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临危受命,依她的话,用叫为她将黏糊糊的泥地踩瓷实再由她过。护卫们集体在前方开路,才叫这泥泞的路好走一些。
“这种地方真能住人么?”姜琰不能接受,再度发问。
自马车上下来向村子里去,就能开始看到零零星星的村民。
村民们同样用好奇目光看着这群陌生的客人,手上干的活都停了下来。他们仰着头,就能让人完全看清他们的脸。
按照姜琰的话说老人是一只猴子,这里的人只能说是一群猴子。
他们一个个污污糟糟,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细看能看到他们身上有来回跳动的跳蚤。他们站立着,身上的衣服几乎挂不住,随时可能有脱落的危险。从破衣服的缝隙中,人们能看到他们嶙峋的肋骨。
姜琰直接转过身捂住姜莞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
姜莞将他的手扒开拿下,瞥一眼姜琰,倒是在说他大惊小怪。
姜琰烦躁地皱起眉头,厌恶极了这个地方还有这些村民。他带着浓浓鄙夷开口:“不是人住的地方果然住的也不是人。”他又开始了他的非人论,即眼前这些池子村的村民在他眼中并不能算得上人。
他在看到这些真正社会底层的百姓时便会展现出非常的攻击性,如果不是姜莞尚在他面前,他会将这里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有人的地方就有房子,池子村中房屋罗列并没有什么规律,更不讲究什么风水布局。在这里,房子多是随意一盖,能遮风挡雨,让人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足够。
更何况在姜琰眼中这些一排排低矮的土屋并不配被称之为房子。
这些“房子”的土墙遇到稍微大一点的风便会扑扑簌簌地落下飞扬的尘土,这时候在房子下的人是不能大口呼吸的,一旦深吸口气,便会喝进一嘴沙土。
土墙下则是修建得蜿蜒曲折的沟渠,这便是村民们日常便溺的地方。这里更不能看了,其中什么秽物都有。此时刚开春,天寒地冻,还不曾生出什么蚊蝇虫豸,但可想而知等天热些,一旦到了夏日这里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而在如今,土墙的灰土味儿与沟渠中的各种秽物味儿混在一起,发酵混合成更刺鼻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我要死了。”姜琰咬牙切齿,闻着这股味儿道。
村民们不明白这群衣着光鲜的人是因何而来,又是什么人,在一幢幢土墙一一扇扇木门后畏惧而好奇地望着姜莞等人。
他们不敢来问一问姜莞等人是来做什么的,连与这些“上等人”对话的勇气都没有。
受外界环境影响,姜琰越走越不舒服,杀戮的欲望逐渐高涨。尤其是他在看到暗中窥视的一双双眼中麻木僵涩,哪怕有着好奇,这些眼珠子依旧洋溢着迟滞笨拙的气息,他的忍耐达到顶峰,忍无可忍。
“为什么要打破这些猴子们的平静,就让他们继续当愚笨的猴子好了。”姜琰简直无法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陈县距离京城不到百里,却与京城像是两个世界的城池。
看到池子村里的这些村民,姜琰都生不起什么讽刺的欲望。
人之于动物又有什么可优越的呢?他甚至慈悲地不想打扰这些人形猴子,让他们继续在这里过他们一直以来的蛮荒生活。
像他们这样的人类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人闯入了动物族群,破坏了猴子们的生活安定。
“他们是人。”姜莞微蹙着眉,对这里的味道显然也不大能接受,但在姜琰的衬托下她显得那么礼貌。
“女儿,不是长得像人就是人的。”姜琰苦口婆心,“他们连话也不敢问一问,根本无法像人一样进行正常沟通,这也是人么?”
他已经将池子村中的所有村民开除人籍。
“村子里的所有女孩都被骗去暖玉楼。”
姜琰听懂她话中含义,满不在乎:“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被买卖。”
他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女儿,你还不懂男人究竟有多恶心无耻。暖玉楼中哪怕用牲畜做皮肉生意,也会有男人到那里去寻欢作乐。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让他们纾解欲望的,即使是头猪……”
说到这里姜琰有些语塞,倒不是词穷,只是觉得自己在姜莞面前说这些并不合适,于是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尽可能遣词造句文雅道:“即使是头猪,他们也能下得去手。”这句话含蓄许多,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下得去手,而是下得去某种男人特有的器官。
“钱大人很快要到了。”姜莞吝啬言辞,在这里多说一句就要多呼吸一口浑浊的空气,她尽可能少说话。
有护卫听到动静从村子深处出来接他们,村民们更是看得要掉出来眼珠子,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子里多了这样许多人。
一群人到了山茶家,山茶从家中出来,亲热地迎接姜莞,又有些局促:“郡主,我去给你倒水喝。”
“我不渴。”姜莞问,“可还好么?”
“都好!”山茶说到这里眼中满是仇恨之色,“如您所料,这些天夜里果然有人摸黑到我家来,叔叔们将他们都抓住扔在后山里审问过了。”叔叔们是姜莞留在山茶家的护卫们。
山茶眼眶一红:“那些人是衙门里的衙役!他们是来杀我和爷爷的!”相较于一般贼人,山茶更不能接受衙役们脱下官服就成了伤天害命的强盗。
哪怕回村子前姜莞已经为她做了诸多心理预设,她也因为暖玉楼之事知道陈县钱县令等人的真面目,但知道一个衙门的人都是一丘之貉,她还是无法接受。
姜琰“啧”了一声,也让人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态度。
倒是老人虽然沉默,看上去接受得更好,只是对姜莞露出个微小的笑容。他和之前刚到京城时已然大不相同,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局促,更容易想事情出神,变得愈发沉默,像一块沉默而坚韧的老岩石。
村子中一阵骚动,山茶探出半个身子遥遥一看,回头严肃起来:“钱县令来了。”
姜莞等人在院子中等着,山茶扶着爷爷向外走去。
山茶临出门时不由回过头看姜莞一眼,姜莞一脸平静对她道:“别怕。”
第154章 这种人模狗样不做人事……
钱县令看着从各个低矮土屋中走出来的一群行尸走肉般的村民,他胃里反酸,直想呕出来。
每每视察,他总去田垄之上而尽量少往村子里来,就是为了少与这些动物似的村民接触。起码站在高地,他不会和这些动物有所接触。
然而今日他不得不往村子里来,这会儿被一群臭哄哄围住,他只能屏住呼吸,憋得身子粗了一圈。
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不能劳动的老弱病残,比寻常村民要更迟钝些。孩子们用黑黢黢的眼睛望着钱县令一言不发,只有老人会叫两声“大人”。
钱县令还要维持自己“爱民如子”的形象,对他完全看不起的村民们笑脸以待。这个形象有助于他日后接替父亲衣钵,做祁国第二个“钱大人”。
“大家最近过得可好?”他问了句废话,事实上看着眼前的土屋,谁也问不出一个“好”字。
村民们便毫无灵魂地说:“好。”
他们甚至不理解什么是过得好与不好,主簿要他们说“好”,他们就说“好”。
钱县令在心中嗤笑这群愚民只会说“好”,余光看见不远处相携而来的爷孙二人,一下子确定目标。
倒不是他还记得山茶的爷爷什么模样,是因为山茶是村子里唯一的女孩。
山茶搀着爷爷到人群最后站着,隔着无数人头,她看钱县令的眼神只有恨意。
钱县令就知道她一定是从京城回来的,不由一个激灵,弄死这对儿爷孙的念头愈发强烈。
他早已想好对策,隔着人群严肃看向二人问道:“我顾忌你们面子,叫衙役夜晚来叫你们,你们倒如无事之人般在这里。”他这么说一来是恐吓这对儿爷孙,二来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问出衙役们的下落。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池子村中所有人,并不以为衙役们是到池子村才失踪的,说不定是在路上遇到麻烦。
之所以走这一遭,他一来要确认衙役们究竟有没有到村子里来,好缩小搜寻范围,二来就是强行将这对爷孙带走。至于理由并不重要,他只要随口编织一个罪名,这些村民们根本无法甄别真假,直接吓得要饶命。
山茶按下恨意,照着姜莞之前教的说:“衙役大人们都在我家做客,大人若不嫌弃也来坐坐吧。”
钱县令一愣,全然没想到会有这种回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这小女孩大约是在非人的折磨下失心疯了,说起胡话来。他此次前来带了十余衙役来保卫他的安全,哪怕看出山茶刻意引他到家中去,他却感到一种看透一切的可笑。
即便他跟过去又能怎样?纵然这对爷孙恨透了他要找他报仇,但要碾死力量微薄的二人,他甚至不必费吹灰之力。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钱县令好笑开口:“那就去你家坐坐吧,我也看看我那些衙役究竟在做什么。”
山茶扶着老人转身,在前方带路。
钱县令想这小丫头大概连来了衙役也不知道,只想把他诓骗到家中报仇。
这一路倒比钱大人想象的好走,完全没有那种踩一脚泥的事情发生。他甚至期盼起这对爷孙报仇的伎俩,想看他们拙劣的举动好用来嘲笑。
破院中一丝人烟也无,钱县令故意问道:“你说的衙役何在?若是蒙骗本官,你可是犯了大错要受罚的!”他已经想好抓走山茶一家的托词,就顺水推舟说她欺瞒官员便是。
山茶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您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还装神弄鬼!
钱大人看了衙役们一眼,衙役们便会意,将他簇拥在中央好保护好他的安全。
钱大人看她死到临头还嘴硬,笑着摇头:“那就进去瞧瞧,看你能不能将他们变出来。”
一群人跟着山茶到院子里,当最后一个随行的衙役入内,院门声音不大不小地关上。
众人终于嗅出不对劲来,只见山茶家低矮的土墙上瞬息之间出现数十余佩宝刀的护卫,人人顷刻间变了脸色。
再去看山茶,只见她已经扶着老人一溜烟跑到房门处,房中隐隐约约可见几道人影。
姜琰大步从房中出来,口无遮拦:“再多待一秒我就会横死在这。”
山茶听了脸一红,显示出十分的难为情。是她家里太穷了,让贵客不舒服。
他身后的姜莞拧着他衣服直接将人大幅度转了半圈又丢回房中,也是姜琰纵容她,配合着她来,不然她也拽不动他。
姜琰被扔回房中,又嬉皮笑脸地出来,看到院子中的一群人后顿时变脸,显得十分凶恶。就是他们害得他要来这里受罪,杀杀杀!
钱县令没想到房中还藏着许多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试图与姜莞沟通:“本官乃陈县县令,不知女郎这是什么意思。”他聪明地看出姜莞是一群人中最有话事权的,试图从她这里获得交涉权,同时自报家门来威慑她。
此时他还以为山茶遇到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又身份尊贵的女郎来找他报仇。
“什么意思?”姜琰冷笑,“意思是让你去死!”说出心里话。
“胆敢谋害朝廷命官!”钱县令大惊失色。
姜莞懒得看二人在这打嘴仗,招了招手,墙上的护卫跳下墙来,轻而易举地将人捆住。
“钱县令。”她开门见山,并不愿意在村子里多待,速战速决,“和暖玉楼的交易证据在何处?”
钱县令脸色倏变,奈何嘴被堵着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忘了你不能说话。”姜莞给护卫一个眼神,护卫就去将之的堵口布取出。
“你不要被这丫头蒙骗,什么暖玉楼之事,我并不知晓!”钱县令一口咬定。
“嘴给他堵上,去他家去衙门搜。”姜莞生动演绎什么是快刀斩乱麻,只给他一次机会,不好好说话就不要说话。
她本就没有打算彬彬有礼地审出下落再派人搜寻,这种人也没必要让她好好对话,只是为了将他从衙门引出,免得事情声张惊动京城诸人,她才强忍着等了两日。
钱县令失去说话的权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女孩子的小打小闹,疯狂发出呜呜声。
姜莞似乎听出他在说什么,一面盯着向她这里爬来的蚂蚁一面道:“我知道对朝廷命官大不敬是罪过,但是你这种东西连人都算不上,就别说什么官不官的了。”
她转头看向姜琰,指着钱县令道:“这种人模狗样净不干人事的才不是人。”
姜琰打量钱县令两眼,笑了:“了解。”
他又补充:“那些村民也不算。”不忘初心。
“去将村民们都叫来吧,山茶,你做得到么?”姜莞显然不是问她能不能做到将村民们都叫来。
“我可以的。”山茶握拳,坚定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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