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恶梦
作者:白衣      更新:2021-06-16 19:43      字数:2346
  第六章 恶梦
  昨天,洛马又做了那个梦。
  自从接到这个去日本做文物鉴定的工作指令之后,他已经连续多次做了这样的恶梦。在梦里,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跋涉,浑身冻得发僵,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在雪地中跋涉多久才能到达自己想要到的目的地,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鞋底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脚也冻得失去了知觉。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大山脚下的道观。
  道观孤零零的横在大山的山脚下,与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房屋的顶是白的,石头砌成的墙是白色的,远处的村庄飘出来的炊烟是白色的,连附近的树林都是白的——完全被白雪覆盖的世界。
  洛马筋疲力尽的向道观走去,导管前面,是一个有几百座坟墓组成的墓地。准确的说,这条弯弯延延的路是在坟的空隙中被人走出来的。在路旁的一座坟旁,靠着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扎着道士髻的老道士,他就那样安然的靠躺在坟旁,眯着眼晒着太阳。
  “您……在这做什么?”洛马走过去问。
  那个道士眯着眼睛看看洛马,仔细端详了半天,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牛。他这才发现,原来在道士旁边,还有几只青色的牛,身上也落了白白的雪,或许是在寻着雪里的枯草当食物,他们像这老道士一样安静的在雪地里立着,半天也不挪动一步,安静得近乎冥想的哲学家,还有几只卧在枯草旁,大概是睡着了吧。
  “这牛可真是安静,您要不说我都没发现他们。”
  “你来干嘛?”老道士开口问洛马。[网 <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我……我也不知道,走了好久……”
  “不想回头?”
  “大概……总要寻个究竟才好吧。”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不再想什么事都要问个究竟了!”老道士微微的叹了口气。过了好久,又问:”确定?”
  “嗯。”
  “即使再也不能出来,也要进去?”
  “是。”
  老道士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洛马前额垂下来的头发,洛马惊讶的后退,用力的想挣脱,一阵疼痛,一根头发已经被他薅了下去,老道士敏捷的把头发打了个结,然后转身把那头发系在了一只卧在他身旁的青牛的角上。
  洛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在他把头发系到牛角上的时候,洛马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空了一样,可一时又想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只系着洛马头发的青牛,忽然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用力的盯着洛马看,那眼睛仿佛拥有灵魂一般。
  “去吧。”那道士又懒洋洋的靠在了那座坟上,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动过一样。
  “你……这是……”
  “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那老道士好像一下子又衰老了几岁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进道观的规矩?”
  “你看,太阳就快落山了。早晨太阳会升起,晚上就会落下去,这就是规矩啊,谁也不能改变。”
  “想要进道观,就要把头发留下一根?”
  “还有你一半的心。”
  “一半的心?”
  “走吧。”
  “你是说,我的心……已经有一半留在那只牛角上?”
  “这么说也未为不可。”
  “那我可还能收回来?”
  “不能。”那老道士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洛马失落的抬头看看太阳,在遥远的地方发出血红的光芒,果然快要落山了,一定要趁天黑之前找个住处,也许那道观是唯一的去处,他还没有在雪地里面过夜的经验。
  既然不再说话,洛马转身向道观走去。走了很远,转过身去看那只系了他的头发的青牛,它居然也在抬头看他。那老道士到底养了多少只牛?好像不是很多,可洛马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数目,似乎他的周围有无数的牛在雪地里面沉默着。
  整个世界在血红色的夕阳中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来,路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上面零落着一些枯黄的落叶,夹杂着断落的树枝,路边干枯的树长的很疯狂,许多枝条已经延伸到路上,像干枯而有力的胳膊,像张牙舞爪的妖魔。
  洛马一边走,一边躲闪好像随时能把他抓住不放的树枝,直到来到了那座道观前面,才停下来。
  道观冷冰冰的,完全没有生气,建筑物也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石砌的房屋,高高的院墙,斑驳而苍老的石块。洛马用力的抓住门环拍门,却没有人应门。
  冷风在空中吹过。皮肤上的凉意让洛马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出汗,他能闻到一种苦涩如莲子的味道,那是冬天的风特有的味道,——同时夹杂着腐败和纯净的气味——还有其他一些特有的味道,是炊烟,或是什么?这起码能证明这是一个有活人的世界,这个想法让洛马有些害怕,有些疯狂的感觉。
  乌鸦从屋顶飞过,它们的声音中有一种失落,洛马抬头,在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中看见有星星显露出自己的行迹来,星星亮起来,星星亮起来了……太阳早就落到了山的另一侧,黑暗掩映上来,绝望在心里升起来。洛马感觉自己的身体冻得像尸体一般僵硬,已经不再听自己的控制,他感觉自己就要冻死在这个世界里了!跋涉了那么久,却在找到道观的时候冻死,多可笑的死法……
  通常洛马在这个时候醒来,浑身冷冰冰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着抬起自己的手,然后是腿,然后坐起来,通过这些行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身体还在大脑控制之下!
  那是哪里的道观呢?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道观?那座大山倒是很像自己小时候的家乡的模样,可是,自己可以很肯定,自己的家乡一定没有那样一座模样怪异的道观。
  回到现实!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似乎昭示着这次的日本之旅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才会这样永无休止的做着大致相同的噩梦。
  起床的时候,洛马做了一个决定——给爷爷洛五七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