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老三媳妇说你要给阿嫣办及笄礼,还要往大里办,光花费就要几千两?”
沈奕瑶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半垂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心中埋怨老夫人怎么当着二嫂面就这么说,到时候沈奕瑶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在老夫人跟前挑唆。
这是肯定的,光听老夫人这口气与这表情,大家也会这么想。
薛氏讥讽的瞄了陈氏一眼,笑着便开口了,“可不是,这阿嫣身份不同一般,又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可是不能小办。这花费还是二弟妹酌量着删减了又删减,才定下的。这也不是给娘您长脸嘛,让外人看看,咱们威远侯府也不落他人,这府里都出皇家的儿媳妇了。”
薛氏确实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这番话说得即给沈奕瑶找了台阶下,又给老夫人递了梯子,换个正常人自然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可关键老夫人她不是正常人。
错了,并不是老夫人不正常,而现在她没有那个条件去正常。
三千两啊,够府里半年的花销了!
她若能有三万两,让她掏三千两给自家长脸,她自然愿意。可现在问题是,她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又怎么顾得上给自己长脸?
就好比那有钱之人,他不用为生计而发愁,自然有精力去弄些华丽的配饰以及去熏陶自己的修养与气质,让自己来显得与众不同。可换做是连饱腹都不能的穷苦人家,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又哪里会有那份闲钱去弄那些花套。
两个道理是相同的。
老夫人也想要脸,可关键连里子都快顾不住了,脸要来有何用?若是脸能换来几千两银子,老夫人不介意去拿自家老脸去换!
所以老夫人不但没有借着薛氏的梯子爬下来,还将薛氏骂上了,骂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啊!
“你薛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是吧?你说得倒是轻巧,别人家都是勤俭持家,以彰显我等勋贵之后的简朴美德。就你脸大,惯会装相!我知晓你是想借着阿嫣的光,给严茹说一门好亲事,未来四皇子妃的堂姐,说出去也能长脸,可若是有违咱们府上的治家之道,我却是不许的!”
这番话说得薛氏脸色又青又黑的。
她是不否认有这种念头,可换谁都会有这种念头!
阿嫣长脸,自家长脸,阖府上下都长脸的事儿,怎么落到老夫人和陈氏嘴里就成了‘万恶之极’了?
还有那什么质朴,勤俭持家。是有些勋贵家打着这样的口号,但那都是做给圣上看的,哪个会真的如此。不过是给自己披了层好看的皮,都在京城这地界呆久的,哪家不知道这其实幌子,这会儿倒是知道拿着人当幌子来说了,说过来说过去就是不想掏银子!
沈奕瑶当然也听懂了这话,这话看似在骂薛氏,实际上在说她作妖。
她顿时恼色上了脸,她给自家女儿办场及笄礼到底哪儿作妖了?以阿嫣的身份,若是办小了,才会让京中众人笑话!
老夫人确实打得这个主意,她知晓沈奕瑶向来脸皮薄,她连消带打一番,她也就不会好意思张这个口了。
至于严嫣及笄礼一事,沈奕瑶有钱,自然不会亏着自己女儿。
老夫人如意算盘是打得很精,可她错估了沈奕瑶早已不是当初的沈奕瑶。
“那娘的意思是说,府里不给出银子为阿嫣办及笄礼了?”
一句很简单的话,直接将老夫人的口沫横飞堵了回去,让她顿时脸色好看了起来。
她心口一阵急跳,却不能做出被气着了的样子。
老夫人自然可以借着这话音,直接气倒过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可一旦如此,大家便会说她,老夫人为了不给亲孙女办及笄礼,自己都给气晕了,到时候她可就丢大人了。若是有人将这事漏了出去,她以后也就不用做人了,毕竟不管从哪里说,这都是让人非议的。
老夫人即想要里子,还想保存自己一些颜面,可谓是艰难至极。心里的想法是千思百转,实则也不过是一瞬间。老夫人板着脸,道:“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教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要懂得俭省。”
“那倒是儿媳误解娘的意思了。”沈奕瑶歉然一笑,又道:“那不知府里准备出多少银子为阿嫣办这场及笄礼,之前该说的大嫂也都说了,我也就不一一复述给娘及三弟妹听了。现在就仅止这一样事,可千万不要让我家阿嫣寒了心,让威远侯府在京中众世家勋贵面前丢了脸。”
陈氏没料到沈奕瑶会当众将自己带进来,说得好像不给三姑娘出银子办及笄礼是她主使的。虽说她确实在其中起了些作用,可这么明晃晃的打脸?陈氏这会儿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薛氏撇嘴一笑,真当大家都是泥人性子,以前让着她不过是懒得与她计较,当谁看不出她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
老夫人瞪了沈奕瑶一眼,抠索了半响,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府里家大业大的,人口也多,这么多姑娘紧挨着都要出嫁,这么着吧,府里给你出五百两。”
五百两?
五百两确实是少了,说出去都不怎么好听。
当初严茹及笄,薛氏闹死闹活的,老夫人也是出了五百两小办了一场。可别忘了那是小办,几乎没请外面的人来观礼,也就威远侯府自己人以及薛氏娘家人来,大房还能有些许剩余,剩下的薛氏全部找了由头扣了下来,准备日后严茹出嫁给女儿置嫁妆。
沈奕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顿了顿,面露牙疼之色:“一千两!阿嫣身份毕竟比茹儿高,就一千两了!”
沈奕瑶也没再纠缠,点头谢了走人。
路上,薛氏悄声与她议论,“看来府里这情形确实不好,说不得阿嫣到时候办嫁妆,府里也不会出钱,又是一件烦心事。”
没等沈奕瑶说话,薛氏又叹道:“哎呀,我家茹儿到时候可怎么办!阿嫣有你这个有钱的娘,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落了脸,我到时候可得为我家大姑娘好好筹谋一番。”
沈奕瑶认真帮她打算,“这事先不慌,阿嫣及笄那日会到场不少夫人,到时候让大姑娘好好规整一下出来帮着待客,必然少不了有人家看中上。先把婚事定下来,嫁妆之事以后再说,银子少了有少的办法,银子多有多的办法,总是要让大姑娘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薛氏感激道:“二弟妹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茹儿的婚事就足以让我头疼了。本是想指着这侯府能作为仪仗,让大大小小都能落个好。可如今你看看,好事一桩没有,糟心事倒是不少。”
沈奕瑶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05章
等沈奕瑶与薛氏走后,老夫人黑着脸让陈氏也滚了,然后一个人黑着脸坐在那里,半响都不出声。
一旁的赵妈妈也不敢开口劝她,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老夫人不想将府中的窘状公之于众,那么便只能硬撑着。
可那一千两银子从哪里来呢?
赵妈妈满心担忧,老夫人手里有没有银子,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妈妈更为清楚的了。
“你去将我首饰匣子里那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拿出去处理了。”
赵妈妈浑身一震,不禁道:“可、可那是老夫人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那么珍贵的东西,以后怕是再不好找了。”
这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是老夫人过五十大寿时,沈奕瑶孝敬上来的。
一套头面共十二件儿,分顶簪、分心、挑心、鬓钗、花头簪、掩鬓、围髻、钿子、满冠等。俱是用足量赤金镶嵌绿翡制成,先不提这套头面的精良做工,你那上头嵌的绿翡,翠绿翠绿的,水头极足,看起来着实喜欢人,是最上等的帝王绿。老夫人极为喜欢,寻常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带,算是她所有首饰里最为贵重的一套。
“什么好找不好找,其他旁的也当不出来价格,她沈奕瑶孝敬上来的,现在用在她女儿身上,倒也不算亏。”
如今,老夫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妈妈犹豫了一瞬,问道:“是活当,还是死当?”
问完这句话,她赶忙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老夫人脸色迅速扭曲起来,喘气粗重,半响才道:“死当!”
许久许久以前,老夫人每次让赵妈妈拿她的嫁妆出去当,也曾抱过美好的幻想。想着以后等她手里活泛些,便将之通通都赎回来。可每当她好不容易手里有点银子,总有其他地方更着急用银子,久而久之,那些东西便让她刻意的给忘记了。
当的次数多了,如今老夫人也明白了里头的关窍,死当要比活当得来的银子要高上一倍还有多,这才有赵妈妈这一问。
最后这套绿翡的头面当了二千五百两,不光可以应付了沈奕瑶那边,老夫人手里还能剩下不少,自是不提。
……
一晚上薛氏都辗转反侧的,严郅被她折腾得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烙什么饼子!”
薛氏也坐了起来,将床头矮柜上的一盏小灯点燃,才又靠回到枕头。
她絮絮叨叨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真没银子了?那么多产业都跑去哪儿了?如今老夫人连面子都不顾,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以咱们府上那些产业的出息,足够这一大家子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何必如此抠门。”
严郅眉头紧皱,不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说是不是老夫人给产业祸害没了?可这几年府里也没见有哪处大笔用银子的地方,你说咱们茹儿要是定了亲,府里会拿银子出来咱们女儿办嫁妆吗?咱们这些年紧攒慢攒也不过就这么点银子,都给茹儿办了嫁妆自然是够的。可除了茹儿,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并且老大也不小了,今年十六,再拖两年成亲也不晚,可到时候总得给女方出聘礼,这又是一笔银子。还有玲丫头,还有老二……”
薛氏越想越烦,忍不住掐了严郅一把,“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照我说,咱们当年还不如分出去过,有那么点的产业,咱们省吃俭用些,也不会像如今这么难。这么多年进项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旁人一点沾不上,除了日常穿用,手里再无多余银钱,想做点什么都难。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银子,孩子们眼见都大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严郅很不愿听薛氏絮叨这些,尤其那句‘还不如’,他满脸不悦道:“那几个分出去的日子过成啥样,你不是不知晓!成天哪来的那些还不如,我早就跟你说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点产业就当咱们这么多年一大家子吃了喝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可是怎么能当就吃了喝了呢!
严郅从小就机敏,嘴巴甜,也会哄人。不光得老夫人喜爱,老侯爷那里也较为有脸,又是长子,虽是个庶出的,但从小养在老夫人房里,一切吃穿都高其他庶子一等,虽比不上两个嫡出的,但也算拔尖儿。
当年老侯爷临死前分家业的时候,两处大头让严霆与严瞿得了,严郅自然不如他们,不过比其他庶子却要好很多,不光有两个地段极好的铺子,大小田庄子还有四个,老侯爷的私房银子还分了他二千多两。这些东西除了那点银子,还未到他手上俱被老夫人以未分家收罗放在了公中。
这么些年,哪怕大房一人长八张嘴,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吃不完的。
可严郅看似油滑,其实还是一个满孝顺的人,人也拎得清。他一直觉得不管怎样他爹和老夫人都对他不错,虽然当年他被老夫人养废了,如今一无是处,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将他当了半个儿子来疼,自己一家在这府里也算是沾了不少光。
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自己的酌量,包括他去讨好奉承,也没存什么单纯的心思。同样,人家先紧着自己的儿子,甚至心思不那么纯良,你也不要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不纯良。
可有时候那种疼是真疼,甭管其间为了什么,严郅其实能感受的到。
大房两口子都不傻,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薛氏是个妇人,家中的银子是她管,她操心的也就多些,总是忍不住在严郅跟前抱怨几句。严郅想得就要比她透彻,又顾念之前那点情分,毕竟已经这样了,就算那些产业真没了,还能怎样,难不成去和老夫人闹?也就只能当本就没有,那样心里还舒服些。
“怎么不提?不提以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儿子拿什么来娶媳妇?光指望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我承认爹那时候待我们不错,老夫人表面上也还过得去,可你是姓严的你别忘记了,难不成就因为是庶子,就应该去死?你总是拿自己和那几个庶子比,你忘了你为了今日的一切付出了多少?老姨娘那里,你到现在都没叫过一声娘,她平日里足不出户,咱们也就装傻当做没这人。你为了不惹她忌恨,装傻卖痴了这么多年,成日里浑浑度日,严郅你憋屈不憋屈?我告诉你,你不欠她的,那一切是你应得的!”
严郅瞪着薛氏,良久良久,才颓废的抹了一把脸。
“好,你说的都对。可若真是如此,你又能怎样?”
薛氏半响没说出话来。
“行了,行了。”严郅将她拉下来躺着,又吹了灯,“成日里想那么多干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不了你说的那种地步,天塌下来不还是有老二在那里撑着!”
每次两人谈起这些,严郅总会用这种说法来安抚薛氏。
而作为‘天塌下来还有个高个顶着’中的高个严霆,最近这段时间也过得不甚得意。
发生的那样的事,可谓是严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他想过杀了许向荣泄恨,可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无,最后只能选择躲避。
这些日子,外面有不少友人约着严霆出去,严霆俱是一一拒绝了。每日就是当差点卯,下差回府,回府后除了偶尔去老夫人那里,连后院都不进了,总是呆在自己前院书房里。
即是如此,他在宫里当差时也碰见过许向荣两次。虽两人没有交谈,可许向荣那眼神总是让严霆忍不住骨子里发寒。
严霆一宿一宿的失眠,然后便一宿一宿以酒精去麻醉自己。不喝酒他睡不着,喝了酒睡着后却总是做噩梦。
也不过才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严霆急剧消瘦。
老夫人以为他是当差太辛苦,再加上严倩失踪之事闹腾的,只有严霆自己清楚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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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严嫣及笄之日。
正日子的头两日,沈奕瑶便开始安排开来。
当日待客的院子,举行及笄礼的厅堂,以及及笄礼之后的宴席,府中到处挂着红绸,装饰俱为一新。
相反倒是严嫣挺悠闲的,除了准备自己当日要穿的衣裳首饰,便是养好精神是时以最好精神状态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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