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郅并不在府里,被府里下人找到时,正在外面和友人喝酒,喝得淋漓大醉。
下人说府中有事老夫人请他回去,他倒也没敢耽误,麻溜的便回来了。
他神态微醺,大脑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进了荣安堂一见老夫人阴沉的脸,顿时一个激灵,所有酒意烟消云散。
他心中有些暗恨自己应该回房收拾一下再来的,免得嫡母闻到酒气不悦,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凑了过去,恭敬的问了安,又和一旁的严霆打了一声招呼。
“娘,不知找儿子有何事?”严郅站在老夫人身侧问道,这个距离算是一个很亲近的距离,一直以来严郅的态度就是如此。
他对老夫人很亲近,亲近随意到似乎自己就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但平时又很懂礼数,从来不会因自己和老二老三待遇有所不同,便心生嫉恨。
这个分寸很不好拿捏,截止今天,严郅做的很好,哪怕他外面上来看就是一个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老夫人本来阴沉的脸,见此软了些,转瞬又思及亲儿子的大事,终归严霆在她心目比较重要,于是怒意站了上风。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你这个不孝子,老实给我交代,最近有没有在外面惹事生非!?”
严郅下意识以为嫡母发怒是玩笑,可再看看神色不像,他顿时又一激灵,身体反应比大脑快,顺势就在老夫人脚前跪了下来。
他哭丧着脸,委屈道:“娘,这到底怎么了?从何说起啊!”
‘娘’和‘母亲’都是同一意思的称呼,可娘却是比母亲来说要亲近的多。严郅刚生下便被养在老夫人身边,打从会开口说话便是叫的‘娘’。叫了几十年,哪怕日后大了懂事后,同为庶子的其他人都是叫母亲,唯独他也没改口过。
对于他没改口,老夫人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异议,就这么叫了几十年。其他庶子老侯爷去世便分家了,这个叫娘的庶子却留在跟前。毕竟是养的第一个儿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养了这第一个儿子后,当时为子嗣发愁的她连生了两个儿子,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你成日里在外头游手好闲,结交些狐朋狗友,我从来没说过你。这次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事?”
严郅心中有些忿忿,从小到大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你都没管过,甚至是纵容。这又是卖得哪门子关子?!跟着他又思及老夫人罕见的怒色,与一旁坐着的严霆,心中一惊。
“儿子在外头并没有惹事生非,娘你信我!”
老夫人眼神疑惑,严霆面色不显。
“真没有?”
“真没有,儿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在娘你面前说过谎了。你要相信儿子!”严郅表情严肃,神情中还带点委屈,只差竖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了。
对于严郅,老夫人还是比较了解的,虽平日里油滑了些,但是真孝顺。大房平日里没其他进项,只靠府里的月例过日子,不像老二老三,一个有爵位,一个有她的补贴,儿媳妇的陪嫁也不少。
裴姨娘见人下菜,虽不是她直接授意的,但也有她默许在里头。终归究底,大房虽住在府里,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老夫人不会也不许让大房与自己亲生两个儿子待遇相同。
即使如此,严郅隔三差五,手头宽泛了些,也送上来些东西孝敬于她。东西并不值钱,但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意。要知道哪怕老二老三是她的亲儿子,也没有这般过。当然不是说他们不孝顺,而是他们想不到此处来。
老二身担重任,老三是个闷葫芦性子,这个老大虽不是亲生的,但日日承欢膝下,日积月累下来,石头心也会被捂热。
老夫人面色有些为难,看了严霆一眼,又道:“不是娘不信你,而是家中遇到些事,你这两年在外头可有什么不妥当,交过什么人,一一说上来。”
严郅喜欢装傻卖乖,那也要看时候,此时当然不是装傻卖乖的时候。他素来光棍,便将这几年干过的事说了出来。
这严郅身份不高,侯府庶长子的身份,也就只能交些与他身份差不多之人。平日里除了当差点卯,其他有闲便是吆五喝六的与一帮朋友喝茶吃酒,花天酒地,偶尔赌个小钱,碰到不识相又惹得起之人,三五成群上去揍人一顿耍个威风。
严郅也坦白,连自己包了个外室这种私密的事都说了出来,可谓是事无巨细,不敢隐瞒。
正说话当中,只听得外面一声嘶喊,薛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进来。
“好哇,严郅你个狼心狗肺的,你居然敢在外面包养外室!”
原来老夫人找严郅过去说话,下人找到了大房院子去,谁知严郅并不在府中。当时薛氏就留了个心,等听闻下人来报大爷去了荣安堂,她便也来了。来了之后,正准备让丫鬟通报进去,在廊下就听到里头严郅的说话声。
这一听不得了了,也不顾什么规矩了,直接就闯了进来,扑到严郅身上就开始厮打。
严郅没反应过来,便被薛氏扑到身子搔了两下,一摸脸颊,便知道上头挂彩了。他也顾不得嫡母和兄弟在跟前,反手就给了薛氏一巴掌。
薛氏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薛氏倒也泼辣,嘴里哭声更大,不依不饶又上去厮打他,一口一个没良心的。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等老夫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她气得直拍罗汉床上的矮几,“人都死了,还不快上去拉开。”
门外的丫鬟婆子们立马涌了进来,将薛氏连拉带抱给挪开了。
薛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扑倒在老夫人脚前,嚎起来,“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严郅他心肝都被狗给吃了,我在家里相夫教子,辛苦持家,他居然在外头包养外室……”
严郅站在旁边,边摸脸边骂泼妇。
☆、第41章
老夫人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被薛氏哭闹声吵得脑仁生疼,又惦着严霆的事情,也没什么耐心。
她勃然大怒拍了一下矮几,“薛氏,你还有没有个为人妇的样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薛氏虽泼辣,但历来怕这个婆婆,吓得一瑟缩,也不敢嚎了。
她小声抽泣着,“娘,儿媳也是气急攻心。我为他严郅生养几个孩子,日日在家相夫教子,辛苦持家,家中也不是没有姨娘通房,他居然在外面包养外室。”
“包养外室是老大做的不对,但厮打丈夫就是你的不该了。我还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妇人敢当着长辈面厮打自己丈夫的,像你这样的媳妇哪家敢要,再给我闹就送你回娘家去。”
一提送回娘家,薛氏也不敢嚎了。
严郅擦擦脸上血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满脸不耐的踢了薛氏一脚,“还不赶快回去,回去再收拾你!”
又对老夫人舔着脸笑:“娘,你别为她生气,儿子回去好好收拾她!”
老夫人哼了一声,薛氏站起来,委委屈屈让丫鬟送走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门也被被关上了,堂中再度转为寂静,但因刚才薛氏这么一闹,气氛也没刚才那么紧绷。
看着严郅胖脸上被搔的几道血印子,老夫人也是心生不忍。老大连包养外室这种事都说了,想必是没有其他隐瞒。她望了严霆一眼,严霆眼中也是表达同样的意思。
现如今严郅得罪人的嫌疑被排除了,那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
“娘,能告诉儿子出了什么事吗?儿子虽不成器,但还有个还算灵光的脑子,大家一起出出主意,再大的难关都不怕!”严郅掂着肚子说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如若没有他脸上刚被薛氏搔的那几道印子,就更像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老二差事上……”
严郅脑子转的也快,惊道:“可是老二从边关回来一事?我就说感觉有些不对,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他一副非常关心忧心忡忡感同身受的模样。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便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确实如严郅所说,如今情况不明,多一个人也能多份心思,说不定便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严郅越听脸色越沉,在堂中踱步着,费尽心思的想着。突然,他面色一滞,犹豫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看严霆。
“老大,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严郅犹犹豫豫,又瞄了一眼严霆,没有说话。
“想到什么你就说,磨蹭个什么!”老夫人也是急了。
“我在想,呃,这事儿会不会和镇国公府有关。”
严霆面上一震,微微的眯起眼睛。
老夫人心中一慌,道:“这怎么可能……”
严郅似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娘,儿子并不是无的放矢,你看上次那事,镇国公府明摆着是恼了,虽二弟妹回府说合,但阿嫣回来时却是带了不少镇国公府送的丫鬟……”
“什么上次那事?”突然,严霆沉声打断。
严郅一愣,看看严霆,又看看老夫人,干笑,“呵呵,原来这事老二你还不知道啊,呵呵……”
老夫人皱起眉,“玉瑾没和你说?”转念一想,事情源头因严弘而起,再说多些也有她和裴姨娘里头的作用,顿时暗暗叫糟,既骂裴姨娘糊涂,又怕儿子知道后生气。
“也是,你刚回来,这几日又忙,可能她没来得及告诉你。”老夫人想顾左右而言他,又觉得事到临头躲不过,便对严郅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说。
作为‘娘的好儿子’严郅,自然是非常听话的,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当然这种说辞肯定是偏‘我方’一些,有严嫣的无事生非,也有镇国公府的小题大做,连沈奕瑶回娘家说合也讲了。
“按理说,应该不是镇国公府所为,可老二你也是知道的,那镇国公那人一向心眼很小,所以大哥我才有这个猜测……”
说完,严郅在一旁方椅上坐下,拿起之前丫鬟给上的茶,轻啜一口。
他这会儿浑身放松,只要跟他无关就好。
这句镇国公心眼小,换外面的人自是不懂,可威远侯府一家却是明白的。当年严霆私下幽会沈家大小姐,被镇国公知晓。即是两人已成婚,镇国公也还几年没给严霆个好脸色。严霆不骄不躁,隔三差五带沈奕瑶回娘家在老丈人跟前刷存在感,努力了几年才见起色。
为此,当年老夫人可没少私下里骂镇国公府一家,乃至儿媳妇沈奕瑶。这些作为‘娘的好儿子’严郅,自然是知晓这些的。
严霆脸色阴沉得厉害,嘴里虽然劝面色同样不好的老夫人不要多想,面上却是没有这么显示。尤其严霆也清楚这事情不能只听一方之言,镇国公府那里同样也不会无的放矢,无缘无故没有什么,何必给阿嫣送那么多丫鬟。
这种行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起疑了,或者不放心威远侯府。
严霆离开荣安堂后,便吩咐下面人去查,他这几年虽不在府里,但他毕竟是这威远侯府的当家人,很快事情的原本真相便报了上来。
大体与严郅说的差不离,只是事情的性质却是完全变了个方向。
陌儿落水,下人疏忽,阿嫣大怒打了下人。这个女儿是个暴性子,会这么做,严霆并不意外。阿嫣要查严陌落水真相大闹不休,被他娘和裴姨娘联手盖了下来,并关了阿嫣,才会有之后的镇国公府人上门。沈奕瑶回娘家说合解释,阿嫣在镇国公府住了几日回府。这期间镇国公府并没有什么表示,也就阿嫣回府时送了几个丫鬟过来。
看似很正常,可严霆却嗅到了不正常的气息。
因为镇国公府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做了十几年镇国公府的女婿,严霆对沈家的了解可是极其透彻。沈家没有会吃哑巴亏的人,他们从来也不是被打了不打回来的人,哪怕自己并没有理。
尤其是镇国公,他可从来护犊子,并且极其宠爱阿嫣。
所以,这还手就是应在了他的身上
***
对自我安慰这种本能反应,人总是可以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将它诠释的淋漓尽致。
例如裴姨娘,她本来可以成为严霆正妻的,无奈被人横插了一杠子,她反抗无力,只能安慰表哥是为了镇国公府才娶了沈奕瑶。
例如严霆从来是个好丈夫,很少会歇在姨娘处,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均是歇在锦瑟院,明面上只有那么少少的一两日会来裴姨娘这里,她便会安慰自己表哥是为了大事,没看表哥每次去书房歇息都是转道来她这里吗?
还例如作为一个男人的妻子,管家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显示自己身份最好的时候。裴姨娘便千方百计将管家权利谋了过来,尤其见严霆也乐见其成,她更是觉得表哥最爱的是自己。
对于内宅女子来说,管家确实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沈奕瑶不解其意,裴姨娘却是乐在其中。
她甚至渐渐觉得这家就是为了表哥,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所管的,平日里自是用心至极,府中大小事都不放权。威严是树立起来了,人也是极累的,可内宅女子成日里无所事事,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沈奕瑶可是很闲,可有人拿她当回事吗?
每当裴姨娘深陷各种琐事之中,烦闷至极,便总会以这种形式来安慰自己,甚至更加有动力。
这日,好不容易忙完,裴姨娘让丫鬟依竹将账本都抱了下去,自己来到窗下大炕上坐下,初玉奉了茶过来,便和香柳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松散一番。
门外响起丫鬟们‘给侯爷请安’的声音,她大喜过望,赶忙从炕上下了来。严霆很少会在白日里上紫玉轩来,表哥这是想她了?
裴姨娘整整发髻,面带娇笑迎了出去,严霆一身藏蓝色暗绣竹纹圆领袍,腰系盘金丝锦带。他神情冷峻,面容平静无波,眸色深沉的仿佛黑曜石一般。裴姨娘太了解严霆了,他生气的时候,只有从眸色才能看出些许。
她心中一惊,对一旁丫鬟使了个眼神,几个丫鬟纷纷下去了。
“表哥。”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