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吟不语,劳不语道:“我真没骗你,身上就几两银子傍身,全给出去也不够还的。”
沈翠道:“那我境况和你差不多,身上也只有几两银子傍身。”
这会子轮到劳不语傻眼了,他说不可能!
“昨儿个在城里,夫人不是才置办了两桌酒席吗?”
“唔,那是我娘家出钱置办的。而且是因为前头人家小瞧了我们二胖,觉得他找不到好先生,说了难听的话让我娘难受,为了让我娘出那一口气,教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所以我才顺着她说热闹办一场。”
“那我说要一本《幼学琼林》,你连夜就弄来那么好的,光那一本书可就值不止一两银子。”
“这……这是我对二胖读书的事上心呀,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沈翠不好说是系统给的,只得道,“夫子别想这两桩,只想我们日常吃的,穿的,哪里像能拿出几十两银子的样子?”
劳不语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也是。是我想岔了。”
他才来水云村第二日,因为加急给穆二胖赶进度,教学的时候并没怎么闲聊,没细问穆家的情况,还当这家准备养两个读书人,就算吃穿上不怎么讲究,但怎么也应当算是村里的富户呢。
沈翠见劳不语打消了借钱的念头,就把话拐到了自己想的那桩事儿上。
“但我觉得夫子说的有道理。您是一代文杰,又是我们二胖的师父,该以身作则才是。前头您那是为生活所迫,所以才出此下策,要了他一些银钱。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您的本意。如今既想补偿,而咱们又都身无长物,不如想些别的。”
沈翠这一通彩虹屁把劳不语的毛给捋顺了,他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做出一副儒雅文士的模样道:“你说的在理,听你的意思,大概是想到别的补偿方法了?”
沈翠说是,“我听过一个小故事,说一个想要李子的人,你就算给他一袋子、甚至一车桃子,他也是不会高兴的。所以补偿嘛,得看人家想要什么。小肥……小郎君要的是拜入您的门下,别说我们没有银钱还给他,就是有,给了他他就能高兴?他看着像会把几十两银子看在眼睛里的模样?”
这样的思路才是正常人会有的,所以劳不语听了这话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为难道:“夫人肯让我再多教一个,对我自然无甚坏处。小肥羊老实又单纯,想来教他也不费什么事儿。但是咱们寒山的进度……略微,我是说略微比同龄人慢一些,再分出时间怕是……”
“二胖每天都要晨读练字,夫子就抽这部分的时间去教授小郎君。这是我们二胖自己同意的,他晚饭的时候还觉着是他占了小郎君的空儿,觉得怪对不住人家。当然这也得征求小郎君的同意,毕竟分给他的时间可能不会很多。”说着沈翠顿了一下,抛出一句让劳不语再也不会犹豫的话。
“夫子当时在山长面前说的,‘不出十年,教不出一个进士’就怎么怎么样……您当时又没指名道姓,您说,万一十年后我们二胖没赶上趟,这不是……”
劳不语这次真的是茅塞顿开,眼睛发亮。
是啊,他当时只说教出一个进士,又没指名道姓一定得是穆二胖!
劳不语和小肥羊比试过那么多次,自然知道他的水平,就算现在下场,考个秀才都不成问题,考秀才和考举人中间隔了两三年,就算每日他只有小半日功夫可以指点他,两三年的功夫也能把他的水平再拉拔上一大截!
前头她就觉得和沈翠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如今听到这话更是恨她不是男子,两人做个忘年交就很不错。
“好!我这就去和小肥羊商量。”
“夫子且慢。”沈翠把人拦住,这会子脸上不免也有了点热意,“这个……束脩……”
劳不语也站住了脚,同样为难道:“这个束脩……”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
沈翠:“三十两怎么样?”
劳不语:“五两怎么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沈翠想的是,劳不语这块金招牌肯定要拿大头,他拿个二十两,自己拿个十两。
二十两的价格并不是胡口乱诌的,而是比着青竹书院那边来的,书院招生,一年束脩就是二十两。
当然成绩优异如穆云川那样,在书院内次次考试都拔得头筹的,则可减免掉大多数,只交一部分就成。
但那处并不是小班教学,一个班里有二十人左右。
除非是穆云川那样被山长看重,可以开小灶的,其余的普通学生,先生分配给每个人的时间,还远不如劳不语未来会分给小肥羊的小半天。
她要的十两,则是会以后想办法提高小肥羊的身体素质。
这上头只要他个十两,绝对算得上是良心价。
劳不语错愕地看着她,就差把“你他娘的是真敢要啊”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劳不语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想着一般举人功名在身的,也就收十两束脩,他功名早让朝廷革去了,白身一个,而且小肥羊入门也只能占据小半部分教学时间,他又对不起对方在先,收个三五两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愧是能把自己赢了,让他免费上门来教学的奇女子!
要不说惺惺相惜忘年交呢!
沈翠被他瞧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几分说:“那不是……我想着小郎君往后要来家里上学,城里虽然近,但他夜间不能视物,也不方便来回,吃住都在咱们家。所以我才敢张这个嘴,不过您放心,我有法子帮他养好身子。”
“原来夫人是说这个。”劳不语懂了,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的,夫人能将寒山养的这般圆……这般有福相,可见是很有育儿心经的。若能为他调理好身子,别说这十两,便是百两,也使得!”
稀里糊涂的,穆二胖就成了沈翠会养孩子的活招牌。
沈翠也不方便解释,点头囫囵道:“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样。我还如之前说的,答应夫人的免费三年教学期间,并不收取两个孩子任何费用。他的束脩,就由夫人收着。毕竟我也是吃住在您家,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三十两就都让你拿着。”
劳不语这人呢,不靠谱的时候是真的不靠谱,但讲究的时候是真讲究。
当然主要是他前头在小肥羊身上捞了也不止这个数儿,是真不好意思再要他的银子了。
两人没多大会儿就商量好了,进屋去后,劳不语就和少年说了这件事,先说明白他肯定是要把大部分时间教导穆二胖,再询问他的意思。
那少年为了劳不语连青竹书院都不肯去,哪里会在意这种事?
他一直是内敛含蓄的,但听到这消息便喜不自胜地想要撑着炕桌爬起身,给劳不语行礼。
那激动劲儿,沈翠觉得若不是他腿脚伤着,说不定当场要磕头敬茶,把事情给定下来,让劳不语没有反悔的余地!
劳不语自然按着他没动,道:“你先别动,这事儿只我们愿意也不成,你家里人也得同意才成。”
少年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给兄长传信。”
他脸上满是自信的笑意,可见是极有信心说服他兄长的。
想来也是,书院春招都过了,他兄长都没能让他拜入青竹书院,便是做不得他的主的。
这件事便暂且定下来,因为还未要到行礼那一步,所以沈翠和劳不语都没提束脩的事儿。
但后头沈翠想走的时候,少年出声把她喊住,拿出一枚玉佩道:“我的钱袋不知道跌落到哪里,身上只有这枚玉佩尚且值一些银钱。算是先暂且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等我脚伤好了,我会再另备一份厚礼,登门致谢。”
那玉佩晶莹剔透,水头极好,绿的没有一丝杂质,前头沈翠还和劳不语纠结几两几十两呢,人家出手光这一块玉佩就值数百两了!
也难怪劳不语把他当肥羊宰,这搁谁看了不心动?
沈翠花了极大的意志力把眼神从玉佩上头挪开,道:“救你本就是顺手之举,不是为了这些。但咱们一码归一码,夫子要在我家教学,所以往后小郎君吃住需要在这处,那会儿我会跟你收取银钱。这个玉佩你收好,我不能要。”
少年却也执着道:“夫人也说一码归一码,吃住的银钱那自然要给。但救命的谢礼,您也该收。”
他看着柔弱好欺,但性子确实执拗,沈翠不肯收,他就一直伸着手要给。
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沈翠就换了个说法,“你这玉佩太贵重了,就算我拿去当了,当铺老板指不定以为我是偷来的。若我留着当传家宝,那不是有个词叫‘怀璧其罪’吗?难免惹来别的祸端。你若真有心要谢,那就往后的生活费多给一些?”
少年虽倔,却也听得进去软话,这才把玉佩收回,“夫人说的在理,是我想法欠妥。”
后头少年便该歇息,而劳不语要开始给穆二胖讲课了,沈翠便也回去了。
回到家后她洗漱好了躺到炕上,把系统喊了出来。
【统子哥不地道啊,这么偷听我说话,还笑场?!】
系统听她声音轻快,便也笑着说:【宿主又没有屏蔽我,我当然能听到。是我没想到宿主也有被人噎住的时候。至于笑场,是我不对。】
沈翠没同他计较这个。因为确实心情不错,前头找名师的任务还颇为折腾了一番呢,这次选同窗的任务,她都没怎么出力。
唯一做的,大概就是提出去村口树下看看,然后顺带把人救上来了。跟守株待兔似的!
但既然已经差不多要定下来,她当下就看起商城里可以增强人体质的商品来,脑子里已经开始做增强体质的计划。
晚些时候,穆二胖从外头回来,一通洗漱过后,就对着沈翠道:“娘,我可算想起来哪里见过他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那个少年。
前头和劳不语在堂屋里聊那少年,穆二胖那会儿被安排在炕边上守着,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翠就好笑地重复道:“我还说你越发聪明了呢,怎么那般健忘?那次在馄饨摊上,咱俩不是一起的吗?也是听到他和他哥说话,娘才带你去找的劳夫子。”
“咦?那次是他吗?那会儿我好像一边想着黄举人的题,一边只顾着低头吃馄饨,没抬头注意过。”
“那你是啥时候见过他?”
“也不是见过他啦,是见过跟他长得有八九分像的,他不是有个兄长吗?应该那就是他兄长。”
沈翠正给他铺被窝,后头很快又听穆二胖接着道:“他兄长是大哥的朋友,那次在裁缝店,他兄长还要给大哥做新衣裳呢。”
听到这,沈翠的手顿住了。
第三十二章
穆二胖这么一说,沈翠就知道小肥羊是谁了。
穆云川微末时只有一个好友,姓卫,叫卫恕。
而卫恕则有个弟弟,名叫卫奚。
卫奚在书中有名有姓,也多少有些戏份,但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试问科举文里什么最多?那自然是男主的对照组,卫奚也是作为穆云川对照组而存在的。
原书中的卫家兄弟其实是一对双生子,但双生子是这个朝代不祥的象征,若是皇宫中、或者达官贵人家出了双生子,几乎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孩子。
这兄弟俩生下来,一个健壮有力,哭声嘹亮。
另一个则瘦小羸弱,哭声小的像小猫叫唤似的。
似乎上天一开始就在二人中做出了选择。
但卫家人心软,没舍得把卫奚弄死,只是把他偷偷送到乡下,放到庄子上让人看顾着。
后头一直到卫奚十岁,卫家一直平安顺遂,本家还从这县城小地方一路把生意做到了京城,并没有发生任何不祥的事情。
而且卫奚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身子一直是弱不禁风的,看着比同龄人小上两三岁。
卫家人就把他接了回去,对外放出说法,把他的年纪改小了两岁,只说他是生下来后就有不足,送到道馆里长大的,如今长成了,便可以归家了。
卫奚在外十年,虽有下人伺候,吃喝不愁,甚至还有先生对他指点教学,算是没受过什么苦,但亲人不在身边十余年,他又被限制在一方小院子里,不能随意出去走动,性情到底有些左了。
算着书里的时间线,他就是在这会子被卫恕带进了青竹书院。
但因为错过了春招,他进去的时候名不正言不顺。
自古文人相轻,书院那些通过正常考试流程进来的,自然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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