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公眯着眼,看着元墨背得如此艰辛,不由神清气爽。
然后,淡淡道:“行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若是用你,自会让人去通知你。”
待元墨走后,平公公和封青走到屏风后。
在那儿,姜九怀靠在椅上,刚写完面前的文书。
平公公期待地问:“主子,明天再派人去通知二爷如何?”让那小子好好尝尝等得心急火燎的滋味。
姜九怀道:“不,再等五天。”
封青一怔,这么久?主子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让元墨早日来府中吗?
平公公却是眉开眼笑,好好好,主子终于能下狠心整治那没良心的东西了。
“喵……”
没良心在门口叫了一声。
形影不离的大王出现在它身后,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知道有没有闻出主人残留的气息,然后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
没良心也跟轻手轻脚跟进来,在姜九怀腿边绕来绕去,“喵……”
平公公心中感慨,这年头,猫比人懂事多了。
没良心简直是人精,来这里第一天就知道谁是主子,缠在主子身边十分粘腻。
它整天跟着大王在街头巷尾打混的时候,身上的毛黄不黄,灰不灰,拎过来时平公公十分嫌弃。
但一洗澡,顿时露出雪白轻盈的原身,黑溜溜的眼睛,粉红的小嘴,“喵喵喵”轻声叫唤,能把人的心喊化了去。
只是一旦跟大王混在一起,它又变成了一只上墙钻地的野猫。一狗一猫满姜家飞奔,无处不至,在厨房偷吃的,在园子里啃花草,在书房里乱扒拉……所行之处鸡飞狗跳,惊叫连连,麻烦不断。
平公公曾婉转地表示主子你要的是这猫,留下猫便是了,狗可以撵回去。姜九怀却是微微一笑,没当一回事。
有了家主大人当靠山,这对猫狗越发肆无忌惮。
姜九怀把腿边的没良心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捏着它的头颈。
没良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大王也把个大脑袋搁姜九怀腿上,求摸。
姜九怀便摸了摸它的脑袋,大王顿时摇头摆尾,快活地蹭来蹭去。
姜九怀低头笑了。
平公公原本心中正在感慨,元墨人还没来,他的小畜牲们已经侵占了姜家,真不知道人来了会怎么样。
但看到姜九怀此时的笑容,平公公又想,罢了,能让主子开心的,都是好物,管他是人还是猫猫狗狗。
元墨在家等了五天,终于盼来了传讯的姜家下人。
以及一份长长长长的文书。
“平公公说了,在这里签字画押,二爷就能随我回府了。”
红馆众文盲聚在一起,试图搞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然而大家加起来也认不全里头的字,最后元墨大手一挥,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欢姐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就乱摁!”
元墨道:“管它是什么,反正我定是要这份差事的。”
一能挣钱,能解红馆燃眉之急。
二能晚上回来看顾红馆,再方便不过——且无侍寝之虞。
三,只要她进了姜家的门,“红馆得罪姜家”的谣言将不攻自破,红馆的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元黑之前以为的“守库房”,乃是一整天守在库房里头。
她还特意向齐云打听了一下古墨存放保养的事情,齐云告诉她,存放古墨的地方不能太热,不能太冷,不能太湿,不能见风,也不能见阳光。听上去就像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元墨表示暗一点也没事,正好适合补觉。
到了库房和发现她想多了,姜家的库房共有二三十间,独占了一座小院子,库房多是门窗紧闭,每间库房都有各自的通风打扫时间,根据里头的东西而定。
比如藏古墨的这间,因为保持恒温恒湿,三五天人才能进去扫一扫盒子上的灰尘,平日里有一位府里专管文房的老供奉来打理古墨古籍,防贼防盗又有府兵,她这个看守根本没什么事,十分轻闲。
院子里有一排小屋,乃是给各库守卫们住的,元墨单得了一间。
开门正要进去的时候,隔壁一人正推门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元墨含笑点头,对方却是脸色大变:“你——”
对方大约二十上下,生得淳朴憨厚,元墨隐约觉得有点面熟,只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见他如此,便问:“你认得我?”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慢慢红起来,露出几分忸怩之态:“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一位姐妹,生得和你差不多?”跟着又补上一句,“是不是在乐坊做丫环?”
想起来了。
去年七夕,花魁献艺之夜,就是因为求了一位守卫的下人,她才能踏进姜家大门来着。
他还把自己的衣裳给她披来了呢。
除了红姑、师父和师兄,他位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了!
换作从前,元墨大概会忍不住有点着慌,但现在的元墨可谓是久经风浪,更何况,还有高人的示范在前可供学习呢。
于是她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吃惊与沉痛:“你是谁?竟认得我那苦命的妹子?”
下人名叫阿方,自去年那天见过那个娇俏可爱的侍女之后,便一直心心念念,此时结结巴巴地说明原由后,元墨发出一声叹息:“是她没福。本来在红馆做得好好的,去年冬天得了一场急病,没了。”
说着,老气横秋地拍拍阿方的肩:“多谢你还惦记着她。”
阿方整个人愣在当地,好一会儿才露出了心碎的表情。
心碎归碎,对元墨却是十分照顾,领着元墨去吃饭拿衣裳见同伴,元墨本就是自来熟,何况又有人引荐,不到半天,就把库房上上上下混熟了。
众人问她月例是不是真有三百两,元墨道:“怎么可能?你们多少我就多少。”
阿方点头道:“就是,守一个月库房,哪怕是给陛下守金库,也拿不了这么多钱。”
“可外面传的真真的,听说还有很多读书人来应试呢。”
“你们都听岔了,那些是献墨的,一块古墨,三百两起价。”元墨道。
这话十分合情合理,打消了众的疑虑,元墨自己却狐疑起来。她原以为这差事要研究古墨或者保养古墨什么的,所以姜九怀开价高,且十分挑人,但这会儿看起来全没必要。
可若说是姜九怀有意安排,迄今为止又没传唤过她,好像就当没她这个人似的,似乎犯不着花几百两银子把她安置在这里。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干脆就不去想了。
到了酉时三刻,元墨交班。
欢姐带着一班女伎在姜家门口已经等了半日了,见元墨出来,一个个娇笑着迎上去,香风一般,把个元墨摄走了。
元墨便在女伎们的簇拥下打道回府。
如此这般招摇过市几日,人们很快知道红馆的元墨如今在姜家当差,得罪姜家什么的,原本是一场误会,红馆的生意顿时有了起色。
一个月后,元墨领到了月钱,足足三百两。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白花花的银子冰冰凉凉的,拿在手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但为免太过显眼,元墨还是请账房换成了银票。
揣着银票回到红馆,客人们已经上门,再也不是光来蹭茶喝的小气客人,这些客人挥金如土,纵情买欢,红馆夜夜都是销金窟。
这就是幸福吧。
元墨捂着怀里的银票,再看着不停打赏的客人,油然生出这样的感悟。
自元墨进了姜家,元宝来得越发勤快了。
说来也奇怪,元宝哪家的冰碗都吃不得,偏偏就是吃姜家的没事,所以时不时便上姜家借探望猫猫狗狗的名义蹭吃蹭喝。
现在借口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找阿墨”。
据欢姐分析,大约是外头做生意的为挣钱,用些坏烂了的果子,所以吃了有事,姜家的果子又鲜又好,当然不会有事。
于是元宝便蹭得更欢了。
蹭完吃喝就赖在元墨屋里不肯走,表示也要住下。
平公公亲自过来拎人,道:“三爷你是主子的客人,如何能住在下人房里?主子已经命下备下客房了,点心都做好了,正等着三爷呢。”
元宝顿时被“点心”两个字勾去了魂魄,乖乖跟着平公公走了。
元墨看着元宝如今的受宠程度,恍然便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顿时悚然一惊。
姜九怀是一直好这一口的,难道……这回他看上了元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元墨酉时三刻交了差,便在门口等元宝。
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偏偏姜家家规森严,她一个守库的,活动范围有限,到不得后院,只能使钱托人打听,好不容易得来回话,说“三爷已经在厢房歇下了,不回去了”。
元墨心凉了半截:“那家主呢?”
那人奇怪:“家主怎么了?”
“家主……歇在哪里?”
“大胆!”那人眼一瞪,“这是你能打听的吗?”
下人动问家主确实是忌讳,可元墨心急如焚,红馆的笙歌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就心急火燎地来上工,等了半日,耳朵捕捉到一声狗叫,她急忙蹿出来,只见元宝同着一猫一狗正撒欢儿跑得开心。
元墨一把把元宝揪进自己屋里,“我问你,昨天家主有没有和你一起睡?”
元宝道:“没有啊。”
“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对我很好啊。”
“他有没有……有没有……”元墨咬咬牙,豁出去了,“他有没有摸你脸?”
元宝道:“他没有摸我,他摸没良心。”
元墨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等,最开始的时候,姜九怀也守规矩得很,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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