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厚颜住在府中多年,原是我的一点私心。”二老爷只是摇了摇头,望着沈国公书房的方向轻声说道,“我想着叫国公府给你堂兄堂姐做个依靠,其实,真的是很没脸没皮了。”他哪怕叫太夫人这样欺负都不肯搬走,不是为了对太夫人那莫名其妙的孝道,而是为了儿女的亲事。然而说得再理所当然,也掩饰不了他的自私,沈国公看出来了,什么都没有说。明秀她也是聪明的孩子,想必也能够看得明白。
“只是,做人不能太无耻。”二老爷明白沈国公拖着还未分家是为了什么,飞快地抹了眼角一把,淡淡地说道。
他的眼角有淡淡的水痕划过,明秀低头,只当看不见。
“为儿女计,二叔何必放在心上。”
“不跟你说了。”二老爷却笑了笑,对明秀叹气道,“大丫头她们运气好遇上了你,已经得了许多的实惠。”
明静那件事,若不是因沈国公当日在朝中袖手旁观,兵部侍郎凭二老爷一个是绝对招惹不起的。说不得只好委委屈屈地叫明静被休回家,那就真的是往死里逼自己的女儿了。还有明华与明真……他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见明秀只是笑着摆手,便温声说道,“以后,你常来我家玩儿!”
我家?
这话叫明秀微微一怔,见二老爷对自己笑了笑转身走了,这才若有所思地带着丫头们往回走。
这一夜她并不知道二老爷究竟与沈国公说了些什么,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了些揣测。
“听说你昨儿抽了四丫头?”恭顺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来了的缘故,越发地风情万种了,浑身上下都带着风情,此时浑身软软地靠在软榻上,妩媚的眼睛一转,就叫人心中生出了几分心潮澎湃。她一口叼了沈国公给自己扒的小瓜子吃,红润的嘴唇飞快地抿动,拿眼神示意沈国公继续给自己扒小瓜子,且只要五香的不要没味儿的,这才笑嘻嘻地八卦问道,“抽得挺厉害是吧?”
“四妹妹这人不与众人同,吃硬不吃软。”明秀才不是自家没牙的母亲呢,悠闲地给明嘉削着一枚果子,一边温柔地说道。
这姑娘在自家人面前总是嘴巴有点儿坏,恭顺公主习惯了,冷笑说道,“就该叫她们知道厉害!”不然真以为自家闺女是叫人随意毁谤的呢!
“我说了,再叫我听见她毁我,只好继续打,打到不敢说为止。”
这就是头上有人儿的好处了,换个姑娘没准儿都叫自家亲爹亲娘骂得狗血淋头了,然而明秀瞧着恭顺公主幸灾乐祸,沈国公虽然板着脸明显很愉悦的模样,就弯了弯眼睛,抱着也笑嘻嘻不知在乐什么的沈明嘉戏谑地与恭顺公主说道,“只是可怜四妹妹了,这门好亲大抵是攀不上了。”想要结亲官宦人家儿,做梦呢!
“她这才叫心术不正呢。”恭顺公主最见不得这种龌蹉,冷笑地说道。
“不必管,后日咱们就分家。”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分家?!”恭顺公主扬声问道,“这么急?!”
“嗯。”
“二叔说的?”想到昨夜二老爷的模样,明秀急忙问道,之后为难地说道,“二姐姐还没有寻着人家儿,这分家出去……”
“你二叔说了,不看这个了。打着国公府的旗号,他到底是要分家的,分家了又得怎么办?”看着沈国公府门庭迎娶明华的,日后二房分了家,只怕明华也要不好过。
“这么说,二叔是要提分家了?”沈国公这一房在几个兄弟里最出色风光,若提分家,难免有不敬继母薄待弟弟的话儿出去,倒是这话二老爷说蛮合适。
沈国公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恭顺公主敏锐地从这张老成持重的脸上看出了坏水儿。
这种憋着坏主意的算计模样,实在叫公主殿下很担心,不知谁家要倒霉的。
明秀也不知道,然而只过了一日的安稳日子,第二日大中午的,郡主大人知道了。
盖因国公府闹得很激烈,想装聋子都装不成。
鹦哥儿一脸放光地奔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兴冲冲地与明秀说道,“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儿哭呢!说老太太又逼着他纳妾了!”
太夫人是个很要脸的人,可惜三老爷总是不给亲娘长脸,不是闹出风流韵事,就是叫府中笑话。这回偷妻子的银子往外置外宅可叫人给笑话坏了,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嘲笑,太夫人越发恼怒起来,决定也给二房点子笑话儿瞧瞧,也有叫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就显不出三老爷格外黑的意思在里头。
今日大清早,两个一脸羞涩显然很愿意服侍老爷的丫头,被送去了二房。
二老爷自然是不肯的,亲自带着这两个丫头往春晖堂去了,迎着老太太严厉的目光表示自己不大需要女人。
太夫人很生气,觉得便宜儿子不识抬举,严厉地表示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两个必须要!
不要不行!
二老爷眼含热泪注视了嫡母许久,之后一脸热泪滚滚而下,什么都不说冲到了外头跪在了地上,大声求嫡母收回成命,不收,那就跪着不起来了!
明秀听见鹦哥儿说到这里,嘴角抽搐停都停不下来了。
“人,人呢?”她扶额问道。
“还跪着呢,郡主去看看去,如今都说老太太不慈,逼着庶子非要纳妾的呢!”这年头儿,威逼庶子纳妾的嫡母真的不多了,有人也是静悄悄滴来,如太夫人这般闹得满城风雨的,真的很丢脸。
也很叫人非议。
明秀看了看鹦哥儿兴奋的脸,再看看玉惠一双亮得放光的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点了点头。
其实郡主大人也很想看看这八卦的!
一路带着丫头们奔到了公主府门口,顺着门缝儿往外看去,明秀就见一个中年悲愤地跪在国公府的大门前,一个头磕了下去!
“母亲!糟糠之妻不下堂,儿子不愿另纳新人,请母亲成全!”
一个情深意重的绝世好夫君的形象,跃然而出!
第66章
作为一个孝顺嫡母,不愿意违逆母亲,却还想着对糟糠之妻心存庇护的男人,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受到了一致好评。
当然,为什么锦衣玉食的二太太变成了“糟糠”,广大群众就不是这么关心了。
大家就只对八卦感兴趣。
被用来烘托了庶子情深意重的太夫人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打破太夫人的头都想不到,一向懦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庶子,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坑了她一头的!
这样威逼庶子的名声传出去,她就成了不慈的嫡母,日后,只怕京中都要看不起她,谁还会与她交好?!
“叫,叫那个孽障回来!”自从沈国公入京,太夫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心情了,前些日子还吐过血,真是心累得不行了。听见身边惊慌失措的丫头赶过来与她禀告外头的情况,再听听前后都是勋贵人家的下人们都来围观,太夫人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只恨不能晕过去算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了一会儿,她突然颓然地将手落下来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叫国公也过来。”
她本想趁着此时往外放出长子不孝的风声,然而此时就算说出去,谁会信呢?
只怕都要猜测是她这个恶毒的继母容不下继子了。
太夫人的老脸抽搐了一下,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叫沈国公兄弟俩给算计了。
“与国公说,就说……”太夫人闭了闭眼,心头滴血,只颓然地说道,“我要分家!”
若分家的话从二老爷口中嚷嚷出来,她这没脸就落实了,以后算是不能翻身的了。
那丫头是她的心腹,闻言诧异了片刻,急忙往公主府传信儿。
明秀正趴在门缝儿里看二老爷的表演呢,只觉得这二叔今日真的很给力,也不多说太夫人的是非,只是大声哭泣无助极了,就在心里默默地给点了个赞。
沈国公从书房出来,就见闺女正开心地偷看,怀里抱着自己的弟弟。她身后其实还立着一个无声无息的罗遥,不过这个闺女仿佛是没有察觉的。
他觉得很有趣,也不急着往国公府去了,抱臂在闺女的身后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问道,“很有趣么?”眼瞅着闺女急忙转身一脸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还将弟弟放下很贤良淑德地双手交握一脸纯真,沈国公心里愉悦了起来,屈指弹了闺女的额头一记。
罗遥立在表妹身后许久了,见沈国公弹了这一记就拉开门往外头去,也弹了妹妹一下,拿自己的手臂护住了明秀与明嘉,带着她们跟着沈国公。
“明嘉……”明秀见弟弟兴冲冲地,不由迟疑地说道。
“他也大了,也该见识人心险恶,日后才好防范。”罗遥目光温和了一瞬,见明嘉用力点头一脸的郑重,便冷冷地说道,“记住这些,日后长成男子汉,保护你姐姐!”
“知道!”明嘉早就不愿意被当做小孩儿看了,握着小拳头认真地说道,“不叫别人欺负母亲姐姐。”
对表弟的这个答复,罗大人表示很满意,正护着两个小的往外头走,就见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后头,三只脑袋对自己探头探脑。
见了熟悉的人,罗遥一挑眉,却只当看不见,还拿手掩住了明秀的视线不叫她看见这石狮子后头的人。
四皇子看见罗大人整出这么一出,心头都在滴血,趴在石狮子上委屈得不行,一根修长的手指怨念地戳着面前的狮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那什么,安王殿下就是想趁乱偷偷儿看几眼心上人,真的没有想过要现身搅乱心上人的芳心的。
“殿下?”王年今日捧着蝈蝈笼子,背着一只嗷嗷叫的斗鸡兴冲冲地而来,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二老爷跪哭的模样,顿时心疼坏了。此时探头见沈国公将哭着抱住了亲哥的腿求助的二老爷给扶起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头上的大公鸡,对着冷眼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冯五赔笑道,“那什么,今儿府上有点儿不便,我就先过去瞧瞧。二位,我就不奉陪了。”
他是知道太夫人的厉害的,只恐明华与老实的二老爷叫太夫人给吃了。
冯五双目赤红地看了看王年怀里的几个自己珍藏的蝈蝈笼子,再仇恨地看了看这厮头上自己精心喂养的大公鸡,冷笑连连!
拿他的笼子偷他的鸡,竟然还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还知道脸字怎么写么?!
“你就这么进去?”慕容宁终于知道自己与真正的纨绔的差距了,顿时用仰望山岳的崇拜目光看着没脸没皮的王年。
因这些日子的曲意交好,安王殿下已经与俩纨绔成了很说得来的小伙伴儿,虽然不至叫纨绔卖了自家表妹,不过寻常却可以有个往来的好理由了。
“一只鸡而已,瞧你小气的那样儿!”王年见冯五很小气地看着自己,便不以为意地说道,“回头,我给你买一屋子!”
“能跟这个比么?!”这是小伙伴儿偷走用来讨好揍了自己的那个女人的,冯五好伤心的!
这可是他亲手养大,天天抱着睡觉的鸡!
王年望天,由着头上的鸡一侧歪,什么都不说了一手护着鸡一手搂着怀里的笼子就冲进了国公府里!
“王八蛋啊!”见此时罗遥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走了,半点儿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冯五又觉得心里有点儿难受,忍不住蹲在地上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就见对面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安王殿下也蹲下来了,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阵恶寒。片刻又对上了安王那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冯五就心里一冷想到了京中的一个隐晦的流言,心里一惊!
“王爷仿佛不快活?”不着痕迹地拢住了自己的衣襟,冯五小小地退后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比起被安王这样那样,他还不如叫姓罗的那女人这样那样呢!
“本王,心里疼啊!”唐王最近拒绝与自己说话,安王殿下满心的心事不能与人诉说,憋得够呛,此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是何事?”
安王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横了冯五一眼,未语意先休。
想到安王今日对自己的刻意亲近,冯五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见这王爷往自己的身边凑了凑,顿时大惊失色!
“别,别乱来啊你!”
“嗯?”
“救命!”冯五已经开始喊了!
“吵吵什么?!”就在四皇子欲对自己图谋不轨,冯家五爷就要含泪反抗之时,就听见一个不耐的声音传来,就见罗遥一脸冷然地立在石狮子后头,看了看模样引人遐想的安王,一脸的见怪不怪,之后目光落在连滚带爬扒住了自己胳膊瑟瑟发抖,很有大难逃生之感的冯五的脸上,许久之后冷淡地说道,“撒手!”
“什么?!”
“你想死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不,不想。”冯五正要发火儿,陡然就想起这女人给自己的一拳了,双股颤颤,本想硬气地来一句“你敢跟爷这么说话!”“找死!”,却到底软了软自己的身子骨儿,小声儿说道,“英雄饶命!”大概是觉得自己好没有骨气,冯五一转头,泪流满面。
那什么,尊严诚可贵,意气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啊!
“日后,不许高声对我说话,知道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知道了。”冯五很温顺地说道,顺便在心里扎这家伙的小人儿。
“对了,回头,叫你家赶紧往舅母的面前退亲,听见没有?”罗遥觉得这小子贪生怕死很上道,越发地满意,就觉得自己可以摆脱一下这么个亲事了。
“为什么?!”饶是自己气鼓鼓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退亲什么的,冯五顾不得别的了,霍然抬头看着冷着脸望着自己的罗大人,脑瓜子一转霍然怒吼道,“说!你是不是要红杏出墙!”
冯五公子好生气的,一把就往罗遥的衣襟抓去,很想疯狂摇动这女人,使劲儿地咆哮问她“为什么!”他都没想要拒了这亲事,还在府中为她遮掩,虽然没有说什么好话,可是却也没有说坏话来的!
知道她喜欢蝈蝈笼子,他,他还友情贡献了自己的珍藏,不然王年那小子还能寻着好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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