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怀自然是听不见,左脚迈出最后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无。
夜明珠独有的浅碧色的光芒,仿佛是谁从水晶宫捧来的一把波光,洒满了整间屋子,于是这凡间的屋宇有了几分龙阙的飘渺清妙。
不似人间。
元墨觉得神魂好像因为他的逼近而飘然出窍,整个人骤然恍惚,有做梦的感觉。
衣角挨着衣角,气息碰着气息,她无比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安神香气,像是雨后松林间的味道。
明明很好闻,她的鼻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不敢呼吸。
又像是空气都被他夺走,她根本呼吸不到。
心脏疯狂叫嚣,跳动得格外拼命。
砰,砰,砰,像是要跃出胸膛,自己呼吸。
他低下了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她的两条腿已经忍不住自动逃跑的程度。
腿子:不要,我好怕怕,我要逃命!
脑子:混蛋你给我老实待着,不然砍了你啊!
就在这腿脑交战中,充分暴露了元墨四肢强过脑子的本性。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嗷呜”一声,被一双长腿带着逃向一旁,整个人快要贴到了墙壁上,大口喘气。
惊惶失措,心慌意乱。
心跳如雷,面色潮红。
脑子乱成一团麻,只剩一个念头——
完蛋,漏馅了!
姜九怀却笑了。
笑得悠然,笑得有几分满足,甚至有几分自得。
“真是没出息。”夜明珠的光芒下,姜九怀笑得清丽出尘,“原来是害羞。”
第五十八章
元墨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
但这绝不是羞的,定然是吓的。
“家主大人风华绝世风采照人,小人……小人实在是有些自惭形秽。”不过家主大人都这么想了,她就顺杆儿爬吧,“所以家主大人还是不要离小人太近,不然小人受不了。”
这马屁拍得极好,姜九怀神情越发和悦,缓趟走近她,忽然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他的手指微凉,在她热腾腾的脸颊留下的触感鲜明到极致。
元墨的脸“砰”地一下更烫了,整颗脑袋就像一只才出锅的螃蟹,呼呼冒着热汽。
姜九怀笑了起来,笑声哑哑的,仿佛是压在嗓子眼里,沉沉的,闷闷的。
元墨觉得他就像个小孩发现了一件新玩具,眸子里闪烁着新奇又喜悦的光。
如果这件玩具不是她,她会很开心看到姜九怀这样一面,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是艳若桃李。
但作为一个玩具本身,她就没这个心情,因为姜九怀又捏了一下,这回是把两边脸颊都遭殃了。
“唔,肉还是少了点。”他评价,“以后得多吃点。”
元墨欲哭无泪。
都说男宠是主子的玩物,可真是不假!
“阿墨,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位主子一边捏着她的脸颊,一边问。
元墨整个人贴在壁上,被困在墙壁与姜九怀之间,全身都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笼罩,仿佛禁锢一般,身心备受摧残,有气无力答:“就那样呗。”
家主大人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元墨脸颊被重重捏了一下。
“呃错了错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天都要来见一见他才开心,看不见就难受,就是送许多礼物讨他欢心,就是单捧这一个,不捧其他人。”
姜九怀眯起眼:“这是喜欢人,还是捧女伎?”
元墨心说大意了,说太顺口了,连忙充满诚意地更正:“就是只喜欢你一个,不喜欢其他人。”
她的眼睛乌溜溜,屋中三颗夜明珠倒映在她的瞳仁里,像是汇集在她眸子深处的星辰。
声音太诚恳,太坦荡了,仿佛一道星光,直直贯进姜九怀心里去。
姜九怀的手顿住了,指尖明明还眷恋那又嫩又滑的手感,却再也捏不下去了。
他不大自在地松开了她。
“你尽管放宽心待在我身边,且当个贴身的小厮吧。”他咳了一声,道。
元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玩了,正喜自己脸颊脱离苦海,且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当小厮,不是当男宠。
他莫不是被哪位仙女姐姐点醒了?
“红馆那边不必担心,”姜九怀接着道,“红馆那边我自会让人替你照应。”
一定是有哪位仙女姐姐在帮她!
元墨心花怒放。
姜家家主照应红馆,天呐,这是何等粗壮的金大腿!
她简直想扑上去一把抱住姜九怀,被捏了半天的脸颊君提醒她控制住自己,然而脸上还是笑容满面,止都止不住:“谢家主大人!小人这就回月心庭收拾东西!”
姜九怀觉得,夜明珠似乎太亮了。
不然,她的笑容为何有这么耀眼的感觉呢?
耀眼到,几乎不无法直视的程度。
他挪开视线,看了看外面:“天黑了,雪又大,让白一走一趟吧。”
元墨忙道:“有些私人物件,白将军哪里认得?不过小人在扬州不熟,天黑路滑还真怕出事,能不能让平公公陪小人走一趟?”
“嗯。”姜九怀准了。
元墨连忙告退,刚走到门边,就听姜九怀唤住她:“站住。”
元墨心里咯噔一下,疑心他要改主意,只听姜九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柔和,像一缕抚过柳枝的春风:
“去把我的斗篷披上。”
玄狐大毛斗篷厚实柔软,风与雪全被它挡在外面,元墨觉得从未有过的暖和。
这股暖意一股蔓延进心里,明明是大冬天的,一颗心却是热腾腾滚烫烫,还颤巍巍地胡乱扑腾。
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吞纳风雪中的冰冷空气,才能让它稍稍冷静下来。
平公公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打量她身上的斗篷,脸色比此时的北风还冷:“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银票,怎么不跟主子提呢?”
“公公,你是聪明人,我要是跟提了之后,能拿到银票吗?”元墨道,“不是我说你,你要是一早给了我银票,今天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要平公公陪是假,问平公公要钱才是真。
“您老要是嫌麻烦,就把银票给我呗。”
平公公气结,黑着脸道:“我可以给你双倍。”
竟有这等好事?
元墨立刻和颜悦色奴颜婢膝:“哎呀公公您真是的,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啦……”
平公公朝天翻着白眼,实在不知道这贪财好色没廉耻的狗东西到底是哪一点入了主子的眼。
“银票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
天下没有白拿的银票,元墨当然省得:“您尽管吩咐!”
“拿了钱,就再也不要回来找我家主子。”平公公取出银票,声音里带着一股森森寒意,“不然,咱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管定有几百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银票有厚厚一叠,是元墨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厚度。
元墨的眼里已经开始闪烁银光,闻言却微微一顿。
再也不能去找姜九怀了……
可姜九怀刚刚还答应替她照看红馆的,有了姜家这座靠山,红馆何愁不红火啊!
她的犹豫落在平公公眼里,原属意料之中。
毕竟跟主子的恩宠比起来,银子实算不得什么。
“你现在虽得宠,可男宠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传出去于主子的名声也不好。”平公公循循善诱,“再者等到主子成婚,主子身边可就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不管嫁进来的谁,能当姜家正夫人的,绝不是省油的灯,你可想过等着你的会是什么日子?”
元墨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点头:“好,一言为定!”
答应得太爽快了,平公公倒有些信不过:“你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条小猫小狗,现在玩玩挺喜欢,哪天腻了就扔了。”
想到姜九怀把她挤在墙角捏脸的情形,元墨就面孔发烫,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最重要的是,她撒下的谎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戳破,在姜九怀身边越久越危险。
至于红馆,还是等她带着言妩回来拯救吧!
“你知道就好。”平公公把银票递过去,其实心里很替主子不值。
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这狗东西果然是没有良心。
厚厚一沓银票,不止两倍,平公公给她凑了个整,总共六千两。
六千两!
元墨这辈子手里都没拿过这么多钱。
可奇异地,心里头竟没有多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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