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玲的婚事定了以后,王姨娘放下一项心事之余,不免又多了一分心事。
那就是严玲嫁妆之事。
王姨娘身为一个姨娘,每月也是额定的月例的,包括严玲也俱是如此。只是以前薛氏待两人苛责,王姨娘的月例是发在她手上的,严玲因与严茹一起吃用,却是被扣了下来,直到近两年才发放下去。
而王姨娘本就是丫头出身,日常要贴女儿,还要贴本不富裕的娘家,更是难得攒下一分一毫。平日里在府里吃用,手头紧顶多是日子过得紧巴点,可如今到了要拿出真金白银之时,才发现是难之又难。
王姨娘连着几日都夜不能寐,尤其见到薛氏这几日风风火火给严茹办嫁妆,更是让她焦心不已。不止一次抱着严玲哭说自己对不起她,她出嫁之时可怎么办!
严玲当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
庶女的日子本就难,好在嫡母不是个坏心肠的,对她的婚事也算颇为尽心,让人无处可挑。如今婚事是定了,可妇人日后在夫家过得好不好,也是要看嫁妆的。
庆安伯家的三房嫡次子,怎么说嫁妆也得有个六十四抬,就算没有六十四抬,三十二四十八也是得有了,可如今别说三十二了,她和她姨娘两个连一抬都凑不出。
她出嫁的时候,父亲和嫡母那里自然会给她办嫁妆。可严玲这些年在正房那里也是知道大房的家底的,办了嫡姐的之后,她自然可能是没什么着落,尤其最近府里出了那么多事,原本庶女出嫁,公中是会出三千两的,这会儿自然是也没有了。
难不成她要极为寒碜的嫁过去,恐怕到时候不光会让夫家嫌弃,也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严玲简直不敢想象那种情况。
本就够烦心了,王姨娘又是除了哭只会哭,严玲更烦了。
王姨娘实在没有办法,各种给严玲乱出主意,什么偷偷去讨好你父亲,瞅着机会问问嫁妆的事之类等等。
严玲可没有那么傻,她如今看似与嫡母那边和谐相处,不过是她本分罢了,再加上在外头偶尔帮衬下嫡姐,嫡母看在眼里,对她也算和颜悦色。可人是不能得意忘形的,她可没忘记之所以会和谐,不过是双方都维持着一种如履薄冰的平衡,一旦她越了底线,她不知晓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毕竟可别忘了,她如今能有的一切,不过是别人心肠没有烂掉,施舍下来的罢了,又怎么好得寸进尺。
严玲烦王姨娘除了哭只会哭,又讨厌她只会乱给自己出馊主意。
当然心中也是有怨的,若不是她,她的境况也不会如此难。若是她能为自己这个女儿打算一二,这么些年也能为她攒下一份嫁妆。
可王姨娘呢,她的银子都拿去贴补娘家了。甚至这两年严玲手里有点钱,王姨娘手头不宽裕却要贴补娘家,还找她要过几次银两。严玲不想给,可王姨娘哭哭啼啼的,又说那边怎么也有血缘关系,严玲耐不住她磨,也是给过几次。
各种复杂心绪交织下,严玲也就没耐着性子跟王姨娘讲这里头的关窍,而是训了她两句,让她不要没事瞎出主意。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这一个疏忽,向来胆小的王姨娘居然闹出了一件事。
……
“严玲这几日怎么了?我看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连着几日都是严茹一人来凝香阁,不见严玲,严嫣不禁起了好奇心。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屋里绣嫁衣吧!”
严茹这些日子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自然没有功夫关注严玲。严茹的婚期太近,薛氏实在不放心她,这些日子没少借着机会锻炼她,包括给严茹办嫁妆,薛氏也有带着她一起。另外严茹还要绣自己的嫁衣,并要给男方以及男方家人做几套衣裳,到时候一起陪嫁过去,成日里忙得脚跟儿不沾地。
之所以有空来严嫣这里,也是知晓一来严嫣很闲,二来到她这里来,两人可以一边说话,她一边做绣活儿,算是又解了闷,也干了活儿。
严嫣点了点头,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
严茹直起脖子,晃动了两下,望着严嫣羡慕道:“还是三妹妹省心,什么都不用干,连嫁衣都不用自己做。我最近绣花儿绣得手指头都是疼的。”
严嫣笑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绣艺是出了名的差,缝个衣裳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拿着绣花针绣花了。我娘也是知晓的,便能买的就用买的,不能买的就让绣娘来。你若实在不想自己做,我让我娘给你找个绣娘?”
严茹有些意动,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娘说女儿家的嫁衣还是自己绣的好,另外送给男方的这些衣裳,也得自己做才能表现出自己的心意与手艺,婆家才会敬重你。你就好了,四皇子开府独居,宫里那里自然不需要像寻常人家那般。”
严嫣笑笑,正欲想说什么,依云从门外走进来。
她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姑娘,王姨娘在大房那边闹了起来。”
一时之间,严嫣实在没想起王姨娘是谁,直到严茹露出惊讶之色,才想起严玲的姨娘似乎就是王姨娘?
王姨娘素来胆小,在大房就是个隐形人,更不用说在府里了。胆子这么小的人,怎么就闹起来了呢?
事情还是要从严玲的嫁妆之事说起。
王姨娘见严玲对自己的说法不置可否,心中也是蛮多怨言的。甚至想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傻,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捧正房那边的臭脚。可这个女儿向来有主见,王姨娘也不知晓该说什么,只能一日比一日焦虑。
尤其日日见着薛氏为严茹各种置办嫁妆,心里便忍不住冒起酸泡儿了。相处同一屋檐下的女人本就是天敌,尤其两人之间还是这样一个身份。王姨娘在薛氏面前表现的畏手畏脚,不过是她知晓自己惹不起对方罢了,厌恶忿恨却是从未少过的。
各种刺激之下,就让她干出了一件事儿,大着胆子找大爷提起了严玲嫁妆之事。
也合该王姨娘倒霉,当然说她蠢也是可以,也可能是她见着大爷的机会实在太少。这日她见着严郅在廊下逗鸟,又见一旁无人,便壮着胆子上前了。
一通哭诉下来,严郅的表情很怪异。
正想说什么,就见薛氏阴着脸出来了。
王姨娘根本没有想想,这大房院子里,薛氏的眼皮子底下,她所谓的一旁无人,怎么可能是无人。薛氏是大房的主母,自己的院子早就打造铜墙铁壁,说是上下全是她的眼线也不为过。
所以说王姨娘这人的脑子真的不够使。
王姨娘似乎真是为了女儿什么都不顾了,也可能是见大爷在一旁,想必薛氏不敢怎么她。见薛氏来了,甚至还做出一副满是惧怕模样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又满是可怜的去看严郅。
薛氏当场就气笑了,这是懂得上眼药了?
她倒也没说其他,只是让王姨娘没事呆在自己屋里,不要在外面乱逛。
不管怎么说,哪怕不看王姨娘,还要看严玲的面子。前面已经做到九十九步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怎么也不能让之前的心力都打了水漂。尤其严茹和严玲最近相处不错,感情也挺好,就当日后给女儿留条路呢!
可王姨娘并不懂这份心思,她甚至以为薛氏的避让是看着大爷在这里。尤其自严玲定了亲以后,见是定的庆安伯家,王姨娘不免就有些飘飘然。严玲与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平日里很少与她说自己的事,大房的下人都说薛氏仁义,给四姑娘找了这么好一门亲事,甚至比起大姑娘也不予多让,庆安伯府可是有牌子的勋贵。
换王姨娘可不这么想,她想女儿之所以会有这么好的亲事,肯定是大爷还顾念着女儿。尤其严玲长得好,至少比严茹长得好,王姨娘便不免有些小心思,觉得大爷肯定更看重自己女儿一些。
所以说人的眼界受制于其身份,这种话并没有说错。
严郅是还有些顾念着这个女儿,但绝对没有王姨娘想得这么重。他原本只是指着薛氏能不害严玲,找一门不算差的亲事将人嫁出去算了。没想到薛氏也是尽心为严玲打算了,因为此事严郅更是爱重薛氏自是不提。
王姨娘见薛氏忌讳大爷在此处,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满是委屈凄楚的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大体意思就是四姑娘不久就要嫁到庆安伯家去了,庆安伯家比梁家高上一等还有余,哪怕大姑娘是嫡出,怎么着也不能不管四姑娘的事啊。
说到最后,不免带了一些埋怨之色,甚至还有一丝居高临下。那个意思似乎在说,四姑娘可是定的庆安伯家,那可是勋贵,哪里是一个梁家能比的!
这直接让薛氏气炸了!
正欲发火,徒然跑过来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母亲,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姨娘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连一旁下人们都咋舌这王姨娘是脑壳被门夹了还是怎地,居然敢这么当着夫人面前闹!没人会误会王姨娘的意思,因为她的意思实在太浅白。
严玲也知晓此事无可辩驳,她也没想到王姨娘会闹这么一出,要是知道,绑也会将她绑在屋里。如今是说什么都晚了,只寄望嫡母看着自己也是定了亲的人,能给自己和王姨娘留几分颜面。
谁曾想王姨娘见严玲来了,更是觉得腰杆硬了不少,声音也大了起来。
“婢妾知晓婢妾和四姑娘人微言轻,可四姑娘怎么也是定了亲的人,夫人日日只见忙着大姑娘的嫁妆,可曾想过四姑娘?四姑娘的夫家也是不差的,也是有牌子的勋贵!”
所谓的猪队友就是如此了,尤其这个猪队友还是自己永远也挣脱不掉的!
严玲急得直掉眼泪,起身想去捂王姨娘的嘴,又急着想对薛氏解释,简直是头尾都顾不住。
这时,就听见严茹的声音响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捂了王姨娘的嘴,将她拖下去!”
一旁的下人本就是看薛氏眼色行事,突然闹这么一出,薛氏身在其中也是气懵了,这会儿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只想撕了王姨娘的嘴了事。
见大姑娘如此说,一旁下人赶忙涌了上去,将王姨娘堵着嘴连拉带拖的带走了。
“谢谢大姐。”严玲先对严茹致了谢,又赶忙对薛氏说:“母亲您不要生气,我姨娘她没有见识,我、我……”
薛氏哼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严郅赶忙跟了上去,严茹叹了一口气,也匆忙跟上了。
严玲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样子极为可怜。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原来严嫣是和严茹一起过来的,只是当时的情形太乱,大家都没有顾上还有个三姑娘。
“三姐。”
严玲羞愤欲死,拿着帕子捂脸嘤嘤哭了起来。
“你那个姨娘也得好好管管,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她那么大一把年纪还不知晓?这事根本不用说,大伯母既然给你找了这门亲事,定然不会让你和家里在外头跌了脸面。”
“我知道……”
严嫣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严玲这会儿说知道,但她心里肯定是没底儿的,要不然王姨娘也不会闹这么一出。举凡她能淡定些,或者知晓拘着王姨娘,也不会发生此事。可严玲毕竟年纪不大,这种事又是摊在自己身上,这种事摊在谁的身上,想必都是没办法淡定的。
严嫣随着年纪的慢慢长大,也能明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所以她只是让梅香将严玲扶了起来,说了一句让她好好求得原谅的话,便离开了。
被堵嘴带下去的王姨娘,回到屋后还有些不忿,直到严玲回来后狠狠的对她哭了一场。听完女儿的诉说,王姨娘感觉自己脑袋都是懵的。
怎么就是这样呢?她薛氏会那么好心将好亲事给了严玲,反而给严茹找了一门不是那么好的?会不会是里头有什么猫腻?
严玲见王姨娘如此揣测,更是羞愧难当。
可王姨娘就是魔怔了,一力认为薛氏是没那么好心的。似乎人压抑了太久,一夕之间有了改变,便看所有东西都变了。而严玲的亲事就是一个契机,王姨娘本以为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了,谁知晓还是没变,她还是要被薛氏压着过日子。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其间的对错与否真是无法说明!
都有错,似乎又都没错,不过是立场不同,做法与看法也不同罢了。
严玲也是强势的,交代王姨娘身边的丫鬟一定要看好她,没想通之前就不要让她出门了。另一方面,她也去薛氏跟前小心翼翼赔了不是。
薛氏反应如何暂且不提,跟着又发生了一件让严玲颜面大失之事。
原来王姨娘也算是威远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指着王姨娘一人过日子。王姨娘父母为人老实木讷,早早便不在府里当差了,一家子在威远侯府的勋田庄子里,种了一些田维持生计。
王姨娘还有个哥哥,本是年纪到了送到府里打杂,可王姨娘的哥哥并不成器,没做多久便被撵了回来,然后便是到了年纪的王姨娘被送进府里当粗使丫鬟。
种田本就是靠天吃饭,王家的日子过得也窘迫,自王姨娘进府当差,多多少少家里也是有了一些进项的。直到了王姨娘有了身子,抬了姨娘,王家更是仿若咸鱼大翻身,一夕之间便与其他家不同了。
不但手头宽裕了不少,因王姨娘的补贴,王家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王姨娘的哥哥也娶了妻生了子,小日子过得甚美。
这次严玲定亲之事,王家人自然知道,还是王姨娘对来打秋风的王家人说的,说如今要给四姑娘攒嫁妆,哪里有闲钱。
王家没拿到钱,也没说什么,这他们王家出的姨娘养的姑娘要嫁去伯爷家,怎么看都是一件邀天之幸的大事。王家是没钱,有钱说不定还想贴补严玲一二,在外面更是没少当着人吹嘘。吹嘘自己的外甥女马上就要当伯爷家的夫人了,这一类的话没少说。
这吹嘘之人自然是王姨娘的哥哥,因为此事他身边与他同样是威远侯府家生子的一众人,没少羡慕他。
这话自然而然就传到了府里,尤其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刻。
薛氏听到之后,当着严郅发了一通火。
说这可倒好,他王家都和你严大爷成亲戚了,他王二狗都成你严郅的连襟,那我娘家算甚!
严玲兢兢业业小心讨好,好不容易有些融冰之色,一夕之间被毁于一旦!
大房闹得这一出出,在府里也是传得人尽皆知。
陈氏被老夫人罚在屋里抄女戒,本就是万般忍耐、羞愤欲死,听闻此事所有负面情绪顿时消失,脸上甚至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