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太多了,都不是。反正这事儿已经定下了,公公您就别再费心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一面说,一面抬脚就往外闪。
她动作极快,人已经闪出去了,平公公的骂声才传出来:“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哟!我家主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十天后,楼船驶进平江。
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已经隐约能望见北里。
“回家喽!回家喽!”
元宝开心得手舞足蹈。
元墨也是笑容满面,离家这样久,终于回来了。
叶守川已将她的行李打点齐备,向她微微一笑,“一会儿便下船了,做好准备,红姑定然是要揍你的。”
元墨嘻嘻一笑,好久没被红姑揍了,还真是怀念啊。
她抬眼望了望三楼。
从甲板望上去,楼船高大峥嵘,最高的地方,便是姜九怀的屋子。
她想了想,转身就要上楼。
叶守川拉住她:“阿墨。”
元墨道:“别担心,我就是去辞个行。”
“你不怕他不放你走?”
“放心吧他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元墨说着,挣开叶守川的手,上了三楼,叩了叩门。
平公公黑着一张脸来开门,元墨道:“我一会儿就要下船了,来跟家主大人说一声……”
“不必了。”
元墨:“好公公,别生气,我说一声就走。”
平公公冷冷道:“主子说不必了。”
姜九怀应该就在里面,平公公万不敢当着他的面扯谎的。
所以,他是真的不想见她。
元墨心重重往下沉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明明隔着门,她却像是能看到他的模样。
这会儿他一定是在书案前批复公文吧?
江南的局面越来越稳定,与江南往来的信件比开始的时候已经少了大半,但他每日还是要花上不少时间坐在书案前忙碌。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其实她挺喜欢在他批公文的时候在旁边。
倒倒茶也好,磨磨墨也好,反正抬头就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就觉得心里面很安稳,很舒服。
但以后都看不到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朝里道:“阿九,我走啦!”
她从来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唤他“阿九”,这下还是头一次被平公公听见。
果然,平公公立刻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等平公公开口,她大踏步走了。
不知是她走得够快,还是平公公实在太过震惊,直到她彻底离开,身后都没有骂声传来。
楼船已经靠近红馆的码头。
元墨三个人从舷梯上下去,轻轻松松跳下码头。
在后院扫地的黄伯先看到她,扔下扫把就迎了上来。
然后是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大王,直身猛扑向元墨,把元墨当场扑倒在地,照脸狂舔。
姜九怀站在三楼窗前,明明隔那么远,绝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但耳边却清晰地响起了她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笑得,可真开心呢。
“主子……”平公公过来,瞧主子的视线一直落在那边码头上,忍不住道,“既然喜欢,强留下便是了,他还敢不留不成?”
姜九怀没有说话。
良久良久,直到楼船驶过,那片小小码头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轻声道:“正因为喜欢,才不能强留。”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墨回到红馆,姑娘又是抱,又是笑,又是哭,又是骂。
欢姐红着眼圈,咬牙骂道:“我还道你这小短命鬼出事了呢!过年也不回来!”
“嗐,别提了,算我倒霉,正要回来的时候偏遇着姜家出事,江南全境出入都十分困难,所以才耽搁到现在,这幸好是师兄去接我,不然不知道还得拖到什么时候呢。”
叶守川看向元墨,难掩诧异。
按元墨的性子,便是出门买菜遇个小偷,回来都能讲得天花乱坠,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出生入死,她居然提也不提。
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说?”
“过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
元墨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这会儿江南的春天已经很深了,京城的春天才开始不久,树木刚披上一身新绿,蔷薇结着细细的花苞,在风中晃动。
回来啦。
这是她的红馆,她的家。
她本来应该待的位置。
姜九怀也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他们就像鸟和鱼,一个上云端,一个下水底,再也不会遇上了。
叶守川看着她良久,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微微深沉:“阿墨长大了。”
“去去去,爷本来就不小好吗?”元墨故意赶他,“快回你的衙门去,别耽误我认亲!”
叶守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样跳脱明亮的,才是本来的元墨。
送走了叶守川,元墨直奔红姑的屋子。
红姑还没醒,屋子里是沉沉的酒香杂着阴阴的脂粉香。
这是世上最最好闻的气味,每次闻到她的心里都会安静下来。
她悄悄把地上滚的酒坛扶正放好,一个,两个,三个……啧啧,看来红姑的酒量又见长了。
床上,红姑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声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行……不行……呜呜……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一道泪水从红姑紧闭的眼角流下,红姑在噩梦中挣扎。
“娘!”元墨连忙摇醒她,红姑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元墨坐在身前,穿着一身前所未有的华衣,脸颊如明珠生晕,双眸璀璨如星,冲着她喊,“娘!”
“阿墨,”她半醒半梦半醒,“你叫我什么?”
红姑怔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你还知道回来!”抓起鞋子就要去打元墨。
元墨抱头满屋子逃蹿,“呜哇娘你不要这么狠心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打我你会心痛的!你心痛我会心疼的!”
红姑边追边骂:“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娘?”
“你啊!”元墨眉开眼笑,“哈哈,韩家庄的事我都知道啦,这下你可瞒不了我啦!”
“韩家庄”三个字,让红姑整个人顿住,“你、你怎么会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嘻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啦!”元墨道,“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爹是师父吧?还是你不小心跟别人生下了我,不想让我师父知道,所以才把我送给别人养?”
红姑怒道:“老娘才没有跟别人生!就算跟别人生了,老娘有什么好怕的?瞒着那死鬼作甚?”
师父是红姑的死穴,一碰就炸,元墨连忙道:“那就是你们俩想要个男孩子,不想要女孩子?”
红姑不说话,只怔怔看着她,眼圈儿渐渐发红。
元墨从来没见过红姑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有愧疚、不舍、为难、矛盾、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要撑破她的双眼汹涌而出,扑向元墨。
“哎,别哭别哭,”元墨连忙过来,把红姑搂进怀里,“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知道你是我娘就好啦。你要是还想瞒着,我就还叫你红姑,不会让师父知道的……”
“唉……”红姑长长地、长长地一叹,仿佛要把十几年来压在心头的重负在这一口气里叹尽似的,“罢了,你就当我是你娘吧。”
元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紧紧抱住红姑。
红姑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人前别乱叫,知道么?不能给外人知道。”
元墨心头闪过一个知道这事的“外人”的影子,不过转瞬便用力地扔开了。
她有娘了。她回家了。她还有钱了。
老天爷待她真的是太好了,她什么也不求了。
元墨赖在红姑房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地开始检视自己从扬州带来的行李,把那些古董珍玩悉数送去当铺,换成了银票。
身怀巨款,感觉就是不一样,元墨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先去衙门把红馆的地契房契赎回来,然后请工匠将红馆里里外外修缮装饰一新,同时还给姑娘们从头到脚添置衣裳首饰,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月后,红馆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开门纳客。
然而同元墨想象当中客似云来的情况完全相反,她在二楼雅间坐了一整晚,愣是一个人都没有进来。
不来就不来吧,经过的时候还指指点点的,指点完还摇摇头。
元墨快要气炸了,半年没见,京城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看不出她的红馆现在已经又阔气又豪华又气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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