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以前送过我一只猫的,忘了么?”姜九怀淡淡道,“我可还记得那是只不错的小猫,听说又会打蚊子又会捉老鼠,还会暖床和唱歌,我甚是喜爱。”
当初是谁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的?
元墨十分怀疑姜九怀今天来是砸场子的。
或者是被她始乱终弃之后决定要好好整治她。
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元墨只得道:“别的都好说,这猫……”
姜九怀立即道:“怎么?猫不见了?”不知为何元墨听出一丝期待意味,顿时明白过来,好啊他在这里等着呢,一旦猫不见了他就可以找她麻烦了!
“没有没有。”她连忙道,“只是现在不在,它出门了。”
姜九怀挑起了半边眉毛,平公公也一脸怀疑,就连封青脸上都是“编借口也得编个像样点啊孩子”这样子的表情。
元墨冤枉。
猫是真不在。
这猫整日跟大王混在一起,毫无身为一只猫的自觉,大约是已经误认自己是一条狗,天天跟着大王出去走街串巷圈地盘,白天黑夜见不着猫,只有饿了才会回来喵喵叫要吃的。
“是么?”姜九怀道,“那明日等他回来了,你可得把送还给我。”
元墨忙道:“是是是,一定一定。”
姜九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站住脚,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枣树。
一阵风过,枣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有什么细碎的东西随风飘落,带着一阵幽淡的清芬。
是枣花。
夜色中一切大树看起来都是黑色,但他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株青绿透亮的大树,迎着风,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
那是去年的枣树。
春末,夏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年。
时间又过得真慢,一年抵得上之前长长的二十年。
元墨在后头,只见他在黑暗中仰头望着那株枣树,心说不好,他定然是记起当初她要给他取名“枣花”,指不定要把这棵树怎么地。
结果,姜九怀站了半晌,便离开了。
离开得干干脆脆的,头都没有回一下。
元墨释重负。
但又隐隐地,若有所失。
回到厅上,那两个蹭茶喝的还在,姜其昀也还在,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他肯出面帮你澄清谣言吗?”
元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不给她加几条谣言,就已经算是十分地宽宏大量了。
她问姜其昀:“你院里有多少个下人?”
“二十来个吧,怎么?”
“借我十个。”
“干嘛?”
元墨长叹一口气:“找猫。”
除了姜其昀的十个人,元墨还问叶守川借了几个捕快,满北里翻了个遍,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黄伯烧起了蹄膀,香气透屋而出,被风不知带向何方,传到了大王的鼻子里。
然后就见大王撒开四蹄飞奔而来,后头跟着一只和它同样矫健轻盈的猫。
片刻后,猫被关进了早已备好的笼子。
元宝把笼子交给姜其昀的下人:“你们家家主大人要的,你带过去吧。”
下人看着笼子里凄厉尖叫的猫,不知道自家家主大人为何会要这种东西。
不过即便是在姜家,家主大人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能在家主大人面前露露脸,实在是天大的机缘,下人连忙接过笼子。
下人这边拎了笼子走,大王就在后面呲着牙追。
大王是北里一霸,膘肥体壮,两脚离地人立起来,比那下人还高,下人吓得两股面色参白,元墨只得让元宝陪着去。
有元宝拎笼子,大王不敢呲牙了,但依然呜呜低吠,一直跟在后面。
看着这一行人远运去,元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大王,对不起了。
现在最后一样东西都给他送了过去,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找过来了。
这样她就……
就怎样?
安心?还是失落?
她自己也分不清。
干脆懒得分了,活动活动腿脚,她决定把免费的我牌子摘了,然后去别家乐坊看看能不能去挖个有前途的女伎过来!
乐坊,终归是要靠女伎才能撑起来的!
到时候她就搞一个小型的花魁游街,让她家女伎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她的带领下穿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地逛逛街,准能让街上掉一地的眼珠子。
正这么想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元宝同着那下人回来了。
下人哭丧着脸:“二爷啊您可不能这么害我,家主大人说了,要是找不到他的猫,就连我一块儿罚,要打我三十大板呢!”
元墨诧异:“猫不是已经送去了么!”
元宝道:“姜兄说不对,不是他的猫。”
他在淮安听元墨叫过姜九怀“姜兄”,便也跟着叫了,毕竟和四个字的“家主大人”比起来,两个字的“姜家”显然要简单得多。
下人直听得心惊胆战,怀疑自己的三十大板在劫难逃。
元墨沉默半晌,道:“罢了,我跟你走一趟。”
下人问:“那猫呢?”
哪里关什么猫的事?
他要整治她,是不是那只猫,都不是问题!
不给他出尽这口恶气,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元墨离开之前,抬头望天。
她小时候在茶馆里听书,说书先生说到荆珂刺秦王,燕丹子在易水过给荆珂送行,念过两句诗,叫做“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她向来记不住诗,这两句却不知怎地记住了,只是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反正和元宝玩你扮荆珂我扮秦王的游戏时,嘴里总要嚷嚷着这两句。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这两句诗,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初夏的阳光洒遍花园,猫在花丛中扑蝴蝶,大王懒洋洋趴在树阴下。
元宝坐在凉亭里大口大口吃着冰碗,呼啦啦一碗转瞬即空。
姜九怀轻袍缓带,穿一件家常绡袍,大袖宽宽,随风欲举,他问元宝:“还要么?”
元宝狂点头:“唔唔唔!”
平公公吩咐下去,侍女很快又送上一碗。
元墨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群严阵以待的府兵,说不定连刑具都准备好了,万万没想到入目尽是一片闲适的消夏图。
这凉亭正是当日那一座,显然经过了精心修缮,刀光剑影的痕迹不复存在,四角檐下挂上了琉璃风铃,风来铃铃作响,煞是清脆。
元墨原以为自己再度踏入这里会有心理阴影,结果发现人的忘性真是可怕,记忆中腥风血雨的场面迅速消散,褪色,只觉得这里花开得真好,风都是香的。
踏进亭中才发现有问题。
元宝手边居然堆了好几只空碗。
“阿宝!”元墨大喝一声,“你吃了多少?”
冰碗里有各色水果外加红豆莲子银耳凉粉等甜食,密密地撒一层糖,再撒一层冰,是元宝的最爱。
但元宝不知是不是和冰碗不对付,一吃就要拉肚子,从无例外,所以家里人都管着不让他吃。
这会儿听得元墨一声喝,元宝委委屈屈地放下了碗。
姜九怀道:“他喜欢便让他吃吧。”
元墨道:“他吃了会拉肚子!”
“外头的东西不干净,难免于肠胃不和,在这里吃,你放心就是。”
“才不是干不干净,他就是吃不得冰,就像我吃不得——”元墨说到这里,猛然发现这情形有点诡异。
他是要整治她的,她是来受整治的,结果为什么他们俩此刻却活像街头巷尾为孩子吵嘴的夫妻?
“你吃不得什么?”姜九怀问。
元墨飞快道:“吃不得亏。”
开玩笑,他正要对付她,她难道还会自己给他递刀吗?
姜九怀看了她一眼,问元宝:“阿墨吃不得什么?”
“花生。”元宝已经被冰碗收买得服服帖帖,想也不想,马上道。
元墨:用力瞪向元宝。你到底要害我几次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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