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女孩子们互相簪花”的戏码表演完毕。
元墨继续带着元宝往前走,一面在心里嘀咕,怎么还不见有人出手?难道她“小乐坊的小女伎”扮演得还不像?这得逛到什么时候……
忽地,一个摇摇摆摆的醉鬼晃过来,险些撞着元墨。
元墨侧身避开,视线无意处扫过醉鬼的来处——那是黑黢黢的小巷,只有临街这一段,透着一小截光。
元墨心中一动。
她一直觉得只要走到人更多、更热闹的地方,“那些人”就一定会注意到她,现在想想,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故意扬声道:“姐姐,我们往这边走吧,这条路近,可以早些回去。”
一面说,一面拉着元宝往小巷里去。
小巷里一片昏暗,元宝嘤嘤嘤:“阿墨,这里好黑啊……”
元墨道:“就是要黑啊。”
元宝哭:“人好少啊。”
元墨道:“人多就不方便了。”
“为什么啊?”越往里走,元宝越想害怕。
元墨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他:“好比你要去偷鸡腿,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你敢动手吗?”
元宝想了想:“我从来不偷鸡腿,鸡腿太小,一只一口就没了,还是蹄膀比较好,又香,又好啃,肉又多。”说着就咽了口口水,呆呆道,“阿墨,我饿了。”
元墨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有点饿。要不,你去街上买点软羊?”
元宝的眼睛“叮”一下,在黑暗中亮了:“嗯!”
他这一声,捏细了嗓子,应得娇娇怯怯,并且扭动起腰肢去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扭得流畅。
看着元宝的背影消逝在光亮中,元墨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这下,她就是一个刚来京城的、没见世面的、落单的小女伎了。
一个完美的猎物。
而此处又一个完美的猎场——偏僻地界,乌漆抹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混蛋们,此时还不出现,更待何时啊!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元墨的心跳顿时加速。
要回头吗?回头就能看到那样长什么样。
可会不会打草惊蛇,让那人发现异常?
她还没转完脑子,就听那人就道:“小娘子,等一等啊。”
却是刚才那个卖通草花的摊主。
他挑着担子,走得摇摇晃晃,到了近前,放下担子:“哎哟,小娘子走得太急啦,一朵花一百文,两朵花折一百八十文,两位小娘子多给了二十文,来,我找给你。”
元墨不知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无奈笑道:“老板,你也忒实诚了。”
“这做生意嘛,总不好骗人。”摊主笑得特别朴实,一面说,一面伸出手。
元墨便伸手去接,鼻子里隐隐闻到一丝香味。
是自己的脂粉涂太多了吗?
她心里恍惚这样想,那摊主猛地将手一撒,一蓬烟雾霎时弥漫开来,一阵奇怪的香味陡然大盛,笼向元墨。
不……好……
元墨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仰天便倒。
第三章
元墨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微微摇晃,正在前行。周身左右都靠着一团温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脂粉的香气。
她身边躺着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昏迷不醒,看衣着打扮,应是乐坊女伎无疑。
看来那摊主在迷晕了她之后,竟然还去找了两个猎物,真是黑心透顶。
通草花簪的摊主,挑着担子,满京城都能去得,所以他在哪里都能下手,所以他的作案地点才会分布得那么广……啧啧,原来如此。
很好!鱼儿上钩了。
这会儿夜应该已经很深了,四周极静。元墨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只马蹄踏过青石路面的嗒嗒声,还有车轮辗过的粼粼声。
忽地,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然后,元墨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铁棒敲击在石头上,笃,笃,笃,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摊主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这种货色丢了,她主家一定会翻遍京城的每一块地皮来找人。”
“这是上头送过来的。”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向这种人下手,引火烧身?”
哪种人?
元墨有点好奇。
车帘被掀开,元墨赶紧装死,然后,就觉得身上一沉。
好、好重……
元墨差点被压扁。
车帘重新放下,马车再次驶动。
两人在车辕上说话,摊主叫崔王八,后来那人叫铁老三。
崔王八说这两天捕快巡查得好像特别严,恐怕有人报了案,铁老三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有上面的人在,衙门的人动不了咱们。”
崔王八显然要胆小些,道:“上面的人是没事,咱们这种小鱼小虾就难说了。要不是上头说这趟货非送不可,我可真不想在这种时候动手,太危险了。”
元墨听着大怒,果然是有一伙人!且上面当真有大人物包庇他们!
铁老三没有理他。
过了一阵,崔王八又道:“你说,这个是什么人?生成这样,一定是大乐坊的,再不然,就是哪个大户人家自己养的歌伎……哎,铁老三,你以前在北里,见过这种货色没有?”
“话这么多,活腻了吗?”铁老三的声音阴冷,口气十分不善,“上头怎么交代,我们怎么做就是了。”
崔王八也不悦:“哼,你是当年被人踹出来,一提北里就吓破胆子了吧?”
铁老三阴阴地道:“姓崔的,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元墨大喜,暗道大家都是江湖血性汉子啊,还有什么比尊严重要?快点给我打起来!打得越猛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铁老三比较可怕,还是这崔王八比较怂,总之,崔王八屁都没再放一下,马车外重新陷入安静中。
不过……铁老三……北里……
等等……
记忆深处某个久远的片断闪了一下,元墨想起来了。
铁老三,她听过这个名字。
那时,她还很小,大概是刚被红姑捡来不久。当时,北里所有的青楼都要向一个人交钱,名为“买茶钱”。
那个人长得很奇怪,他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是铁腿。
据说如果有人不交钱,他就用那条铁腿将人踢死。
那时候北里的大人都用同一句话吓唬小孩:“你再不乖,就让铁老三一脚踢死你!”
但红馆是例外。红姑从来不交买茶钱。红姑说,他要是敢动红馆的姑娘一下,她就把他那条有肉的腿细细切作臊子,给客人下酒。
铁老三气得要死,一脚踹向红姑。
于是元墨看到了他那条铁腿。
它就是一根铁杖,漆黑,丑陋,邪恶。它像是集全世界所有的恐怖于一身。
它踹向了红姑。
把她从泥水里捡出来、把她洗干净、给她热饭吃的红姑。
元墨跑了出去,张开双臂,挡在了红姑面前。
那一刻,她闻到了死亡的气味。那是冰冷的铁腥气。
她以为她会死掉。
可她既没死,也没疼,一根头发丝也没伤着。
“当啷”一声,那条可怕的铁杖滚落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
一把菜刀切断了它。
菜刀原本握在黄伯手里,现在却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就那么随随便便站着,头发随随便便拿一根布条绑着,眼睛张扬而明亮。
一刀切完铁老三的铁腿,他看也没看,一脚将铁老三踹飞出去,然后转身走向红姑,张开双臂:“小红,我回来啦——”
“你还知道回来!”
红姑照脸给了他一巴掌。
那就是师父了。他叫楚天阔,人们叫他金刀龙王,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师父在红馆的时候,向来是高朋满座,好像整个江湖的人都涌过来和师父喝酒。
在席上他们提到了一个叫烟霞客的人,十分忌讳的样子,说那是个很可怕的人。
当时元墨正坐在师父膝上,就问:“他比铁老三还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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