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魇
作者:澜悠然      更新:2021-08-27 08:11      字数:3772
  南门岭去酒肆打了两壶酒,边喝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南门岭嘴里念念有词,摇摇晃晃几步,再拿起酒壶灌了几口。
  今个中秋节,皇兄邀他进宫一聚,他找了个借口没去。礼仪繁琐不说,就是他的那群叽叽喳喳的皇嫂就足够他脑仁疼了,还不如一个人来的清净。
  东篱跟在一旁,担心地说:“王爷,咱们回去吧!”
  见南门岭不理他,一个劲地跟在旁边啰嗦道:“您每年中秋节都这样,非要喝的醉醺醺才好。您还记得吗,前年中秋您砸了酒肆的大门,人家掌柜的气的要去敲登闻鼓,去年中秋您又追着狗跑了一条街,最后把狗都给累死了,狗的主人抱着狗在咱们王府门前哭了一夜。今年您可千万别惹事了,今晚就小的自己,若您喝糊涂了,小的也拉不住您呀!”
  “啰嗦!”南门岭拿起手里空了的酒壶砸向东篱:“你再敢废话,就滚回府里!”
  东篱吓得赶紧闭上嘴,仰着头专注地数星星。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罗府的大门前。南门岭眯着眼睛笑了笑,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罗襄忆急着回府,他却偏不让她进。或许那时候,梁子就结下了,也怪不得她不待见他。
  家家都在团圆的日子,她却自己一个人,很难过吧?
  南门岭一个纵身飞进了罗府。东篱站在门外,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目瞪口呆,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可是王爷一个人又喝了那么多酒,万一出了事,自己还不是小命不保?
  哎呀,算了算了,谁让自己跟了这样一个主子,除了舍命陪君子还能怎么办?东篱硬着头皮赶紧跟了进去。
  南门岭轻车熟路的进了秋北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黑暗。
  这么早就睡了?
  南门岭兀自笑笑,也是,能有几个人跟自己一样是个夜猫子。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正巧看见罗襄忆卧房的窗户正大开着,毫不犹豫地翻了进去。
  罗襄忆睡得有些不安,衬着月色能看到她额头上沁了密密的一层汗。她的手指攥着被角,时不时还抽动几下。
  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风,刮的窗棂吱吱作响。南门岭怕吵醒她,小跑着过去想要关上窗。
  罗襄忆本就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眼一看,那女子仿似从画中走出来的那般美丽。
  那女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她蹲下身,轻轻地呼唤道:“忆儿,快到这边来。”
  罗襄忆高兴极了,远远地呼喊着:“娘亲!娘亲,您等着忆儿!忆儿这就过来。”
  母亲温柔的朝她笑着,罗襄忆飞快的跑向母亲的怀抱。她跑着跑着,周围的亮光却突然消失,一阵可怖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她忍着恐惧依旧向前跑啊跑啊,娘亲却突然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可怕的鲜血,在地上流淌。那鲜血一直流啊流,一直流到她的脚下,染红了她的衣裳。
  她着急地到处乱跑:“娘亲,娘亲!您不要丢下忆儿!”
  忽然,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她小跑着朝着脚步声而去:“娘亲,是您吗?我是忆儿啊!”
  那脚步声突然停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期待地望着那身影,等着她心心念念的娘亲带她走。
  那身影终于转过身,可出现的竟然是二哥哥的脸,他张着血盆大口,发出奇怪地咯咯咯的笑声。
  罗襄忆害怕极了,她转身就要走。二哥哥伸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刀,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落入土壤里,那土壤里迅速破土地长出了一株妖冶明艳的花朵。
  墨兰…是那盆墨兰…
  “啊!娘亲!”罗襄忆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襄忆!襄忆你醒醒!你看看本王!”南门岭满脸焦急地看着她。
  罗襄忆满脸湿意,她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南门岭见她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神色,抬手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地拍拍她:“醒了就好,想来你是被梦魇住了,没事了,没事了。”
  罗襄忆迷茫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没忍住放声哭了起来。
  窗外的月亮孤独的挂在天上,南门岭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任由她哭的歇斯底里,失去理智。他一直在想,他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女子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无助又孤单的人。
  将梦中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之后,罗襄忆才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完全没有平时灵动又俏皮的样子。
  南门岭向来毒舌,今日却完全没有调笑她的心思。他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话出了口,才发现声音已是这般嘶哑。
  南门岭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下,这才说:“今日中秋,不知怎的,就想来看看你。”
  月光的余晖洒满屋子,显得格外清冷。罗襄忆不想再问他到底是如何进入她的卧房,她只是庆幸,幸好他在她的身边,不用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恐怖的画面。
  罗襄忆抱着被子挪到了床的一侧,她用手拍拍另一侧,示意他坐上来。
  南门岭坦然一笑,甩掉鞋子便上了床。她相信他不会趁人之危,他必定不会让她失望。
  “中秋节按照惯例是要赏月的,今晚府里乱糟糟的,只怕也没人有这兴致。如今我们这样,倒也算应了景。这般好的月亮,总不能白白辜负了。王爷,你不觉得这会儿的月亮特别好看吗,倒像是专门亮给我们看的。”
  南门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罗襄忆,她在专注地看月亮,脸上带着一点哀伤,让他有些动容。
  南门岭故作轻松地说:“这月亮是不错,可跟你一比,就黯然失色了。”
  罗襄忆捂着嘴笑了笑:“王爷向来都是这个样子,油嘴滑舌,没有正形。”
  “今晚王爷不用跟家里人待在一起吗?”
  南门岭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怀里的另一只酒壶抿了一口:“我跟你一样,没什么家人了。”
  罗襄忆有些好奇:“皇上不是您的兄长吗?”
  南门岭仔细想了想,兄长…算是吧…
  “他父亲是我的皇伯伯,就像你,你会想要跟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一起过节吗?”
  当然不会。
  原来,他还不如自己,即使父亲并不关心她,可至少他们还有血脉的联系。
  “这酒好喝吗?”她觉得自己开了个不好的话题,想要岔开。
  南门岭递到她面前:“尝尝不就知道了!”
  罗襄忆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清澈极了,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罗襄忆接过酒壶,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直呛得眼泪都咳了出来。
  南门岭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烈酒,你喝的这么猛不醉才怪呢!”
  “你…你故意不告诉我!”罗襄忆气的鼓着脸。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您没事吧?”
  是水芝,想必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怕有事,过来问问。
  罗襄忆扯着嗓子朝门外喊:“我没事,你快回去睡觉吧!”
  水芝觉得心里怪怪的,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回了隔壁的卧房。
  那酒劲刚开始还不显,没一会儿就上了头。罗襄忆脑子昏昏沉沉的,脸上烧起了两朵红云。连南门岭凑到她面前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王爷,你不是问过我三个问题吗?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可以回答你了。”
  南门岭知道她的酒劲已经上了头,他不想乘人之危:“襄忆,你可以不告诉我的。这些事等你明天清醒了,咱们再说。好不好?”
  罗襄忆使劲地摇摇头,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我没醉,我很清醒。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人可以说。就当我今晚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王爷听完,明日就把他们忘掉。好不好?”
  南门岭任由她拉住他的手:“好,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给我听。”
  罗襄忆傻乎乎地看着他笑,今晚的南门岭越看越觉得顺眼,难得的讨人喜欢。
  “我的武功是我师父教的,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那天晚上我就是从她那儿回来。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从来不会把我抛下,可是她这次突然就走了,跟我娘亲一样。”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觉得我娘亲不是病死的,我想去查凶手,可是她不赞同,也许是她生气了,所以才狠心地留我一个人在这个狼窝里。”
  “你问我为什么父亲不许我出秋北阁,其实我也不知道。从我记事开始,我跟娘亲就待在秋北阁,父亲休息了就会去陪着我们,我原以为整个罗府,整个临州,就只有秋北阁那么大,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开心的生活下去。”
  “可是,我以为的都是假的……”
  罗襄忆又嘤嘤嘤地哭了一会儿,直到哭的声音越来越小,沉沉地睡去。
  南门岭看着她因为醉酒越发娇俏的容颜,有些痴迷,他伸手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摩挲,忍不住贪恋那柔软的触感。
  “襄忆,我知道你的难过。曾经我也像你一样以为我拥有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一切,皇权,富贵,疼爱…可是到头来,给与我这一切的南门家又活生生地夺走这一切。”
  他难过地笑笑:“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这么荒唐的活着了,上天却又让我遇到了你。或许他是在可怜我们,才让我们在彼此黑暗的生命里留下一些温暖。”
  他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深情地望着她。
  我现在在做一件很不开心的事,等我做完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一定要等我。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替她陇好凌乱的头发,轻声说:“喝醉了也好,至少能好好地睡一觉。”
  南门岭起身,替她关好门,飞身离开了罗府。
  东篱从树上露出身形,透过窗户看向熟睡的罗襄忆,终于露出了笑脸:“原来王爷喜欢的不是罗少爷,而是罗二小姐啊。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