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姜九怀冷冷喝住,他的脸色淡淡地看不出喜怒,“二位不是喜欢讲故事吗?故事都还没讲完,怎么就走了?”
讲故事?
元墨莫名其妙,但一看姜其昀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顿时有明白了个大概,忙道:“哦,红姑的故事什么时候说都行,现在天色不早,家主大人定然是饿了吧?要不先回去吃饭?”
姜九怀望向姜其昀:“你是为红姑而来?
姜其昀点头如啄米。
元墨观言察色,只见姜九怀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空气仿佛已经重新开始流通起来,知道这个借口找对路了
她笑道:“家主大人您也知道,姜兄仰慕红姑已久,别说现在,就是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一来红馆,不是听小人讲红姑当年的往事,就是要小人给他弄到红姑的桃花醉。”
跟着向姜其昀道:“姜兄你先回吧,红姑夺花魁的事,咱们改天再说。”
姜其昀巴不得这一句,暗暗向元墨投来一个“兄弟你真行”的眼光,扔下一句“家主大人我先告辞”,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元墨还想请姜九怀起驾回去用餐,姜九怀淡淡吩咐:“摆饭。”
这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意思了。
元墨也不多话,反正屋宇之下,莫非姜家的地盘,家主大人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
她一眼瞥见姜九怀面前搁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锦缎作封,螺钿嵌字,装饰得十分华丽,上书两个字,她都认得。
《家训》。
据说这是姜家第一代老祖宗传下来的,瞧这厚度,怕有几万字。
元墨一想到要背书就头疼,只敢瞧一眼,连忙把桌上的橘子皮收拾进炭盆里,然后帮着下人们传菜摆碗筷,假装忙碌转移注意力。
姜九怀冷冷道:“二爷好忙啊,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不知在忙些什么?”
元墨可不敢告诉他自己狐假虎威去了,一面盛汤,一面道:“小人……小人去逛街了。”
“哦?买了些什么?”
“没、没买什么。”这么说可太不像了,元墨急中生智,赶紧圆谎,“小人实在是喜欢那把匕首,就带出去准备找地方照样子定做一把,结果没有一家铺子做得来,所以就没买成。”
她说完十分心虚,因为这谎编得实在不妙,若是姜九怀再问一句“哦,哪家说做不来”,她就接不上话了。
但姜九怀竟没有再问下去。
不单没有问,神情不知怎地还柔和下来,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怜惜?
可怜的小东西,喜欢上了一样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心里那点不悦烟消云散。
元墨把汤送到姜九怀面前,然后拿了只小碗,认认真真地挑鱼刺。
比起肉,姜九怀好像更喜欢吃鱼。
姜九怀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闲闲散散地坐着,看着元墨低头挑刺,专心致志。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心中这样闲适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许从来没有过也说不定。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芬芳,清新,干燥,爽朗,姜九怀问:“你点的什么香?”
“香?”元墨抽了抽鼻子,反应过来,“哦,是橘子皮。”
姜九怀从来不知道橘子皮被炭火烘烤后会发出这样好闻的香味,就像他不知道只是这样闲坐着,心情也无比轻盈,甚至连素日厌恶的灯火都变得可亲起来。
因为它们照在元墨的脸上,把元墨低垂的眼睫照得根根分明,又在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
“尝尝看。”元墨挟了一筷子剔净的鱼肉,送到他面前。
他慢慢启唇,咬住那一筷子鱼肉,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一瞬不瞬。
元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眸子深处隐隐燃烧,是灯火的倒影吗?看上去像是两团小小的火焰,这火焰好像能烧到她身上似的……
“家主大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元墨忍不住道,“伤口还疼吗?”
根据她这么长时间在家主大人淫威之下苟且偷生的经验,姜九怀这表情不大正常。
正常情况下,家主大人看人,基本是从九霄云端俯视众生,众生皆蝼蚁。
偶尔仔细端详某人,那某人就要倒大霉了,因为家主大人一定是在思索,若是将此人凌迟处死,该从哪里开始下刀。
元墨立刻自动反省,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悉数过了一遍,摆出一副沉痛的神色:“家主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到处乱跑,害家主大人饿着肚子等小人……”
姜九怀打断她:“你再不快些,我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声音虽然还是慢洋洋的,但眼神至少没有那么灼热吓人了,元墨顿时放心不少,赶紧挑好第二筷,然后就听见门口似乎有动静,不由回头。
姜其昀站在门口,满面惊骇,目瞪口呆。
竟然!喂饭!
果然!那什么……是真的!
元墨明明显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灵魂在号叫。
未免饭菜掉落,她和姜九怀挨得很近,这时候筷子送到面前,从姜其昀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她偎在姜九怀胸前一样。
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兄弟,你听我说——
元墨完全没有机会解释,姜九怀握住她的手,将筷子送到自己唇边,慢条斯理地吃了,然后悠悠道:“专心。”
第六十六章
姜其昀站在当地,哆哆嗦嗦地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指,那儿有一架绝精致的木雕小台屏:“我、我落东西了。”
元墨正要起身拿给他,姜九怀一拉她的衣袖,她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栽向桌面,姜九怀抬手扶了她一把。
元墨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像是在梦境那样,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跌进了他的怀里。
姜其昀僵了片刻,冲进来抱起小台屏就走,行动如风,一瞬也没有多停留。
没眼看了!
眼要瞎了!
元墨心中流泪,坐正来:“家主大人请恕罪。”
姜九怀一脸包容大度,和悦颜色:“不妨事。”
元墨接着挑菜,没喂上几口,她的肚子发出“咕唧”一声。
“你饿了?”姜九怀问。
“没有没有,小人等家主大人吃完再来。”元墨说,但肠胃大人马上发声否认:“咕噜……咕噜……”
熟悉的声音直接把元墨带回熟悉的尴尬,她现在一听肚子叫唤,就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在前厅的情形。
不动声色递到身后的吃食。
半梦半醉的瞌睡。
醒来时近在咫尺的侧脸。
只要一想到这些,元墨的脸就会“砰”地一声暴红。
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像是谁浓缩了时间,让一枚桃子从顶尖一直红透了心。
她强自镇定,一本正经地继续挑鱼刺,假装自己心里完全没有鬼,脸红全是因为炭盆太暖了。
可等她挑好一筷子送到姜九怀面前,就发现他的左手已经拿起了筷子,自顾自挑去了鱼刺,挟了一筷送到嘴里,又轻巧,又熟练,一点儿也不像是头一回用的样子。
“你吃饭吧。”姜九怀看她一眼,手里的筷子灵巧地虚挟两下,“你也知道,我的胳膊经常受伤。所以,这只手早就练出来了。”
那你之前要我喂什么啊!耍我吗?
姜其昀回到晓晴阁的时候,心情极度复杂。
不管旁人再怎么传,他也不信元墨真的会当男宠,毕竟元墨是陪他一起对着美女流口水的好兄弟。
可她不仅当了,好像还,十分地,乐在其中!
“好啊!说是帮我去买个玩意儿,买到现在才回来!”
夜色中,安宁披一件大红斗篷,套着手笼,劈面就迎上来,“说,是不是又偷偷去逛乐坊了?”
“真去乐坊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回来?”姜其昀没好气,把小台屏往她怀里一塞。
安宁接过,在灯下仔细打量,十分满意:“江南木雕冠绝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以后这种小事能不能让下人去办?我可不是给你跑腿的!”
“下人懂什么?哪里买得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安宁抱着台屏,跟着他一块儿往里走,“不就是让你买件玩意儿,脸至于臭成这样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为了拿回这件玩意儿经历了什么!
发现落东西之后,他经过了剧烈的天人交战,在“重新回去面对姜九怀”和“面对一个失望恼火的安宁公主”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可是!没想到!回去要不单是“面对姜九怀”,而是“面对跟男宠调情的姜九怀”,尤其那个男宠还是他的好兄弟!
姜其昀快崩溃了,有气无力道:“想使唤谁随你的便。反正我明天就回京城。”
安宁大惊,“你明明说好陪我的!”
“我只是答应陪你过来吧?”姜其昀道,“你在这里是为了勾引那妖怪,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了陪我就是陪我。”安宁跺脚,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你说话不算数,我去告诉祖姑母……”
天呐,又来这招。
姜其昀干脆不理她,直接往里走,安宁哪里肯放?一路跟过来,姜其昀猛然停下,转身看着她。
安宁本来正打算使出眼泪大法,徒然见他一脸严肃,不由一呆。
“豆豆,我告诉你,姜九怀真的是断袖,你要是嫁给他,定然要守一辈子活寡,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豆豆”是安宁的小名,自从长大以后,姜其昀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此时一唤,好像仿佛把两人带回了孩提时候在东宫书房打打闹闹的时光。
“嫁不嫁哪里是我说了算的?”安宁咕哝,“从我懂事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姜家家主的。”
就像姜家长女的命运是入主中宫、诞下姜家血统的下任帝王,风家公主的命运,便是嫁进姜家,成为姜家的家主夫人。
“祖姑母做到了,姑母也做到了,我当然也要做到。”安宁认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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