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身?”蓁蓁笑得更苦涩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凑到赎身的银两。”
“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赎身?”溶溶的目光直直看着蓁蓁,不叫她回避,“不想别的,就问你是想还是不想?”
蓁蓁的目光有些茫然:“我没有家人,若是赎身,我去哪里?”
前世的景溶就是孑然一身,一直过的都是没家人的日子。宫里的人都是冷心冷情,没有谁惦记家人。如今重活到了薛溶溶身上,在薛老太太这里体验到了亲情的滋味,因此明白蓁蓁想要有依靠的心情。
“可你有我,我和你相互扶持,同家人有什么分别?当初你出钱帮我赎身,如今我松快了,也能出钱帮你赎身。我祖母和养兄都从乡下搬来了,就在离槐花巷不远的梧桐巷安了家,若你赎身可去我家里住,我祖母是个好人,你去了我家,她一定把你当我一样疼。”
蓁蓁听得溶溶说得那样好,忍不住笑了,可溶溶看得出,蓁蓁今日是不会松口的。蓁蓁对谢元初,终究有情。
“你也不必着急,什么时候想好了直接去梧桐巷找我家里人递个话就是。总之你要晓得,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
“嗯,你容我再想想。”蓁蓁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
溶溶知道这种事劝说多说无用,还需自己想通才行,当下言尽于此,点了点头,亲自送蓁蓁离开了东宫。
因着昨日那桩刺杀官司,东宫的后门守卫比平时森严了许多,不过见是溶溶,侍卫都未询问,直接放蓁蓁离开。
送走了蓁蓁,溶溶往草场那边走去,谁知先前热热闹闹的草场此刻竟空无一人。
溶溶忙拉住清理草场的小太监问,才知道宫里来人,元宝就过去了。
先前元宝曾说,皇后会派安茹再来东宫,想来小太监口中宫里来的人就是安茹了。溶溶不想碰见安茹,因此不着急去玉华宫,径直往厨房去了。她沉浸在找到儿子的喜悦中,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满脑子都菜谱,连下手都不让别人打,亲自给元宝做了一顿午膳。正准备呈上去,王安说,安茹直接把元宝带到宫里去了。溶溶只好作罢,自个儿享受了这顿饭。
……
元宝的步撵行到坤宁宫的时候,正好是午时。
皇后在坤宁宫里已经枯坐了许久,一见安茹带着元宝走进来了,素来稳如泰山的她竟然从凤座上走下来了,抱着元宝使劲儿亲了亲,嗔道:“你这淘气孩子,怎么还说生皇祖母的气了?”
元宝抱着皇后的脸,也亲了一口:“生了一点点的气,这会儿见到皇祖母,那一点点的气也没有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叫元宝亲得很开心,抱起元宝往里头走,边走边道,“皇祖母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若是吃着好吃的,皇祖母就让人再多上一些。”
今儿坤宁宫这顿饭准备得着实隆重,主菜就准备了十样,更别提那些冷菜、汤品和果盘了。
皇后先帮着元宝布菜,看着元宝吃得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
等到元宝吃得七七八八了了,皇后给元宝盛了一碗早上就开始熬的人参鲍鱼鸡汤。元宝喝得很慢,自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
“元宝,你父王去哪里了,你知道么?”趁着元宝认真喝汤这档口,皇后笑眯眯的问。
元宝咬着勺子,摇了摇头,等到嘴里这口汤下去了,才说:“我知道父王在抓刺客,很忙,最近都不会回东宫。”
“不回东宫?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不在,你晚上如何安睡?”皇后怒道。昨日得知有人刺杀太子后,皇后亲自去了东宫慰问,竟然扑了个空,只剩元宝在家,询问一圈过后,无人知道太子和那刺客的下落。皇后回到宫中找皇帝商议,以为太子晚上定然会回去陪伴元宝,今日再派人暗中跟随,一定能摸到刺客的下落。
元宝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晚上跟溶溶姑姑睡。”
“溶溶姑姑?”皇后的柳叶眉一挑,“你跟着她睡,晚上能睡得好?”
“嗯,”元宝用力地点点头,“我很喜欢溶溶姑姑,在她身边我睡得特别香。父王也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可以放心出去抓刺客。”
皇后的目光一闪,旋即道:“所以,元宝很喜欢她?”
“我只喜欢溶溶姑姑。”元宝笑道。
这话一出,皇后看向元宝的目光彻底变了,想笑,却笑得言不由衷。当初太子松口说要重新开始议亲,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元宝喜欢。薛溶溶得元宝的喜欢不稀奇,稀奇的是,元宝说只喜欢薛溶溶一个人。
“这话是你的溶溶姑姑教你说的吗?”皇后拉着元宝的手,状若不经意的问。
元宝嘿嘿一笑,“皇祖母,你猜?”
“你这孩子,怎么跟皇祖母说话还绕弯子,不想说,皇祖母也不会生气啊。”
元宝低下头,像是犹豫了很久。等到过一会儿皇后望眼欲穿时,元宝才放下手里的汤匙,在椅子上站起来,伏到皇后耳边说:“皇祖母,是父王教我说的。”
皇后一听,眼珠子差点都没掉下来,一时之间吃不准元宝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从前她只觉得她读不懂自己的儿子,如今她发现,似乎她连自己的孙子也读不懂了!
第50章
皇后陪着元宝用过午膳,祖孙俩扯了会儿闲话,便哄着他在坤宁宫午睡。
元宝闭上眼睛没多久,皇后就立刻摆驾前往养心殿。
还没到养心殿,就听到里头有人在唱悠长婉转的小曲儿。皇后脸一沉,身边的安茹立刻会意,上前低声道:“近来翊坤宫的岳常在很得皇上喜欢,便是晚上没有翻牌子,中午也要到养心殿来伺候的,每日都要见一见。”
“谁高兴管她是什么人?”皇后哼了一声,“回头你去敬事房传句话,叫他们别坏了规矩。”
皇后说的简单,安茹却了然了。
等到敬事房那边得了这句话,往后这岳常在是别想在宫里过舒坦日子了。
这几年其实皇后都不太招呼后宫里这些莺莺燕燕了,怪只怪这岳常在倒霉,在皇后娘娘凤颜不悦的时候闯进来。
守在养心殿门口的太监一见凤驾,立即进去通传。皇后却等不及了,径直往里头走去,守在门口的侍卫宫人,无一人敢上去阻拦。
通传的太监刚回了话,皇后前脚就迈进了养心殿。
正巧撞见皇帝坐在书桌前,怀里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娇俏佳人,正缠着皇帝在撒娇。
“滚出去。”皇后冷冷道。
那小美人吓了一跳,忙从皇帝怀里站起来,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低着头捡起地上的衣服跑出去了。
“火气这么大,还在担心祯儿的伤?”皇帝站起身,亲自扶着皇后坐下,给她倒上茶,“朕让黄德胜问过给他包扎的太医了,伤的都是皮肉,他底子好,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皇后冷笑:“你儿子被人刺杀下落不明,你倒乐得在这里寻花问柳听曲看戏的,天下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你倒是想管,问题是他让你管么?京城都快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他的影子。”皇帝无奈地叹口气,“他这性子,随你,太倔,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确实是随我。若是随你,见一个爱一个的,我也就不发愁了。”
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干咳几声,“你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一声,你给刘祯选那姑娘,可能成不了。”说到这里,皇后杀气腾腾的脸露出些沮丧。梁慕尘那姑娘她真是挺喜欢的,模样好看,性格也好,不像京城里这些贵女一样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这样的姑娘,没能做儿媳妇,实在可惜。
皇帝闻言,完全不相信皇后的说辞,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太闲,没事瞎琢磨。朕问你,这话是祯儿亲口跟你说的?”
“他没说,是元宝说的,但我觉着这意思也差不多了。上回他在御花园跟他那丫鬟眉来眼去的我就瞅着了,他要是对梁慕尘有意,就不会当着人家的面牵手了。”
“那个丫鬟的事朕有所耳闻,听说长得很漂亮……”
皇后适时翻了一个白眼。
“……只要祯儿还喜欢美人,这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喜欢就喜欢吧,东宫那么大,怎么会连个丫鬟都留不下,封个承徽、良娣的,若是将来有生育,封个侧妃也无妨的。至于威远侯府,朕已经拿他们当亲家看了,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让他点头的。”
“你要逼他?”皇后听皇帝说得这样有把握,斜睨了皇帝一眼,抿了抿唇。帝后二人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携手共进过,也暗中过过招,彼此的手段都了如指掌。听到皇帝说要让太子低头,皇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别做得太绝,损了父子情分。”
皇帝听得一脸无奈,“用得着你说吗?朕跟自己的亲儿子做绝了做什么?放心吧,朕有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皇后好奇追问,“说来听听。”
皇帝显然是不想说的,但皇后追问得紧,便笑道:“你忘了,咱们的宝贝元宝还没有进玉牒呢!”
“你是说……”皇后立即会意,猛拍了一下桌子,“我说你当时怎么死不松口,原来你等着这儿,陛下,可真有你的!”
“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我会亲自跟祯儿谈。”
“放心吧,我不是老糊涂。”
……
回到东宫的这十日,溶溶过得十分惬意。太子不在,玉华宫里只有她和元宝,说话做事别提多自在了。这阵子她没往梧桐巷跑,一则太子不在东宫,她总要守在这里,让元宝一回来就见到她,二则,她才刚找到儿子,哪里舍得了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可惜皇后每日都要派人把元宝接到坤宁宫,叫溶溶白天成了望子石。溶溶在东宫枯坐着无事,便开始试着写她的话本子。没下笔的时候,觉着自己已经想得极好了,随时可以开写,真正开始写的时候,才知道要写出杨佟那么厚的书稿有多艰难。写了整整十日,溶溶删删改改,方才写了两页书稿。
“千岁爷回宫!”
午后,溶溶正在整理回看自己写好的开头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福全熟悉的声音。
太子回来了?
应当是刺客的事解决了吧,也不知道他手上的伤好了没有。他是玉华宫的主人,福全都在外头通传了,溶溶自然要迎一下。她忙把手里的书稿叠好收起来,急急往外去,刚走到正殿,就看见他高大的身影跨了进来。
外头日光很亮,溶溶站在屋里看去,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衣饰,只看得到漆黑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给千岁爷请安。”溶溶朝他福了一福。
他顿住脚步,眸光落在溶溶身上:“元宝呢?”
“千岁爷不在的东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每日都会派人接元宝殿下进宫。”其实,皇后还想把溶溶也叫进宫,这样元宝晚上可以直接歇在坤宁宫,只是安茹提起的时候,元宝根本不接茬,只能作罢。
“嗯。”他应了一声,坐到了正当中的椅子上。
溶溶这才抬眼望过去。
今日他穿的红色锦袍比素日穿的那些只绣暗纹的要隆重许多,正面绣了五爪金龙,袖口上亦有金色绣花,单是这般已是贵气逼人,腰间还是束着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带。他这人惯把腰带扎得紧一些,更显得肩宽身窄。
论理,他一坐下,立即就要奉茶的,偏生他们说这两三句话的功夫,方才簇拥着他回宫的那些人都不知退到哪里去了,连福全都没影子。
难不成自己要给他奉茶么?
溶溶把心一横,禀道:“奴婢正在为元宝殿下整理春衣,若是千岁爷无事,奴婢便回去继续当差了。”
他目光微冷:“有事。”
有事?
溶溶的心砰砰直跳,差点跳出胸口,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你有事,你找福全去。
可惜她只敢在心里说这些,只能忍着不满道:“千岁爷有何吩咐?”
“更衣,拿一套宽袖的袍子过来。”
“是。”溶溶下意识地瞥了他身上那套红色龙袍,心道这衣裳的袖子确实比他平时穿的那些还要窄些,难不成他在那庄子上缺衣少食,连件合适的衣裳都没有么?
溶溶跑去内殿,找出了一件玄色常服,是他素日穿惯了的样式,前胸后背的云龙纹都是用黑色丝线绣的。
见溶溶捧着衣服出来了,太子站起身,摊开手让她更衣。
先是解腰带。
因怕了他这人,溶溶故意弄错两次才将那羊脂白玉带顺利解下,接着便是衣袖,虽然袖子有些紧,溶溶稍微着力便将左手手臂的袖子顺利扯了下来,只是在袖口拉到他手掌的地方动作放缓了许多。他的左手手掌已经没有缠绷带了,只是在掌心有一道新长好的刀伤,看着触目惊心。
接着是右手,溶溶才将袖口往下拉了一点点,就看到里头的白色绷带被血浸红了。
“千岁爷?”那血虽然洇得不多,却非常刺目,溶溶顿时吓了一跳,“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行。”太子断然拒绝,命令道,“接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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