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到前面来。”
此时,十几名高管纷纷转头看着她。
注目礼额外到位。
宋觅紧张得心掉在嗓子眼,只想喊救命,她慢吞吞地挪到人群的最前方,随着距离变近,她也逐渐看清了谈西泽。
他坐在长长的黑色办公桌前,背靠黑色软椅,长腿交叠着,姿态看上去有些懒散,可神情却是实打实的严肃,眉眼间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谈西泽的目光落到宋觅脸上,平缓无温,清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你就是《紫镜》作者的编辑?”
宋觅心里咯噔一下。
自和谈西泽认识这段时间来,他没有用如此公式化冷漠口气和她说话,这让她有些不适应,哽了一下才回答:“是的谈总。”
“……”
谈西泽手里有一支墨绿色钢笔,被他拿在手里把玩打着转。又是一圈后,钢笔底端点在桌面上,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你签的这个作者和前网站有版权上的合同纠纷,前网站现在不仅要告他,还要连着白日出版社一起告。”
“?”
宋觅大脑当机好几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王社长开始教训她:“你说你,签约前能不能好好做下背调啊,偷月的名气有多大你不知道是不是啊!现在给公司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是以一种极为严肃刻薄的语气在质问她。
宋觅稳住心神,没有推卸责任,维持着平静说:“对不起社长,我会去和作者沟通这件事情。”
王社长盛怒,指着她:“沟通?!然后呢,你怎么解决!”
“……”
宋觅被吼得一个激灵,周身轻微地颤了下,这一举动被男人尽收眼底,他敛住眸色,下压了些视线,保持着绝对的沉稳平静。
“宋觅,你说你——”
“王社长。”
王社长正欲继续训斥的话被拦堵半路,话音戛然,他看向谈西泽,语气变得十分恭顺:“谈总,您请说。”
谈西泽不咸不淡地说:“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王社长在会议上受一肚子气,此刻只想一个劲儿地往宋觅身上推责,便说:“谈总,我明白您的意思,只不过这次这件事确实是这个小编辑的错,她本来工作就不是很出彩,好不容易签下个大作者还是有问题的,纯粹活像个吃干饭的废物!”
“……”
所有人都听着这些话,年轻女孩的自尊心被扔到地上踩,宋觅不可避免地红了眼,低低耷拉着脑袋,可还是最大程度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稳地说:
“对不起社长,是我的问题,我会好好和作者沟通,问清楚其中详情,会在今天下班前给出解决方案的。”
“……”
谈西泽不动声色地看着宋觅,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沉默片刻后,他说:“你们都出去。”
全部人都怔了下。
目前在办公室里的高层,都是会议上或是项目有问题的,或是有重要事情要汇报的,所以才会在会议结束后到总裁办公室来,现在谈总却让他们走?
在所有人正疑惑时,谈西泽淡淡道:“下午三点再过来。”
于是,大家都纷纷转身往办公室外去了。
宋觅也磨磨蹭蹭地转了身。
这时候,后面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宋编辑,你留下。”
“……”
大家面面相觑,不禁都开始同情起那个小编辑来,被大老板留下,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单独责骂。
真的是造孽。
办公室里的人全部散去,只留下谈西泽和宋觅两个人。
宋觅背对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正在使劲儿地把眼泪憋回去。
喉咙直直发紧。
谈西泽放在手中的钢笔,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前绕出来,随手扯了一张桌面上的抽纸。
然后来到宋觅的面前。
宋觅只觉得眼前一暗,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落地窗投进来的光,鼻息间充盈着熟悉的淡淡男香,佛手柑和九里香,清远雅淡。
紧跟着,男人的一只手伸了过来。
谈西泽单手覆住她的半张脸,微微用力捧着抬起来,迫使她和他四目相对。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此时此刻,谈西泽的眉眼不再那么冷漠,而是她熟悉的温和。他另一只手拿着纸,给她擦了擦眼角刚刚溢出来的眼泪,嗓音低低的:“委屈了?”
“……”
女孩子伤心的时候,是不经问的。
这不问还好,一问她,就忍不住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迅速地回冒。
她是打心底信任他的,他一问,她就没控制住情绪,别开脸,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好了,不哭。”
谈西泽极为自然地拉一把她的手臂,毫不生疏的样子,把她拉进了怀里,“抱抱。”
宋觅脑子里又当机了,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放烟花,一些五颜六色的烟花。
谈总抱她了。
他温热的大掌落在她后脑位置,温柔地揉了揉,耐着性子说:“刚刚我没办法帮你说话,在公事上徇私情,我难以服众。”
“……”
“我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宋觅抽噎了下,双手落在他的胸膛,轻轻推开,自己从他怀里退出来,低着头说:“我理解,谈总,你也没必要帮我说话,这是公事,更何况你和我目前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谈西泽一怔,又抬手帮她擦脸上的泪痕,浅笑着说:“我怎么听着酸里酸气的。”
宋觅嘀咕着:“本来就是……”
沉默下来。
落地窗外是渡城十月末湛蓝的天,白云如飘絮,浅浅浮动着,高楼大厦,俯瞰下去如渐次起伏的各色建筑,城市道路车流不息,穿针走线般地来回梭驶。
热闹的景象与这室内截然不同。
谈西泽默默盯着她好半晌,才舍得开了金口:“宋觅,我觉得还是和你说清楚,免得你认为我在吊着你玩。”
宋觅表情一凝:“……什么?”
谈西泽把纸巾抟在手里,不紧不慢地说:“上次,我在医院给过你承诺,说我们总会在一起,这不是假的。”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发红的眼尾,嗓音低沉又温柔:“但是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努努力。”
比如想起我这个人是谁。
宋觅完全会错了意,解释道:“我都知道谈总,你对我很好,给我提供了那么多帮助,而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不是不愿意做些什么,只是谈总你什么都不缺,我能给你的就只有时间。”
“……”
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谈西泽什么都不缺,样样有的都是最好的。
她只有时间。
听完后,谈西泽无奈地摇头失笑,纠正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对你好完全是出于个人意愿,根本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
“再说你得知道,时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以谈西泽的立场,他从来没计较过为她付出过的好,相反,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实现内心自我满足的过程。
童年时期,他是被帮助的那一方,她三番两次地施以援手。
像黑暗里的一抹光。
是除开赵姨外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记了她好多好多年,只希望有朝一日还能遇见。
后来真的再遇,他正好遇到她最为潦倒狼狈的时候,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机会,所以是他需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病态地享受着被她需要着的这件事。
宋觅听得云里雾里,仰头,问他:“那我需要努力什么?追你吗?”她握了下拳头,暗下决心,“你说吧,要怎样追,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谈西泽沉吟片刻,无声地挽唇笑了笑,低眸与她对视,眸光深意满满:“你好好想想,在97年的那个夏天,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提示到这个地步了,她应该能想起来了。
那个夏天,比烈日更灼人的是小姑娘葡萄般的黑眼珠子,有不停歇的啾啾蝉鸣,有樱桃味的棒棒冰,有一片被风吹进班级过道外的梧桐叶子。
这些记忆都鲜活得能吞人,似乎发生在昨天。
随着男人话音的落下,宋觅的表情变得严肃,一片若有所思的认真样,连哭意都止住了。
她苦思许久,然后看着谈西泽微微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
谈西泽脸上笑意敛住,眉眼变得专注。
在他略带期待的眼神下,宋觅噎了下,才无比郑重其事地开口:“在97年的那个夏天……”
她还顿了下。
于是谈西泽的目光变得更加期待了。
下一秒。
宋觅一字一顿地说完了剩下的话:“香港回归了!”
谈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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