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黯香      更新:2021-05-14 11:21      字数:12521
  连胤轩赶回卞州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远远的,便听得王府里传来一阵缭缭笛音,不激昂,却如小舟轻荡湖面,一点一滴渗透到心底。
  他翻身下马,大步寻那笛音之处。
  他知道这吹笛之人不是西门,因为西门不会吹这么忧伤的曲子,而且还没达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能用笛子说话。
  这个吹笛之人在用笛音哭泣。
  随即,他随那声音寻到了四大主院后的那片园子,急切寻找,只是等他走到绿雪园门口,笛音嘎然而止。
  他止步,站在绿雪园门口,考虑着要不要踏进去。
  上次为毒蝎子的事,他罚了那千蓉二十大板,不曾想那小婢受不得皮肉之苦,在被扔出王府的当日就断气了,让他想问个所以然都难。
  而绛霜那边,一口咬定不知千蓉背着她做了这样的事,说那日游园回来,她还躺在榻上歇了半会,直到千蓉去拆那帐子,她才知晓有毒蝎子。
  说完,便躺在他怀里哭,哭得他的心都软了。
  当年绛霜让那冯丰捉去,曾被他在脸上放满毒蜘蛛啃咬伤口,以至悔容,所以绛霜现在对蜘蛛蝎子这样的东西有强烈的恐惧感,见到会全身发抖甚至晕厥。
  如若千蓉真是奉命行事,那绛霜如何有勇气在那帐子底下躺了半会而不自知?但是这个千蓉拿主子的命去跟芷玉斗气,未免太也大胆了!
  再寻思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的心头总是有股不安在衍生,两个小婢怄气斗嘴,牵扯到主子,两房主子一个是他喜爱之人,一个是他的王妃,在见到苏映雪晶莹泪珠的那刻,他以为自己错得离谱;可是在绛霜的泪水面前,他又无地自容。
  仔细想想,他宠绛霜,千蓉侍宠而骄也不是不可能,芷玉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三言两语不合就开始动手……为奴为婢自然都护主心切,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但是也不乏胆大包天的丫头,就好比当年的那个宛儿。
  他大约记得这个宛儿原本是母妃房里的丫头,母妃见此女子心灵手巧乖巧温顺,便特意安排过来照顾他的寝居,有意让她做他的侍寝丫头。
  当时他已带绛霜进府,根本没有碰这个宛儿的意思,遂等母妃一将人送过来,他便将宛儿打发到竹清院,让她服侍绛霜。
  宛儿服侍了四年后,就陡然发生绛霜被冯丰掳去之事。那个时候他并不知晓掳走绛霜的是北冀门,只因那一日是宛儿陪绛霜在竹清院玩秋千,而他出去狩猎了,等他回府,宛儿哭哭啼啼跪在地上,说是一个蒙面人突然闯进来,直接掳走了小姐。
  他当时勃然大怒,暗暗吃惊,王府曲岸画廊,花木山石,比比皆是,而且守卫异常森严,大白日的何以让一个黑衣人掳走一个大活人而没有一点动静?
  他没有立即想到独孤北冀。
  随后他密查府里,才得知绛霜失踪的那日,曾有一个给膳堂担菜的汉子冒冒失失在后院找解手之处,后遇上给小姐端莲子汤的宛儿,宛儿给他指点了一句,汉子便走了。
  这是那日唯一一个闯入后院的人,随即宛儿也以为小姐买胭脂水粉为由要出府,让侍卫给拦着了,说是刚才发现了行迹可疑之人,禁止通行。
  就这样,宛儿没有出成府,绛霜失踪的事也被暴露了,守门的侍卫这才记起那担菜的汉子在经过他们身边时,车上的那个大箩筐被随意搭了衣裳。
  当时他们没大在意,认为是那汉子嫌天热,脱了衣裳。所以直接给他放了行。
  能这样放心,是因为一般情况下,这担菜的人进出府都是要经过管事检查一遍的,以防偷盗,确保王府安全。所以他们只需大致瞧一眼,便可以放行。
  直到府里出了事,才想起那汉子的异样来。
  后来顺藤摸瓜,抓出了当初被人塞了钱财的负责检查的主使者,那主使者又供出宛儿来,事情才一点点明了……只可惜那个时候,宛儿已经在竹清院服毒自杀了。
  仔仔细细查了那宛儿底细,才知这小婢一直与北冀的人暗地联系,是北冀放在王府里的内奸,而且这个奸细在身边一潜伏就长达四年,居然没有人察觉。
  想到这里,连胤轩的心痛了一下,放进绿雪园的脚步收回来。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惶惶不安的,他自责自己的粗心,竟然将一个要伤害绛霜的奸细亲手送到了绛霜身边,而绛霜遭毁容**后,曾有段时间自闭,不肯见任何人,连天真的性子也有了微微的改变。
  是的,绛霜的改变是偶尔一瞬间的,比如,她在怒极的时候会打小婢,嘶叫得很厉害。而出事前的她,从不会动手打人,顶多只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其他时间都很好,一如既往的俏皮柔情,比之以前更细心,也更对他上心。
  所以,面对现在的绛霜他更加自责愧疚,只能不断的去弥补弥补,用牺牲苏映雪的方式来保护她,允许她偶尔的任性,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千蓉的事,他寻思了几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相信绛霜一次。绛霜曾劝他狠一些,对苏映雪不要手下留情,那是因为在绛霜的信念里,苏映雪还是敌人,她还不太明白苏映雪目前的处境。
  毕竟当初是他告诉她的这些,也教过她,面对敌人一定要狠。
  而他对苏映雪的微妙心理变化还不想让绛霜知道,但他会尽量让这两个女人好好相处,一个给她王妃头衔让她安静呆着,一个放在身边好好疼爱以求全力弥补。
  苏映雪杀他的那一次,他就当她是悬崖勒马好了,虽然目前还未找出证据来为她平反,虽然他不相信是她做的,但她的的确确有过杀他的心。
  就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他决定不原谅她。
  罢了,这个女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转身,他大步往回走,却陡然听得绿雪园里又响起一阵轻轻缈缈的笛音,这次,这阵笛音让他心头猛然一震,停住了脚步。
  好熟悉的曲子!
  这首曲子曾在他梦中出现过千百回,清晰入耳,每次都让他记起一个小黑屋,想起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贴着他,轻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
  可是梦境太凌乱破碎,总是在他拼命抓拼命抓差点要抓到什么的时候,他陡然醒了。然后,什么也没有了,只记得绛霜的声音。
  绛霜有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没有他烙下的牙印,也不会吹笛谱曲,她会吟唱,会骑马,会说顺口溜,会带着他躲避宇文的追杀,会……
  是的,绛霜不会吹笛,却救了他,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为他牺牲那么多,他何以要对一个不存在的梦心心想念?
  他固执的往前走,拒绝去听那首梦中的曲子,努力压住心头的汹涌澎湃。
  谁能告诉他,这是梦吗?
  如若是,他愿意醒来。
  "胤轩!"有人闯入了他的梦,浅笑盈盈朝他走来,"原来你在这里,刚才问连鹰,连鹰说你往园子来了,还以为你是来碧雪园找我。"
  "绛霜。"他用修长的指碰了碰女子的脸,从他的梦中醒来,原来果然是梦,笛子的声音没有了,四周一片寂静,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姐姐。"连绛霜轻道,脸上瞬息忧愁一片:"我万万想不到千蓉会这样做,都是我平日放任了她,才让她如此不知收敛,姐姐定是让绛霜伤透了心,我现在来向姐姐请罪。"
  "请罪?"连胤轩静静听着,蓦然有种不适感。绛霜身上有些微微的改变,但是那种感觉他又实在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就好象错觉一般。
  他道:"为何三番两次来找她赔罪?本王以为你一直恨她的。"毕竟他娶了这个女人,多多少少伤害了绛霜。
  绛霜仰面瞧着他,道:"我说过不恨你,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你的王妃,我愿意与她一起服侍你。"
  "你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本王的心?"连胤轩眯眸,为她的这句话感到微微的不悦,她每次都是要他满满的一颗心,这次为何这般慷慨,让他不舒服透了。
  "胤轩,我当然不会与她一起分享你的心,你的心是我的。"连绛霜抓紧他的大掌,放在腮边,轻轻摩挲,"她既已为你的王妃,从此我们就是姐妹,一家人就该和气相处,推心置腹,我身为妹妹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向姐姐赔礼道歉,这样才能和和气气。"
  连胤轩抿唇不语,复杂看着她。
  绛霜抬起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当初是我们走错了一步,才让无辜的她卷入进来,是我们对不住她在先,所以我们要弥补。我不会介意你娶三妻还是四妾,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傻瓜,那你愿意做本王的侧妃?"连胤轩的眸子柔和下来,顺势揽她入怀,大掌抚着她的发。
  连绛霜幸福窝在他怀里,轻道:"愿意,只要能在你身边。"
  "傻瓜。"连胤轩搂紧她,心头的秤杆开始微微倾斜。
  半刻,连绛霜从他怀里退出来,仰望着他道:"胤轩,我现在要去给姐姐赔罪了,上次千蓉的事,实在做得有些过分,还有那次在小筑的事,千蓉不该那般莽莽撞撞,尊卑不分去质问姐姐,都怪我没管好她。"
  "本王随你一起去。"连胤轩墨眸更沉,牵着她的小手往绿雪园走。
  此刻,映雪刚收起竹笛,正让芷玉帮她放下盘起的长发,准备脱衣沐浴。刚才吹了两曲,她觉得心里史无前例的舒畅,仿佛最近的罩在天空的阴霾都散了,让她能畅快呼吸。
  走到今日这一步,至少她还看得到希望,她告诉自己,越是将她如尘土般踩在脚底,她越要坚强的活下去。如若她垮了,芷玉和沥安会茫然不知所终。
  随即轻柔一笑,拉下芷玉为她解长发的手,裹在掌心,"芷玉,以后在府里少说话知道吗?不要只想着一心为我争那口气,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
  "小姐,芷玉知错了,以后会慢慢的改。"
  "恩。"她轻笑,用指轻压芷玉的唇角,"还疼吗?"
  "不疼。"芷玉摇头,笑道:"小姐,今日你又开始吹曲子了,是不是有了心思?"
  心思?
  她轻压浓密的睫扇,垂眸:"我的心思,从来是你和沥安,我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
  "可是小姐,你刚才那首曲子好忧伤,听得芷玉心里酸酸的。"
  她抬眸,轻轻一笑:"那是婉转,不是忧伤,是我刚才有感而发吹出来的,表送别。"
  "呃?"芷玉更加不解了,"小姐你送别谁?明明很忧愁。"
  "一个哥哥。"映雪抿唇浅笑,站起身褪衣,"好了,再说下去水就要凉了。"
  "好吧,小姐不愿说就不说。"芷玉娇笑,就要过来帮她宽衣。
  "王妃娘娘。"这个时候,从外屋跑来园子的小丫头,急道:"王妃娘娘,王爷来了,带着三小姐已进入园子。"
  "什么?"芷玉吓得连忙帮映雪把褪到一半的衣裳穿回去,抱怨道:"这个女人又来做什么?小姐,她真是阴魂不散!"
  映雪倒是不慌不急,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将外衣轻轻揽了,披着长发走到外屋,"王爷。"对那刚进门的高大男子安静欠身。
  再静静瞧了连绛霜一眼,"妹妹也来了。"
  连绛霜对她柔柔一笑,放开躺在连胤轩大掌中的小手,去接后面婢面手中的几盒珍贵补品,"姐姐,妹妹这次是向姐姐赔罪来了,都怪妹妹粗心,让千蓉一时想不开做出糊涂事,误会了芷玉。听说姐姐最近身子不大适,带了些补品给姐姐补补身子,还请姐姐接下。"
  映雪不接,黛眉一抬,望向旁边的连胤轩。
  连胤轩也望着她,出声道:"收下吧,这是绛霜的一番心意。"
  映雪依旧没有去接那些东西,瞧着面前的两人:"妹妹总是有心,不是你的错也拼命往自己身上揽,真是让姐姐惭愧无地,呵呵。只是这东西姐姐可不敢收,怕收了,又要闹出什么不识好歹的话来。"
  "苏映雪!"连胤轩立即气得俊脸发青,"绛霜已经放低身段给你认错了,你还想怎样?"
  映雪掀唇:"妹妹身娇体弱,弱柳扶风更该补补,我这个做姐姐哪好意思收这些补品,如若收了,就怕下次又遇上什么事,不小心将妹妹撞倒在地摔疼了王爷的心肝,那可罪过了。"
  "你!"听到这里,连胤轩的眸子冷起来,一把抓起那堆补品往桌上摔下,"收起这些伶牙俐齿!这些东西就当是千蓉给芷玉的赔礼,还有,以后给本王安安静静呆在这个园子,少惹事!"
  "多谢王爷教诲,臣妾好生感激。"垂首,盈身。
  连胤轩瞧着她的发顶,心头的怒火无由翻腾,卷成一窝蜂:"果真不识好歹!绛霜比你明事理多了!"瞪她一眼,怒气冲冲甩袖转身。
  "臣妾恭送王爷。"他身后的女子还在浅笑盈身。
  "该死的!"他气得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连绛霜在身后追得吃力,喘息道:"胤轩,等等我,走慢一些。"
  他这才缓下来,让连绛霜跟上他的脚步,陡然侧颜问道:"上次是她出手推你,还是芷玉推你?"
  连绛霜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愣道:"哪一次?"随即又道,"胤轩,都是绛霜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关姐姐的事,你莫要责怪姐姐。"
  连胤轩却盯着她不语,半晌眸光一闪,拉着她的手往碧雪园走,"今夜本王在你那歇下。"
  等这两个人离去,映雪坐到了凳子上,补品的盒子摔了一桌,芷玉在旁边边捡边骂:"这女人不知又在玩哪一出,连王爷也给蒙蔽了,王爷也真是的,瞎了眼了,姐姐这么善良的人不爱,非要爱那个蛇蝎女人,哪天被毒死都不知晓……"
  "芷玉!"映雪唤住她,雪颜暗沉:"刚才答应我的话呢,安安静静做我们自己,其他事不要管。"
  "可是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芷玉委屈不已,将那些刚捡起的盒子"啪"的往地上摔,"这个死女人,谁稀罕她的东西,拿去喂狗也不要,我这就将它扔出去。"
  "不要扔!"
  "小姐你不怕被毒死就尽管留着好了。"芷玉赌气。
  映雪静静瞧着她:"不要扔,留着还有用,外面有很多人需要。"
  "小姐是说那些乞丐吗?"芷玉这才些微消了心头火,将那些东西轻轻搁回桌子上,"他们的病好些了吗?"
  "没有。"映雪娥眉轻蹙,淡淡忧虑,"是有人故意妄生事端,止不住的。"
  "那我们告诉王爷去,让他来管。"
  映雪抬眼,望着窗外:"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加上个连绛霜,只怕听不进我半句。"
  芷玉在她旁边坐下来:"虽然王爷比较袒护那个坏女人,但也不是是非不分,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主次,况且这事非同小可,如若小姐早一日让他知晓,那么受伤的人也会少很多。"
  映雪静静听着,依旧望着窗外。
  "小姐,你在踟躇什么?我们马上告诉王爷去。"芷玉急性子,见小姐半天不出声,站起了身,"小姐你不必理会刚才的事,你没有错,只怪那连绛霜太不要脸,活该被骂,而且这一事归一事……"
  "不管了,芷玉这就去请王爷来。"说着,已裙子一撩,急匆匆往外面赶了。
  "芷玉!"映雪坐在那里,的确被芷玉说中了心思。这样的情况,她宁愿不说,但是芷玉说得也有理,一事归一事。
  所以,她选择静静等在那里。
  而那边,连绛霜正在为连胤轩宽衣,旁边的浴桶热气腾腾,紫衣紫烟静静守在旁边。紫烟是在千蓉被赶出王府后,直接让连绛霜要过来的,不再服侍东漓主居,而是跟着连绛霜走。
  她倒也乖巧,该退时退,该说的说,该静默就静默。就如此时,她将为王爷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放在架子上,瞧了内里暧昧的两人,轻轻退出去。
  刚走到门口,有人敲了门,是芷玉的声音:"王爷,小姐请您过去一趟,有急事。"
  内室的连胤轩听得,停住了走向浴桶的脚步:"什么事?"低沉醇厚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吃惊,难不成这女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要向他道歉来了?那可奇了!
  连绛霜站在他身后不悦的挑眉,对门外道:"王爷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门外的芷玉不肯离去:"王爷,的确是很重要的事,只需耽搁您一刻时间。"
  "胤轩……"
  "好,本王马上过去。"连绛霜正要开口,连胤轩却抢在她前头出声了,并已开始穿回衣物,"本王去去就来,你先歇下。"
  "我……那你早点回来。"连绛霜本想再撒娇两句,见男人边穿软靴边在安慰她,不得不压下性子努力让自己善解人意,"我等你。"
  "恩。"连胤轩瞧她一眼,大步走出去。
  他随芷玉重回绿雪园,心在莫名雀跃着,这样被请的感觉很棒,因为每次都是他霸道的闯入她的世界,他说一,她绝不说二,总是默默承受。这次,她倒是自主邀请他走进她的世界来,主动说她的事,让他如何不激动!而他们刚刚才为绛霜的事吵翻了嘴,下刻她便火急火燎的将他请来,莫名的满足了他的某种微妙心理。
  他当然期望她为刚才的话道歉,但更期待听到其他的话,除了"滚"字。
  呵,他想他是疯了,总是记得她在地牢对他说的那句"滚!",那个时候,这句原本让他勃然大怒的话竟让他暗暗欣喜,只因这句话告诉他,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她吼,表示她还有力气,她在发泄。
  呵,被骂还这样高兴,他果然疯了。
  重新折回绿雪园,见到她已将外衣穿戴整齐,长发挽起端庄的髻,静静坐在窗边看月亮。她的睫毛很长,卷卷的,如一排扇子。侧脸标致柔和,下巴姣好,脖颈纤细而修长,香软的身子骨曲线玲珑,凸凹有致。
  他从来知道她很美,从第一眼就知道了,只是这刻,感觉她望月的模样更似广寒宫的月仙子,一身的孤独寂寥,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找本王何事?"他打断了她的幽思,高壮伟岸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
  她回首,眼梢湿润润的,立即起身请安,"王爷。"
  他故意负手而立,瞧着她:"知错能改,为时不晚。"
  她轻笑,望着他:"臣妾没有错,何来知错?今日请王爷来,是为其他事。"
  "噢?"他挑眉,在软榻上坐下,闻着香炉里沁人心脾的檀香,心头没有失望,反倒雀跃。
  她这才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添了一杯香茶,道:"王爷是否发现街头的乞丐越来越少?"
  他沉眸:"你又出府了?"
  她唇角噙笑,抬眸瞧他:"臣妾出去散散心,也不允么?"
  他盯着那两片**嫩的红唇,心头在骚动:"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妄想飞出本王的手掌心。"
  "呵呵。"她反倒不瞧他了,垂眸轻道:"卞州城内最近感染了一种蠕虫病,王爷可否知晓?"
  "蠕虫病?"他皱眉,视线追逐着她,"你是说那些乞丐身上不是烂疮,是蠕虫?"
  今日路过城东的一条巷子,大老远闻到一股熏天恶臭,他觉怪异,遂让下属去瞧了瞧,结果查出是生了烂疮。
  由于是大热天,故散发恶臭。
  他没做多想,便回了府,此刻,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听对面的女子又道:"这蠕虫体形微小,很难用肉眼辨别,从病例腐烂症状看,似乎是烂疮,实则是蠕虫导致,腐蚀体肤,然后如疫病般传染。这种情况已出现半个多月,放药禽的主使者却仍没住手。"
  "你是说有人在故意制造疫病?"他敛眸,声调不高不低:"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说辞?"
  她回视他,突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不答反问道:"如若蠕虫感染严重,王爷会如何处置这些乞丐?"
  他微微思索,沉声道:"如若人数太多,已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本王会一把火让他们安息。"
  "那如若还有救呢?"她急问。
  他瞧瞧她的急切,好心情回道:"如若还有救,便救,不能让本王的子民无辜枉死。"
  "那臣妾带王爷去个地方,以证明臣妾的说辞。"她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他挑眉:"现在出去?"不起身。
  "越早越好,希望王爷能见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盯着她认认真真的水眸,冷笑道:"原来王妃这半个多月都不安于室,还真是让本王不放心呀。"
  "臣妾只是不能见死不救,请王爷慎言。"这个男人,她真有些后悔跟他说这些了,早知道他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她有些恼,道:"如若王爷执意不管,那请王爷请回吧,就当臣妾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虽然有些忤逆他,但她就是想说。
  这样严重的事,这个男人竟充耳不闻,反倒执着于她出不出府的事,实在是让她失望透顶。除却连绛霜的事,她还是些微钦佩他的,钦佩他能杀退宇文祁都,灭掉冯丰,一举反击。
  而他刚才也说了,能救则救,万万不能让无辜生命枉死,难不成说着玩儿的吗?!
  她恼自己轻信了他。
  "呵呵。"听她如此一说,他反倒笑了,站起身往门外走,"本王且相信你这一次,走吧,赶在亥时前回来。"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该恼还是该喜。
  半个时辰后,他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城北的义庄,他布帘子一撩,爽快的下了马车。而后猿臂一伸,将正准备自己下车的她抱下了马车。
  她没想到他会掺她,如惊弓之鸟跳开一步。
  他不做声,静静看她一眼,举步往前面的火光走。
  那些火光是戚墚他们在熏驱蚊草,一簇一簇的,到处都是,让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浓烈的香味。
  荒地上有微微的夜风,很凉快,但空地上却囔热声一片。原来是那些包裹着棉被的伤患在吵着要卸掉被子,而戚墚他们在阻止,忙得不可开交。
  她随前面挺拔伟岸的男子走过去,叫了声:"大家不要卸掉被子,不然鹤丹的药效会散掉,先忍一忍好吗?"
  大家的声音立即歇下来,齐刷刷朝她这边望过来。
  "你们是谁?"戚墚没认出女装的她来,却多瞧了冷颜的连胤轩一眼。
  "戚墚,我是萧公子,认不出来了吗?"她不得不朝那双胞胎兄弟走近,站在火光下让他们认清她的模样。
  连胤轩却一把抓住了她,不让她与两兄弟靠得太近:"这些乞丐,都感染了蠕虫?"他也明显是让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的。
  "恩。"她歉意的对两兄弟笑笑,再耐心拉着他来到最近的那个包裹棉被的乞丐面前,蹲下身子指着那些烂疮道:"王爷你瞧,这些疮的每块疮面至少有巴掌大,腐烂从内而外,伤口有脓臭却不见脓水,说明是蠕虫在感染,而这蠕虫的传播速度也随着天气的炎热越来越快,如若我们不尽快给他们治愈,这蠕虫可能会感染整个卞州。"
  连胤轩俊颜深思,望着她,再瞧瞧一大片连绵的伤患,终是信了她的话:"如何治?"
  她站起身,心头的石块落了地,"只要有王爷在,药材,鹤丹和棉被的提供不难,难就难在没有硫磺泉。现在只要找到硫磺泉,便能给他们杀蠕虫。"暗暗抒出一口气,庆幸这个男人总算没有做出西门大哥所说的一了百了的办法。
  "硫磺泉?"他利眸中璀璨闪动,"活泉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欣喜回答,眸光盈亮:"只要是可以容纳几百人的活泉,都可以。"
  连胤轩利眸沉沉看着她,"本王可以提供活泉,但是你得保证能治愈他们。"
  "恩!"她坚定点头,第一次如此感激这个男人。原来告知他,是没有错的,他果然没有面上那般冷硬无情。
  随即,他带她去看他所说的那个活泉。
  活泉在西魉河的下游,一直往西走,走过很长的一条荒芜人烟的小路,穿过一片林子,马车才在一座城内的矮山前停下。
  矮山的入口很隐秘,远远望去,就是一个郁林葱葱的山头,到处竹叶沙沙作响,可是等走入一条曲曲折折的密林小径,弯了几弯,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连胤轩牵着她站在石门门口,从腰上扯下一个玉炔放进石门的一个暗格子里,石门陡然"轰"的一声开启。
  门内是一条窄窄的石道,黑漆漆的,映雪一走进去便是一阵恶心,不是为那黑暗,而是门内的气味。
  窄道不长,一会便见水月洞天,波光一片了。
  洞内很宽敞,也很亮,点了很多支火把,照得透彻,但映雪却不敢往前迈一步了。
  原来窄道底下全部是水,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板跨在水面上,石板尽头是石壁,壁上有五个小孔吐着水柱,汩汩流进下面的池子里。
  水柱呈现浅黄色,冒着微微热气,吐水的石壁洞口是天然,做独木桥的石板也是,洞里的一切都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而刚才让她感到恶心的,便是这淡淡的硫磺味。
  "这是硫磺泉?"她轻声问旁边的男人。
  "对。"连胤轩侧颜看她,男人味十足的俊脸呈现严肃:"这硫磺泉本是本王将士的疗伤之处,现借你治疗那些乞丐,你要保证本王牺牲这硫磺泉牺牲的值得。"
  "泡硫磺泉绝对有效,而且这硫磺泉是活泉,等沉静段时日,便能恢复清澈,王爷尽可放心。"
  "女人,你不知道硫磺泉自净一次需要半年?"他笑问她。
  "臣妾不知。"她赧颜。如若这样,那他的这个硫磺泉岂不是要有半年的时间是死泉?而且他们泡过后,泉水里会沉满蠕虫,其他人是绝对不能再用的。
  他倒是答应得爽快。
  他又在她头顶笑道:"好了,在牺牲它之前本王先泡泡这胳膊,也许就能好得快。这段时日都在忙,没有时间来这,就趁此机会泡最后一次吧。"
  说着,已当着她的面把他那身藏青袍子脱了,露出他精壮强健的上身,只着长裤淌入了宽大的池中。那池面本飘着缭缭轻烟,由于他高大身子的进入,立即飘散一片,荡开那浅绿的清波。
  他舒舒服服躺在水里,对岸上的她道:"本王打算在此泡半宿,你要不要下来?"
  她摇摇头:"上面挺好的。"
  他拨开水面,朝她走过来,"你不舒服?"
  "还好。"她坐在那石板上,想了想,终是脱了绣花鞋将那白嫩的**放进水里,既然这硫磺泉能疗百伤,是否也可以消斑祛痕呢?也许能消去她背上的莲花印,不如试上一试。
  "下来吧。"不等她自己跳下去,水里的男人已捏住她的**,一扯,让她直直落入他怀里,水花溅了她一身。
  随即,男人火热霸道的唇寻下来,不等她的惊呼喊出,已撅住了她的红唇,他没有吻她,只是含着她柔软的唇瓣,在她的齿间发出声音:"不要让这水吃进肚子里,会中毒。"
  她水润润的大眼直愣愣瞧着他,与他眼对眼,鼻对鼻。他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吗?既然不能吃水进肚,他拉她做什么?戏耍她吗?
  她坏心的咬了他一下,打算让他放开。
  他却不放,非但不放,反而大力的搂住她的后背,薄唇开始在她的香软内**辗转,逗弄她的丁香舌。
  "女人,你敢咬我。"他在间隙里暗哑,陡然掐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抵在池边,吻如狂风暴雨般向她压下来。
  "啊!"她只来得及惊呼了声,随即被他壮硕的身子压在池边,下巴被迫仰起,承接他霸道的吻。他狂妄的舌尖不断纠缠她,不允她退缩,霸道的**她红唇里的每一寸香软。
  她侧首在躲,纤纤十指爬上他厚实赤[裸的肩背,紧紧掐着,"不行!"
  他紧追不放,不准她躲,一手掐住她的下颌,霸道的不肯放过她的红唇,"你是本王的女人!"而后将她跨在他腰侧的身子上提了些,让她胸部以上露出水面,将她的螓首压在池沿上,避免两人吃水。
  这样的姿势,让她更加无法反抗,只能将抓他背的素手换成勾住他的颈项,以稳住后仰的身子。
  "呜……"她在他狂烈的**中抓乱了他的发,十指深深插在他浓密的发间,辗转承欢。
  "不要!"胸前一凉,她连忙抓住他撕扯她衣裳的大掌,双腿紧紧夹着他,"不要在这里。"
  压住她的男人没有做声,一手拖着她的臀,一手继续撕扯她湿哒哒的衣裳,褪至腰际,露出她被迫弓着的上身。
  她难堪的侧转螓首,咬紧唇瓣,承接他火热舌尖在胸前敏感处的逗弄吸舔,清清楚楚听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吟声。
  纤纤十指还插在他的长发间,一会使劲拉离他,一会将他紧紧抱在胸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陡然一勾,将她整个上身扶了起来,让她双腿跨着挂在他身上,托着她的臀部往下一沉……
  "……"她的体内骤然被撑开,充满。
  他抱着她将她的臀部上下滑动,在水里打着有节奏的拍子,喉咙里闷哼着性感的低吟。
  而她被那温温的水波荡着,细白双臂圈着他的颈项,紧紧抱着他,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从他带给她的那份迷乱里清醒过来,她已双颊躁热,全身酸软躺在石板上,一股从天而降的水柱温温热热在替她冲洗。
  折腾完她的男人依旧躺在水池里,宽背靠在池沿上,利眸灼灼盯着石板上的她,哑声道:"那是清泉,可以给你净净身子,你体内可能沾了一些硫磺泉,洗洗就好。"
  她头一偏,不看他,双腿并拢曲起,抱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