这是何意呢!本官身为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本该刚正不阿,公平对待,罗老爷倒好,亲手送来这么些银票,是想陷本官于不忠不义吗?”
  罗傅益看着他不屑的眼神,心知自己是上了当了,事没办成,还把银票给搭进去了,实在让人心有不甘!
  “刘大人,你私下收了我的银票,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把事情揭过去吗?我的两个儿子为何会被安排在那种位置,我就不信你没有从中做手脚!我定去敲登闻鼓告你去,我不自在,你也别想独自逍遥!”
  刘仁远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去告啊,我倒想看看,私下行贿到底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你可看清楚了,这银票好好的在这儿没动呢,这可都是您老行贿的证据!本官不过是将计就计,何罪之有?你以为你儿子还是那个备受皇上宠爱的大理寺卿吗,他现在过得只怕还不如我手下的这群小厮呢!哈哈哈哈…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说着,大汉们纷纷上前拳打脚踢起来。罗傅益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罗云汉和紫烟正在罗襄忆这儿喝茶,水芝突然小跑进来:“小姐,少爷,老爷被打了?”
  “被打了?被谁打了?”罗襄忆吓了一跳,罗傅益在临州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事谁敢打他?
  水芝摇摇头:“不知道,听看门的几个小厮说,老爷是被几个彪形大汉架着回来的,似乎打的还不轻呢!”
  紫烟起身:“你们快去看看吧!”
  罗襄忆和罗云汉对视一眼,赶忙往青山院而去。要是那人明知是罗家的人还故意打他,那事情可就大了,罗家在临州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虽说商不敌官,可是也要看这商是哪家商。
  许西宁自上次小产,身体还未恢复就接到了自家哥哥去世的消息,她伤痛欲绝,拼着口气去了庄子上祭奠他,又跟着老母亲伤心地大哭了一回,全是彻底伤了元气。
  这还没好利索,今个罗傅益又被打了,她心里有气,平日里罗傅益跟着春思在卿思阁厮混,这有了事倒是送到她这儿来了,她有什么办法啊,她又不是那什么都会的暮云氏!
  罗襄忆和罗云汉赶到的时候罗傅益已经醒了过来,大夫说虽然伤的重,但是好歹没有伤了性命。
  罗宗越也赶了回来,忙问他:“父亲,这是怎么了?”
  罗傅益气的咳了几声:“不孝子!若是你听为父的,为父也不至于亲自去找刘大人,也不会挨了这一顿好打!”
  “刘大人?他平日并非是会轻易动手的人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刘大人实在欺人太甚!他收了我的银子,本来说的好好的,却突然间翻了脸,说是要告我贿赂官员!我说了他几句,他就恼羞成怒让人打我,我瞧他一点都不像个好东西!”
  罗羡阳自是知道那刘大人是主考官,明白父亲去那刘大人那儿,定然为了给他兄弟二人换考场位置的,心里内疚不已,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父亲,都是儿子不好,要不是儿子胡乱抱怨,也不会惹了这档子事。”
  罗松上是跟官场打惯了交道的人,而罗宗越本身就是做官的,自然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这刘仁远只怕早就想好了此招,为的就是这罗家白白送上门的银子。这事不管谁摊上,还真是真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白吃哑巴亏的事!
  毕竟跟贿赂官员落得个流放且永世不得入朝为官的罪名相比,还是丢点银子更划算些。
  罗傅益见两个最得用的儿子都沉默不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落了别人的圈套了,更是恨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罗傅益卧床不起,却也并不能阻挡两个儿子入场考试的事,大清早,安姨娘带着罗羡阳和罗云汉直奔贡院。
  许西宁拖病说去不了,让罗襄忆代替她跑一趟。其实她也不想用罗襄忆的,可是孟繁锦毕竟是已为人妻,不便去送小叔子,而春思已然翻了身,今时不同往日,翻翻看看,也只有罗襄忆能派的上用场。
  可许西宁自从直到罗襄忆跟岭安王的关系后,对她越发的不放心起来。总觉得她乖巧顺从的背后藏着一张叫嚣着,可怖的脸。
  安姨娘对着罗羡阳再三叮嘱,说的都是些早就说过几百遍的话,可罗羡阳到底孝顺,强忍着也将那话又反反复复地听了几遍,心里不免也有些羡慕能自己做主,决然一身的罗云汉。
  罗襄忆帮罗云汉整了整领子,趁没人注意,凑近他低声说:“本来紫烟也是要来的,衣裳都换好了,谁知父亲派了人来,我怕她被认出来,就让她留在家里了。其实她很想送你进贡院,就像寻常妻子对丈夫那样,可惜,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罗云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襄忆接着说:“二哥哥,其实…我觉得紫烟很喜欢你读书写字时的样子,暮云夫人在你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你就这样放弃了真的很可惜。”
  罗云汉突然有些坚定地看向罗襄忆:“别人不明白,可你该明白的,我想逃开的不是那所谓的四书五经,而是这个迂腐,无趣,吃人的罗家。襄忆,等你越长大越会发现,腐烂的背后还是腐烂,我不想这一辈子只能在和铜臭相伴或是官场的尔虞我诈中虚度,或许有机会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罗襄忆点点头:“等送你们进了贡院,我回去找岭安王爷,跟他再商量商量具体的计划,只一点,若是你后悔了,随时来告诉我,我到底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的。二哥哥,祝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科考,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罗云汉有些触动地看了看她,到底什么也没说,扭头进了考场。贡院外头站满了送考的人,每一个都满含关心和希冀地望向贡院的门口。
  罗襄忆看着罗云汉的步伐有些决绝,似乎是在跟他的前半生告别,告别那个罗府的二少爷,暮云家的长外孙,还有那个寒窗苦读,曾经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自己。
  罗襄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原来不只是她,还有跟她一样的人,一面受着罗府源源不断的馈赠,一面被这罗字沉沉的枷锁所束缚,永世不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