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深藏
  晚上十点，楚家。二楼的主卧房灯火通明。
  梳妆台上昂贵的保养品一字摆开，慕佩雯轻轻抚着眼角怎么了也擦不掉的细纹。唉，岁月不饶人，再贵的保养品也躲不过岁月这把刀。它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一点一点在你的脸上身上留下记号。
  放下手中的晚霜，慕佩雯回头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看书的楚云天。楚孟没有回来接手楚成之前，他365天没有一天是这么早回来的，繁忙的工作及应酬让他早生华生，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得让她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意气风发的男子。闭上眼，慕佩雯仿佛看到自己十六岁的样子，与静云、静月还有云天走在满是香樟树的校园里……那时候的天很蓝，那时候的心很纯洁……
  静月，静月。你明明已经消失在我们的生活几十年了，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呢?一睁眼，镜子里还是那个50多岁的妇人!
  "云天……"慕佩雯转过身子看着一直在认真看书的楚云天。他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头也没抬问道："什么事?"
  "我昨天去看凝露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熟人。"想了想，慕佩雯还是说了出来。自从昨天碰到她之后，她心里真的堵得难受，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所以她还是决定跟楚云天说一下。
  "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吧?"楚云天依然没有抬头，在书本翻过一页的时候随口问道。这么多年一直忙于工作，好不容易空了下来，终于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楚云天，你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慕佩雯狠狠瞪了一眼还在看书的男人。
  "你不是跟我说你去看凝露了吗?"楚云天终于抬起头了。楚孟自从结婚后就很少回家，也没有主动跟他打过电话，前几天从张嫂那里得知凝露有了孩子又不小心住院后他也是吓了一跳的。不过，因为怕凝露那个孩子尴尬，昨天他没有随慕佩雯一起去，而昨晚回来的时候问她她又不肯说。
  "唉!我是说我在医院碰到一个熟人了。"慕佩雯把手上的瓶子重重的扔在梳装台上，气死她了!每次跟他说话他总是提不起兴趣。
  "是谁啊?"女人总是这样，不管年纪多大，总想让人去猜测她在想什么。他老婆认识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说的是谁啊?
  "你肯定是猜不到的。"慕佩雯幽幽叹了口气。
  "你的熟人多得数不清，我哪里知道是谁。"楚云天把注意力又放回了书上。
  "一个近30年没有再见的故人。"慕佩雯直沟沟地看着他。她就不相信这次他还能冷静。
  果然，"啪"一声，楚云天手上的书直接掉在了地上。
  "萧静月，她回来了!"那年她跟楚云天结婚后，萧家姐妹就从他们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听说是搬走了。而她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们呢!怎么可能会去打听她们的消息。
  "静月……你说你在医院碰到静月?"楚云天疲惫地闭上眼。静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回来这里吗?为什么你又一次反悔了?她会不会已经跟楚孟见面了呢?楚云天并不知道，这些年来，楚孟跟萧静月一直有联系的，虽然不多。
  "医院门口。但是我跟她没有交谈!"慕佩雯走过来拉起自己那一边的被子。
  "她都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吗?"楚云天睁开眼看慕佩雯，好像不相信她的话。
  "你以为我跟她会有什么好说的吗?还是你想知道萧静云是不是也回来了?"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萧静云，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每年那个女人的生日他总会躲到书房一整天都不出来。之所以她能忍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见过面，也因为除了那一天之外，楚云天从来没有失常过。她为什么要跟他反目而放弃舒适的少奶奶生活?况且，她是真的爱他!能从萧静云手里把他抢过来，是她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情!
  "静云……静云……"一听到那个名字，楚云天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的静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可是她却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走了!
  "楚云天!你发什么神经!也许人家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谁还记得你啊?以静云的性格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见你的。不要痴心妄想了。"慕佩雯看着丈夫躺在自己身边还在想着别的女人，心里的不满飚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一提到那个名字他还能激动成这样?她陪着他走过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呢!
  "如果能这样，该有多好。多好……"至少不是天人永隔无法再见。楚云天忽然觉得好累，累得只想静静地闭上眼。
  "好?是啊!真好!"看着楚云天闭上眼不再理她，慕佩雯也关上了床边的小灯。现在再来谈这些已经任何意义了，什么也挽不回来了。哪怕萧静云真的回来又怎么样?鸳盟难续!这辈子注定只能是这样了。
  **
  退休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自从把公司全权交给大儿子后，楚云天可是过得再悠哉不过了，隔三差五就跟一群与他一样的朋友去打小白球，喝喝茶，聊聊天。其实人生可以过得很简单，钱再多也是一天三餐睡一张床而已，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大部分人都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每天总是在不停地忙这忙那，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有太多事情来不及去做，却已发现得太晚了!
  "云天，看不出来你身手还不错。下周我们再约。"一个认识很久却没有机会一起打球的朋友爽朗大笑着。
  "好，下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楚云天把球具放在车厢后座。他最近出门都是喜欢自己开车，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运动出了一身汗后果然让昨晚忽然听到静月的消息而郁结的心情好了不少，不知道佩雯说的是不是真的?静月，真的回来了吗?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云天哥……"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就会来得越快，而且是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那一声"云天哥"让楚云天拉着车门把的手更加用力，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会不会只是做梦而已?
  "云天哥，你不回头看一下吗?"萧静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那个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伟岸躯竟然已经有了微微地驼背，发脚也染上了灰白。原来他们都老了，岁月在他们不经意间悄然走过了几十年，还有多少恨要去追究?还有多少怨不能平息?
  "静月……"在回头这一刻楚云天觉得喉咙哽咽住了。
  明明就在眼前，岁月却已走过如此之远。他们离那个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好远好远了!远到不想再去追忆。
  茶香袅袅的包厢里，楚云天与萧静月静默以对，窗外小桥流水的清雅景致却没人有心情去欣赏。
  "静月，你回来有什么打算吗?"楚云天终于打破沉默，端起细致的茶杯啜了一口。
  "只是回来看看故人而已。而且女儿大了，也想回来找个合适的夫婿啊!"萧静月双眼望着窗外没有聚焦，可惜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但是为了女儿，她还是想要再试探一下，如果她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可不可以再搏一搏最后的一点希望?从女儿的话里她知道，女儿看中的不是楚家的家产，而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即使是他失去楚家的一切，那她应该也不会在乎吧?
  "真快啊!亦珊也要到了成家的年龄了。"楚云天在萧亦珊小时候见过她一面，没想到还记得她的名字。一个故人之女的名字!
  "楚孟不是都已经结婚了吗?我们家亦珊跟他只差两岁而已!"收回视线，萧静月小心地拿起细细的茶杯。
  "是啊，孩子都准备有了，我都要做爷爷了!"楚云天再次感叹着。从小到大，楚孟这孩子从来没让人担心过，除了一直都没有带女朋友回家也没有听说跟哪个女人有密切的往来，但他也不好问。依他的能力与样貌怎么可能没有女人爱?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要娶的人竟是楚姜交往了多年而且马上要订婚的女朋友。他心里哪会不明白?对凝露，他一定是用了手段的。但这一点，他无法去责怪他。因为他自己是最没有权利要求他的!只愿他可以好好对人家女孩子，他也算是对得起静云了!
  "云天，我听说，楚孟的妻子曾经是他弟弟的未婚妻?"萧静月小心地试探着。她想知道楚云天的想法。
  "静月，你……怎么会知道?"楚云天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这个我是无意中听到亦珊说的。亦珊现在在楚成工作，所以跟楚孟走得比较近。"
  "亦珊在楚成工作吗?"这让楚云天更加惊讶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他对楚成完全放手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
  "是啊!楚孟没跟你说过吗?"
  "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一辈子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楚云天很快恢复了冷静。他也不想也不愿管了。
  "云天，你不怕楚孟是为了报复上一代人的恩怨而娶那个女孩子的吗?既然两个都是你儿子，你也太偏袒楚孟了吧?"萧静月定定看着杯中的茶，心情起落不定。
  "静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偏袒吗?楚云天在心中叹息，就算是吧!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云天哥，当年我把楚孟抱给你，你从来不会怀疑的吗?"当年那样的巧合，当然不仅仅是巧合。姐姐可以不在乎受的那些苦，但是她萧静月从来不是吃了闷亏就往肚子里咽的人啊!何况对方做得也太过分了。
  "我怀凝什么呢?对于静云，我亏欠了她一生，如果这是我唯一可以弥补的，我不在乎。"他相信静云，一直都相信她的!只是他没有机会能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哪怕楚孟……"
  "静月，什么都不用说了!"楚云天阻止了萧静月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不管楚孟真正的身世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是静云的孩子这个事实，当然也会是我楚云天的儿子。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楚云天阻止萧静月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云天哥，我不知道你会为了姐姐可以做到这样。"他的话让萧静月动容，她什么也不必问了，答案已经在心中。姐姐，他虽然负了你可是对于楚孟却是真心真意的爱护，你可以放心了。真的可以放心，只是，她可怜而又固执不放的女儿怎么办?
  "只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不是吗?"茶已经变凉了，却没有人想要去添加热水。
  "姐姐终于可以安心!"亦珊，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痴恋了?痴恋那个永远不属于你的男人?
  "我下午想去看一下姐姐，云天哥，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去的话怕佩雯……"他不想让慕佩雯知道这件事，那将会挑起漫天风云，届时怕是要无法收场。
  "慕佩雯……云天哥，这么多年你有爱过她吗?"还是在意的，还是问出来了。
  "静月。我跟她谈不上爱不爱，但既然已经结婚我就不会亏待她，况且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没有爱情也有其它的感情。"静云走后，他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再去那么爱一个人，但是他是楚家这一支唯一的继承人，他没有办法。
  "你们后来还有了一个孩子。"他们是正常夫妻，怎么可能会没有孩子呢?萧静月，你真傻!
  "静月，那是我的责任。"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上床无关爱恨。这是全天下男人都有的通病，不是他楚云天想要做柳下惠就可以做的。
  "好了，我们不用再说这些了。没用的!云天哥，我这次回来不是想破坏你们的生活，只是陪亦珊回来顺便看一下姐姐。我先走了!再会!"萧静月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不想再呆在这个密封的茶室里。再会?不会再会了吧?他们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再见，静月!"没有看着静月离去，楚云天低下眼。
  **
  石虎岗公墓。
  "姐姐，对不起。那么久都不来看你了!"萧静月把一束花放在墓碑前，对着照片上那个一笑就有两个小梨涡的脸蛋轻轻说道。
  "楚孟长大了，结婚也准备有孩子了。云天哥对他很好，真的很好。你可以放心了!可是姐姐，你知道吗?亦珊竟然可怕的爱上了楚孟。可是那个孩子对亦珊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注定了亦珊只能伤心。姐姐，上一代的故事为什么总是在不停地重复?我可怜的亦珊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我的一生已经够凄凉了，我的女儿还是步上了我的后尘。姐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是嫉妒你的。"说到这里萧静月停了下来，眼角竟然滴下了泪。
  "从小你就比我深得爸爸妈妈的爱，功课又比我好。长大了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可是你知道吗?我也是喜欢云天哥的。但是我不能跟你抢，因为我只是爸爸妈妈为了不让你寂寞而从孤儿院回来的……"是啊，所以她真的好不甘心!但是爸爸妈妈还在世她怎么能辜负了那一份养育之恩。
  "姐姐，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人生已经过了一大半了，我不想亦珊这辈子跟我一样在一个男人身上痛苦。"萧静月擦掉眼泪，拿起手上本来是用来铲草的小锄头，慢慢地把那块已经用泥浆缝合了几十年的砖块一点一点的撬出来，哪怕是磨破了皮也再所不惜。还好此时不是扫墓时节，要不人家会以为她搅得死者无法安眠。
  终于把砖头拿开，那个长方形的小小骨灰盒在眼前。"姐姐，对不起!这个秘密就让它陪着你一起长眠吧!不会有人再知道了!明天我会把亦珊带回法国!"萧静月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包着蜡纸的小袋子轻轻放在了萧静云的骨灰盒里。让这一切都随着姐姐的去世烟消云散吧!这么多年她藏得也累了!
  "妈妈，为什么?"萧亦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竟然叫她收拾行李明天回法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开始虽然没有支持她去追求楚孟，但是也没有反对的不是吗?为什么忽然又叫她回去?
  "亦珊，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妈妈总算是看透了!我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而且楚孟不是楚云天，亦珊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那个孩子的心机太深沉了，不适合亦珊，长痛不如短痛!
  "妈，我们还没有把事情跟楚孟说清楚，也许说清楚了他会改变主意呢?是不是?"萧亦珊还是不想放弃，但是如果连妈妈都不愿在她的话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亦珊，你说他会是个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的人吗?"萧静月坐在床沿安抚女儿。
  "不，我不信。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萧亦珊个性里的有着偏执的血液，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去做。之前能忍受那么久是因为楚孟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结了婚还准备有孩子了，如果她不趁这个时候再为自己争取一下，那她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用力推开母亲的手，萧亦珊冲了出去，她一定要找楚孟问清楚。
  "亦珊，不能去。"萧静月追着女儿到酒店门口，眼看她就坐上计程而去，她投身于车来车往的街道，她必须拦住她。她已经答应楚云天不会说，今天也答应了姐姐。只要楚孟好好的就可以了!
  "妈……"在一声惊天的喊叫中，萧静月的身子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被高高地抛起然后掉回地上。鲜红的血不停地从她的头，她的鼻子，她的嘴巴，从全身各处流下来，瞬间染红了地面。
  怎么会这样?一切明明看起来都是好好的!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萧亦珊全身颤抖着跪在地上，想扶起妈妈，却不敢。救护车怎么还不来?都怪她太任性了，为什么不能听一下妈妈的意见?万一妈妈……她不敢去想，一个人的生活会怎么样，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妈妈一定不可以丢下她的!
  "亦珊……"大量的失血让萧静月已经气若游丝。
  "妈，你不要说话好吗?等下救护车马上来了!"多年没有再流泪萧亦珊此时眼泪像是断线线的珠子般一下往下掉。
  "答应妈妈，不要说，不要说……"也许这就是命啊!姐姐，是不是你太寂寞了想要我去陪你了?
  "妈妈，我答应你，答应你。不说，不说……"是的，她是她相依为命的妈妈，从小她就知道妈妈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不容易，现在妈妈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利落地下车，不到几分钟已经往中心医院方向而去。
  妈妈，你一定会没事的。
  **
  手术的灯一直在亮着，萧亦珊第一次觉得时间是那么难捱，不停地在手术外面来回走动着。
  "亦珊。"是楚孟来了。
  "孟哥哥，妈妈不会有事的是不是?"终于看到有人前来，萧亦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紧紧地搂住他。
  "亦珊。有阿寺在，阿姨不会有事的。先坐下来。"在接到萧亦珊的电话后楚孟马上让宋子寺调了全院最好的专家在第一时间会诊，而且有阿寺这个顶尖的外科天才在，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虽然他对她们的做法很不满，但毕竟她们还是妈妈唯一的亲人。是的，他会来，仅仅是因为她们是妈妈的亲人而已。
  "孟哥哥，你陪我在这里好不好?"扶萧亦珊坐下来后，楚孟抬了抬手看表，已经8点了。平时的这个时间他都会到顶楼陪凝露及未出生的宝宝说一下话，但是今天……楚孟看了一眼萧亦珊，算了，再坐一下吧!就当作是还她一个人情，毕竟小时候她照顾过他一次，他一向不喜欢欠别人。
  "亦珊，阿姨为什么会忽然跑到路上?"楚孟盯着她的脸。
  "妈妈她是……因为……"想到妈妈刚才苍白的脸，萧亦珊平时伶俐的嘴竟然打结了。是的，妈妈还在抢救中，她不能再生出更多是非了。
  "因为什么。"楚孟没有漏看她脸上的迟疑之色。
  "妈妈让我明天跟她回法国，我们吵架了。我跑了出来……对不起，孟哥哥。"萧亦珊低下头。确实是她的冲动与任性害了妈妈。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你妈妈!"楚孟放开她闭上眼。如果不是阿姨出事，楚孟一定不会再见萧亦珊。她已经做出了太多让他不愿见她的事情。
  "我知道。"他对她永远是那么的冷淡，如果不是妈妈出事，他是不会想再见她吧?萧亦珊忽然为自己可悲起来。
  之后，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在顶楼病房里的凝露在张嫂回去后，吃了药刷了牙就一直不停地望着门口，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来了啊，为什么今晚不来了呢?还是晚上有应酬所以晚一些?管理这么大的公司，每天还要过来陪她，他一定会很累吧?爸爸以前也是一直这么忙的，不是吗?何况楚成的规模根本不是爸爸的加工厂可以比的。
  其实每天他过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是极少，两人都是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但是医生交待过，现在的宝宝已经完全可以感应到外面的声音，经常跟他说话他会有感觉的。
  所以，一向大男人的楚孟，一来到病房都会跟肚子里小宝宝说一下话。说是与宝宝交流，可是那个男人不外是一句："今天有没有乖乖的?"或"爸爸来看你了。"反正不会超过10句话，这算什么交流啊?凝露每次看到都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可是她可不敢笑话他，她又不是活腻了去惹他。
  跟宝宝说完话，他也会问一下她，但通常都是他问一句她就回一句，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也不会再有更出轨的举动，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回去的时候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有时看到他好像有点疲倦的背影，凝露想让他在这里休息算了，可是话到唇边却哽住了。她害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那将会是她无法预料的，她不敢去深思!
  "楚太太，要睡了吗?"值班的护士已经第二次进来看她了，但是他到底还来不来嘛!不来也打个电话给她啊。
  "哦，准备了!"凝露决定今晚早点睡，不要等他了。谁知道他还来不来啊!
  "那我帮你把音响关了。"凝露每晚睡前都习惯听一段胎教音乐，这也是医生交待的，让宝宝在习惯的时间段愉快的入睡，出生后会比较好带。
  "谢谢!"凝露道谢，却不知道自己的口气里好像带着一点闷闷地不快。
  "对了，今晚楚先生怎么没有过来呢?工作这么忙吗?"小护士过来帮凝露拉被子的时候随口问道。
  "对，他比较忙!"凝露只能说出这句话。是啊，忙得都忘记了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她。
  "楚先生工作这么忙还每天都来陪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小护士羡慕道。可惜这样的好男人往往都是早已被别人定下来了，她们只有流口水的份。
  "呵呵。"凝露对于这样的赞美无言以对，为什么她们都说他好?她们只看到外表而已，因为他的坏只会针对她。
  "好了，你睡吧。我先出去了!晚安!"
  "晚安!"
  护士走了出去，凝露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宝宝让她难受，而是她的心有说不出来的郁闷。
  "楚太太睡了吗?"正要关上门的小护士听到另一个值班护士走过来轻声问道。
  "睡下了，有事吗?"
  "刚刚楚先生打电话到护士站问一下而已。"
  "楚先生?他今晚还过来吗?"
  "他说在楼下抢救室，说待会会上来。让楚太太不用等他。"
  隐隐约约听到这一句的凝露一下清醒过来："林护士，等一下。"
  "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两个护士听到叫声后一起进来。
  "什么事楚太太?"
  "刚才你们说楚孟在抢救室?是谁病了吗?还是?"凝露有点担心的问道。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那里呢?是谁出事了?这让她担心不已。
  "楚先生没有说，只是交待让你先睡觉!"刚才接电话的护士回道。
  "你们能陪我下去一趟吗?"说话的同时凝露已经掀开被子。
  "楚太太，这不好吧?"医生跟楚先生一直交待她们不能让她走出楼顶监控范围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可不好交待啊。
  "没关系。他也在那里的不是吗?有我在他不会怪你们的。走吧!"凝露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既然人家楚太太这么坚持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凝露在两个护士的陪伴下坐着电梯来到了十二楼的抢救室，灯还在亮着。门口的长椅上那个伸长脚靠着椅背的男人不正是楚孟吗?但是那个挨他挨得好近的女人是谁呢?因为她坐在里面所以凝露看不到她的脸，只是感觉很熟悉。
  看着他们像是情侣一般坐在一起，让凝露心里冒起了一颗颗说不出来的酸涩感。他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靠得那么近呢!她以前不是一直不在乎的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在看到这一幕时竟会觉得难受?她下来错了吧?她根本不应该下来的。也许打扰到他们了，他没有上去看她不就是为了陪坐在身边的那个女人吗?
  "楚太太，要过去吗?"小林轻声问道。楚先生怎么会陪一个女人坐在那里呢?如果她是楚太太的话也会受不了的吧?
  "我们回去吧!"凝露忍住心中的不适转身。
  "凝儿，怎么下来了?"小小的对话声让只是闭上眼休息的楚孟听到了，他张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往回走，急忙跟上来。他不是打电话上去跟护士说了吗?难道她听到了才下来的?
  "我，只是……"凝露说不出来她只是担心他，以为是他家里人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楚孟不可能会守着的。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的，她看到的是他陪一个女人，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楚先生，对不起。"小林看到楚孟询问的目光，心中有点发冷。她以前怎么会觉得楚先生好说呢?
  "不要怪她们，是我要下来了。"凝露知道他的眼神又在责怪别人了。
  "我送你回去好吗?这么晚了该睡觉了!"在重新面对凝露时，楚孟又换上了另一付面孔。
  "我自己可以回去!不要你管。"他就这么急着赶她走吗?凝露不知道自己的口气里此时像是赌气的孩子般。
  "凝儿……"楚孟双手环住她的肩不让她走。
  "孟哥哥。"眯了一下眼的萧亦珊其实在楚孟起来时她已经醒了，她还没睁开眼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却听到了他喊着那个小名。
  原来是他表妹啊!凝露顺着声音看过去，怪不得刚才她觉得那个身影熟悉呢!那在手术室里面的人又是谁呢?
  "表嫂，你下来了。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宝宝也该休息的吧?"萧亦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凝露已经明显的肚子。人家孩子都有了，即使她真的想怎么样也找不到机会下手吧?本来已经平静一些的心情在看到凝露的肚子，看到楚孟明显对她的呵护时，萧亦珊竟然再度嫉恨起凝露。
  "对不起，我现在就上去。打扰了!"凝露极不喜欢这种棉里带针的对话。今晚算是她自找苦吃吧!
  "你们先上去。凝儿，还不晚，陪我一下，待会我送你上去好吗?"一向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示这种亲密的楚孟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是交待护士后环住她纤细的肩，细言细语的在她耳边轻声道，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这一幕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模范夫妻的典范，两个护士微笑着走了。而凝露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任他搂着她到那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萧亦珊一个人吧?这算什么呢?都不知道是谁在陪谁了。孟哥哥，你一定要在我面前这样吗?那样一个从来就算不上温柔的男人竟会在那个女人面前展现着她从未见过的一面，难道有了他的孩子就可以独享他的关怀与呵护吗?官凝露，你真是做对了啊!
  "宝宝有没有乖乖听话?"修长的手已经习惯性地抚上她的肚子。看到她下来，他烦闷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原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她对他的影响竟然如此之深，如果再久一些，会不会他连自己也无法掌控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谁都不知道，对她，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他是不是陷得越来越深了?
  "嗯，有。"他靠得越来越近了，温热的唇好像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让她呼吸变得困难。
  "有什么?"细碎的吻已经从小巧的耳垂慢慢地转向圆润的下巴。
  "宝宝有听话。"小喘着气，凝露想推开他的头，他却执意不放。这个坏男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么公共的场合对她做着那么亲密的举动。虽然已经很晚没有什么人会看到，但是有一个还是算有的。他怎么可以无视人家的存在?哪怕是表妹也不应该这样的。况且那个表妹还对他居心不良。
  "宝宝听话，你有没有听话?"一声闷笑像是从胸膛发出来一般在她耳边响起。天啊，这个男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有没有?嗯?"像是威胁的声音又在耳根处低低地响起。
  "有。"如果她敢再迟半秒不回答他，他一定会做出更丢脸的动作的。凝露就是知道。
  "乖女孩。"重重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楚孟才放开她。
  "孟哥哥。"再也看不下去萧亦珊忍不住开口了。她双眼冒火，恨不得上前把他们两个拉开。他们竟然在她的面前秀恩爱?太过分了!
  "是谁在抢救?"凝露在他怀里低着不敢看向萧亦珊。
  "我以为表嫂不会想起来要问呢?"萧亦珊就是看不惯楚孟对她的态度，像是捧在手心里的宝一样。呕死她了!
  "她妈妈出了车祸，阿寺已经在里面了。"楚孟已经帮她回话了。
  "怎么会这样?"原来是他小姨啊，怪不得他会陪萧亦珊在这里。
  "亦珊，有阿寺在。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凝露终于抬起头，对于一个一直对她有着强烈敌意的女人，她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
  "谢谢。"萧亦珊冷着一张脸坐到另一边。
  没有人再出口说话，平静而怪异的气息在充满药水味的手术室外面回荡着。
  "哪位是病人家属?"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情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已经睡着的孕妇，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而另一边单独坐着的女人则是一脸的气鼓鼓。这到底有没有人为里面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稍微担心一下啊?如果不是宋医生让她出来告知一声，她都不想理会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了。
  "我是……我妈妈怎么样了?"萧亦珊站起来。看到楚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是闭着眼抱着那个女人，她心里又是一阵不爽到极点。如果不是妈妈生死未卜，大概她都想扑上去给她一脚了吧?
  "宋医生让我传话，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整个手术还要持续6个小时，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妈妈她没事了是吗?真的没事了!"听到萧静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萧亦珊竟然笑了出来。
  "生命是没有危险了，但是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护士冷冷说完又关上了手术的门。
  "站不起来?站不起来?"下一秒，萧亦珊又懵住了。
  "到时我让阿寺安排她到国外去做康复。先回去休息吧!我带凝儿上去。"一直闭着眼的楚孟开口说道。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她还想怎么样?
  "孟哥哥，你不陪我了吗?"萧亦珊不敢相信楚孟竟然叫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自己回去?虽然她是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不是已经陪了你那么久?亦珊，你不是小女孩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你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手术结束后阿姨马上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她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楚孟把凝露的头移了下来轻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腿窝处起身。现在也才晚上十一点而已，但是这段时间她一直是10点之前就要睡了，再怎么撑也撑不住就倒在他怀里睡了。其实如果不是护士出来，他也要抱着她上去了，这样睡得太难受，何况她还是个孕妇呢!留她下来只是想让萧亦珊知难而退不要再企图靠近他。
  "孟哥哥……"萧亦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那个女人而去。真的好恨啊!
  "如果你很忙的话，不用每天都过来。"凝露在他放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白天妈妈或张嫂都会来陪她，而晚上她一向早睡的。她不想看到他天天往返公司医院那么累，反正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而此时他的眉间明显有着一抹擦不掉的疲倦，是真的累了吧?
  "你不想我来吗?"帮她拉好被子，楚孟在床边坐了下来。累，怎么会累呢?他一向都是个工作狂，以前一个人通常都是在12点之后才会睡。睡得早了也睡不着，不如多做一下事情。他看起来很累吗?也许是这段时间睡得少了。每天从医院回去后，一个人躺在那张大床上，他竟然觉得空荡荡的难受。
  "不是。我怕你累了。"话一出口，凝露闭上了眼。天啊，她怎么能说出像是关心他一样的话来?
  原来她还是会关心他的啊!楚孟低在下头审视着那张脸似乎有点发红的脸蛋。
  "我不累。如果你愿意奖励一下我的话。"低沉的声音像是诱惑她一般。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心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失去了原有的频率。
  "你知道的。"
  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又热又麻的滋味在柔软唇瓣上漫开，清冽的气息钻进她鼻子里，凝露忘记了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他的舌温柔地诱哄她开口长驱直入，手掌撑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闪避，专心一意地亲吻着她。舌尖也因他熟练的挑逗而起舞，与他纠缠着不放。如此的深入，如此的缠绵，彷佛要吻进她的心里，和她的灵魂纠结在一块儿，再也不分开。
  彻底又绵长、温柔又疯狂，他将她嘴里的一切都贪婪地卷入，她的唾液来不及吞咽，被他悉数啜过去，而她也吞下属于他的，这是属于情人之间亲密到极点的相濡以沫。
  纤细的藕臂不知什么时候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子，让两个人更加亲密地缠在一起。秀气的手下意识抚弄男人浓密的发丝，脸更加偎向他，似乎在渴求他更多的垂爱。她的主动，让他的火一下子点了起来，情欲猛然来袭。
  她是他第一个想好好拥在怀里怜爱的女人，却老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走进她的心。所以他一直以伤害的方式要她，可是伤了她，他自己也不好过。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她现在的主动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意?
  "凝儿，我的凝儿……"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粗喘的热气不断地喷在她的脸上，耳窝处，一直漫延到全身。她像是他的毒药，他中的毒太深了，要怎么才能戒得掉?
  不再满足于唇与唇之间的相吸，他开始一路往下，手也不自觉地伸进衣服里。因为怀孕，她变得以前至少大了一个罩杯，那饱涨的感觉让他想狠狠用力去……
  "不可以，不可以……你快放手。"又痛又胀的感觉让凝露恢复了清醒，我的天啊，他们之间差点就要引火自焚了。她怎么可以勾引他?在医院的病房里那么主动地去回应他?
  "对不起。凝儿，我只是摸一下而已。乖乖，不要再动了。凝儿……凝儿……"楚孟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重重的喘着气，像是跑了马拉松一样。
  那一声声像是乞求般的声音让凝露的心软了下来，再也无法狠心地推开，只能任着他在她的耳边不停地低喃着，一向淡然的心此刻竟柔软了下来，为了那声声像是痛苦的低喃。其实她在怪他伤了她的同时，她是不是也伤了他?如果，如果他们能在她与楚姜交往之前就认识，那一定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吧?
  可是没有人可以去改变已经走过的时光，为什么他们的相遇会这样的晚?世间没有如果，人生不能重来。楚孟，如果我先认识你，那该有多好!也许我会爱上你!也许会的。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很容易就让人心动啊!
  "好了，我先冲个澡。睡觉吧!"终于等他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后，放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向病房特设的浴室。
  "宝宝，妈妈是不是过分了?"她怎么睡得着?她明明就是不爱他的，却又对他产生那样不可理解的感觉。他难得的温柔让她贪恋着不舍放手啊!
  "怎么还不睡呢?"冲了个冷水澡终于把满身的火降了下去，出来却看到她还在张着眼没睡。
  "你还要回去吗?"他怎么可以只围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裸体，可是这养眼的画面还是会让她脸红的啊!
  现在已经是12点多了，他这么晚跑来跑去真的好累呢!
  "如果你不想让我走，我就不走。"贵宾房里的床大得可以多睡两个人都没有关系。而且他这哪里是询问她的意见?人都主动地钻进被子里来了。
  "凝儿，你想我陪你吗?"抱着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原来自己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是因为少了怀里少了她的馨香啊!
  "我要睡了。"人都已经在床上了，问这种让人不所如何回答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们一起睡。"把头埋在她淡淡的发香里，楚孟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停止了。
  "你不要抱这么紧好不好?"而且他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你不要再动。我不穿裤子。"这句话果然非常有效，凝露马上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以为他在旁边她会睡不着，谁知道不出2分钟，她已经会周公去了。而那个男人却依然得与自己的欲望做着抗挣。
  他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要让她生孩子了，再也不要了。这种想到全身发痛，夜不能寐的痛苦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