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宠我？"
  区情情又冷笑。不看他。自顾自地爬起身，下了床。张凰对着她的背影，着急地大喊道：
  "你就没有问题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东西还在你们公司的宿舍里！你本就不是一心一意要跟我在一起！你的後路全部想好的，对不对？"
  突然起床让区情情头晕目眩，每走一步都像在踩棉花。她不想吵架，没有心情吵架、没有力气吵架。头顶上像罩着一大群在开辩论赛的蚊子。她只想躺会儿,清清静静躺会儿、、、、、、
  "去哪？"
  眼见着她的手伸去拉半掩着的门，张凰追上来：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不喜欢我的朋友，我更不喜欢你的工作，我没要求过你在家呆着，已经是对你过於放纵了！"
  区情情没因为他的吆喝而有停下的意思，缓缓走到楼梯口，站住了。张凰看着她徐徐转过身，便立刻懊恼：不该用这麽重的语气的──她不过是小姑娘子 ，她不过是因为吃醋而闹脾气──这是好事啊！
  当初得到她的方式太过霸道，张凰知道她跟自己在一起，有太多的逼不利己，所以对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一直没把握。她也从没对他说过半句"爱他"、"舍不得他"之类的话。但今天，她会为他吃醋，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
  张凰刚想上去搂她，就被她接下来的动作气疯了。
  她从口袋里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偃旗息鼓地道：
  ′对了，这是你家的钥匙，还给你了．′
  张凰想发飙、想揍人、想一把捏碎她！然而他什麽都没有做，只呆在原地，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动，就会做出什麽事来。
  他是一个孤儿──这是他心底最深最重的伤，最见不得天日的痛。刚刚，为了得到她的谅解，他不惜把自己的伤疤揭开。
  然而，换来的，是她这样轻蔑的嘲弄。而且，嘲弄还算轻的。她居然、居然还说"这是你家的钥匙，还给你了。"！她知不知道：见惯风云变幻的男人，差点因为她这句话，垮倒在地？
  区情情实在没有体力再顾及什麽，她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躺躺，她甚至连抓钥匙的力气都耗尽了。手指一松，几把钥匙就从指尖滑出来──张凰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地上抓起她扔下的东西，疯了一样塞回她手里。区情情被他强硬的动作逼得往後退了退，但她忘记了：她已无路可退。
  张凰感到她的身子陡然轻了、向後仰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本盘在脑後的黑发随着在空中甩来，散成飘逸秀美的瀑布。张凰伸手去抓她，可在刚刚她指尖停留的位置，他只抓到了空空的空气。
  眼睁睁看着她翻天覆地地滚下楼，张凰膛中的氧气全被抽走了。
  恐惧！
  他恐惧了！
  当他以为自己终於明白什麽叫"恐惧"时，一种叫"绝望"的乌云就铺天盖地笼罩了他的世界──她的裙子下面有大片红色的体像潮水一样涌出──是果酒吧？墨水吧？是油漆？
  不会是血的！
  一定不会的！!
  他的情儿怎麽可以流血？！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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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白色的医院里，张凰一个人颓然坐在"手术室"的门口。他早应该想到的！他早应该想到的！！他不避孕，是希望她怀上．开始还留心，可接着两个月她的经期都照常，他就麻痹了、大意了。最近两人都忙，连做爱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她的经期──他就更加不记得了。
  她，人就躺在手术室里面，整整三十一分锺了。她会不会有事？──她流了那麽多血！他送她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她该多痛！她该多痛才会昏迷！？
  他的情儿不可以有事的！
  老天爷，不要那麽残忍！
  他知道错了：他不该不去接她、不该跟她吵架、不该怪她不懂事、不该推她、不该??? ???他已经知道错了啊。
  老天爷，求求你，让他的情儿平平安安出来吧。
  他什麽都愿意──他的财产、他的事业、他的命??? ???只要他的情儿平平安安出来，他什麽都愿意换。
  孩子？张凰当然想要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交织着两人骨血的小生命，两人相爱的鲜活证明。头胎是个女孩子最好。女孩子长得像她、又跟爸爸最亲。他会好好培育他们的孩子，等她长到四、五岁，就送她去学舞蹈，女孩子学舞蹈又优雅又高贵。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hermione，聪明而勇敢的hermione、、、、、、
  但是──
  孩子没了没关系、一辈子没有孩子都没关系，他只要他的情儿平平安安出来！他只要他的情儿平平安安出来！！
  烟──烟！对！他需要抽支烟！打火机按开了几次，都没法让火焰接近嘴里叨烟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
  一个小护士，一打开门就冷冰冰地对他道。张凰站起来，食指指指自己的，又指指手术室门，张开嘴，还没点的香烟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老婆──？"
  "大人没事，孩子没了。"
  小护士冷冰冰地打断他的问话，简短的回答演练过无数遍，已经麻木得成为应付的功课。（国立医院的医患关系，你懂的~）
  男人高大的身影因为她这句敷衍的话而晃了晃，长长出一口气：大人没事！
  还好，大人没事。
  万幸中的不幸：孩子没了。交缠着他和她血的那个小小的生命，还没有见过一天的太阳，甚至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就没有了。
  小护士还没走出两步，後面陆续有穿白大褂的人走出来。一个更年轻的护士缠着区情情，吃力地迈出门。张凰赶紧上去，蹲下把她背起。一个医生打扮的人，半挂着口罩，道：
  "可以走了。"
  "哦"
  张凰连忙追问：
  "谢谢医生。不用再留院观察了吗？"
  "不用了。刚刚给她做过检查,没什麽大碍。过个两三天，送她过来清。"
  "还有什麽要注意的？"
  "没什麽，别吃生冷的东西、洗澡洗淋浴，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会不会对以後生育──？"
  "应该不会。她的情况算稳定的。好好调养，两三个月就可以恢复正常。对了，这几天会有一点流血，正常的。"
  "真的没有别的问题？"
  "没有啊"
  医生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个时候被叫来做手术，本就是加班了，大概急着回家。脱下白大挂，又想起什麽，道：
  ′保险起见，在她经期正常以前，不要有生活了。最好半年以後再考虑怀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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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张凰背着她到车边,一路上柔声问她痛不痛、难不难受。区情情无力地伏在他的背上，软软地哼了几个"嗯"字。张凰知她太累了，不再打扰。把她放在副驾坐上，自己回驾使室里坐好，打开车内的灯。俯过身子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仔仔细细端详一翻，突然搂她入怀，低声喃喃说：
  "吓死我了，宝贝，吓死我了。"
  区情情虚弱地任他搂着，感受着他的体温，一言不发。张凰抱着轻飘飘的她好一阵，直到确定她真是好端端地在自己怀里，才放开，低声道：
  "我打电话去你公司请假，你好好休息几天，养好身体。"
  区情情点点头，就闭上眼，倦容若揭。
  张凰尽量请了几天假陪她，上班的时候，就请个保姆来照顾她，区情情没反对。自从流产以後，她的话变得少了，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成天神思恍惚。
  张凰早上离开家时，她静静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风景，回来时，她还是一个人坐在原位，连姿式都没变过，还是呆呆地在看风景。其实又没有在看，眼神空空的，不知道是在想什麽，还是什麽都没有想。
  张凰带她去医院复诊，结果没事。问她，她也说没事。但是，"没事"的人是这个样子的吗？！
  尽量推掉一些应酬，晚上尽量陪她一起吃饭。怕她"没事"都憋出事来。吃了晚饭都陪她去散步，一散就是一个多小时，她都不会喊累。成金口玉牙了，多听她一个发音都难。
  两个星期，区情情的公司说再不来上班就要被炒，张凰没请示她，直接在电话里就替她同意公司的决定。想想还是後怕，问她，区情情似乎连工作都不那麽在意了，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平静的回应让张凰很意外，愈发担心她的心理状况。
  四十多天了，张凰没再碰过她一次。连接吻都只是"蜻蜓点水"，不过是怕吻得深时会控制不住自己。最难受就是晚上睡觉，天天把温香软玉搂在怀里，哄着宠着，可连一点点，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没到九点，区情情就早早睡下。她最近都很早上床，老是睡不着，闭着眼睛发呆。迷迷糊糊感到有人也揭被躺进来，区情情想说点什麽，但眼前的影像就朦胧了。
  天空很暗，黑黑的乌云厚重地压下来，好像要压到远处林立的高楼。区情情有些窒息，环视自己，孤零零站在一个摩天大楼的楼顶，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突然就害怕、突然就孤独了。好想妈妈！
  见到妈妈、继父和弟弟的机会不多，她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住在寄宿学校。她不怕，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她从小就是个独立听话的好孩子。没让妈妈什麽心。也不够资格让妈妈什麽心。
  妈妈说这些年来对不起她。还好她这麽乖、这麽勇敢。区情情想大声说她其实不勇敢，她好怕这样的怪诞霾的天空、她好怕这样万籁俱寂的大地、她好怕这个冰冷碌碌的城市。她想跑，找个出口离开这让她害怕的楼顶。
  "哇"
  怎麽会有婴儿的啼哭声？在这灰暗压抑的时候，那啼哭声显得特别尖锐，像针在刺动她的耳膜。
  孩子？
  孩子在哪？孩子你在哪？!
  她疯了一样奔跑、张望，找她的孩子，她和张凰的孩子。但脚下像沾上了沈重的泥，每跨一步都殚竭虑。她就快要累死了，就算累死，还是要先找到他们的孩子。
  在那里！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襁褓，清脆的啼哭声就从那里传出。区情情的心暖了，她的孩子！她和张凰的孩子！
  可她还没过去，就看到原来是有人抱着那襁褓的──是个女人。穿着牛仔带须边短裤、宽大的棕色娃娃衫、波浪长发、墨镜，女人面对她，嘴角向上弯了弯，突然把臂弯中的孩子向楼下一抛──
  "不──要──"
  区情情声嘶力竭地大喊，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怎麽了？"
  张凰惊问到。
  是个梦，是个梦、、、区情情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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