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马车里睡得也不安稳,何况这几日他也没好好的吃过一餐饭,沈翠尽管不忍心,还是把他喊了起来。
书院里,其他几个少年都在府学里未归,只劳不语在。
劳不语就歇在倒座房里,听到外头的响动,知道他们回来了,就立刻迎了出来。
他也发觉穆二胖脸色不对,就也不和他说话,催着他去用饭、沐浴、出恭等,等他收拾完了,时间也就到了下午晌。
穆二胖困得不行了,没等到其他人从府学里回来,回屋躺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穆二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差不多十二个时辰。
一觉睡上这么久不见醒,书院里头其他人都担心坏了,崔斐还特地回家了一趟,把崔家的老大夫请到了书院。
老大夫进屋给他把了脉,出来后说不用担心,说他是只是累着了。
后头沈翠来看过他几次,见他睡得香甜,系统里的体质又在逐步回升,便也没有喊他。
醒来之后,穆二胖总算感觉一身轻松,先去了一趟茅厕,而后就往课室去——日常这会儿大家都已经用了晚饭,聚在一处写功课。
今天亦是如此,课室里安安静静的,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儿。
穆二胖本来正准备悄悄退出去,自己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再过来,卫恕一个发现了他,忙搁了笔笑道:“寒山睡醒了?”
这话一说,其余人纷纷合书的合书,起身的起身,上前簇拥着他进了来。
卫奚问:“身上难受吗?睡了这么久,头晕不?”
不等穆二胖回答,卫奚已经伸手去摸他的脉象,俗话说久病成医,前头他断断续续吃了那么些汤药,也看了不少医书,多少懂一点。
崔斐前头跟他境况差不多,也在家里大夫的耳濡目染之下通了一些医理,就也捉了他另一条手腕来把脉。
两只手全让人拿住了,穆二胖赶紧道:“没有难受的,就是累着了,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沈翠看他们几个说上话了,就准备去给穆二胖弄些吃的,卫恕已经抢先了一步,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过了来,托盘里头是几个简单却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熬的稠稠的粥。都是阿姚帮着温在灶上的。
于是大家也顾不上说话了,都催着穆二胖先吃东西。
穆二胖确实觉得饿了,就一边喝粥一边道:“我真没什么,前头在里头窝着也不是很难受,就是最后一道题把我难住了,想了特别久,中间也没怎么吃饭和睡觉,一口气答完之后,就觉得头疼,如今睡过一觉,就完全好了。”
确认他身体确实无事,劳不语才让他跟前头一样默写试卷。
后头众人围在一起看,等看到最后一道题,连劳不语都蹙眉道:“这最后一题属实是难了点。本场不过是府试,应考的都是才考过县试的学子。却出了这样一道需要博古通今的题……”
卫恕卫奚和崔斐都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不怪穆二胖想这题想的头疼,这题若是让他们当年参加府试的时候考,想来也绝对不会轻松。
梅若初跟着道:“不过出卷人应也是考虑到了这层,所以留着情面,只问了五六七九之经,而未问十一、十三之经。”
听到这儿,卫恕他们都跟着头大,这十一、十三之经别说是考童生了,就是考他们这些秀才,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且得费一番神思呢。
“不过说来也不算一桩坏事,”劳不语最后道,“若是考的题目简单,大家都能答出来,则还得看谁的答案更贴合主考官的心意,凭他的喜恶来排名次。题目偏一些,答出来的人少,而且寒山写的这般全面,历来的几种说法都答得头头是道,名次肯定差不了。”
讲完卷子,众人还是接着写府学里头的功课,穆二胖则还被大家劝着去休息。
他睡饱了觉,委实睡不着,就和沈翠回了主屋。
算上他昏睡的时间,母子俩五天没说上话了,此时又没有外人在,穆二胖跟着她进了内室,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就打开了话匣子。
沈翠之前虽然能通过光幕看到他的小人,了解他的动向,但并不能知道所有的情况,就像穆二胖说有人为了防止被盖上‘屎戳子’,私下里在考位上解决,弄的附近考棚臭气熏天的事儿她就完全不知道。
好一通说完,时间也不早了,课室那边的少年们也都写完了功课。
他们也是五天没好好说话了,同样是一肚子话想和穆二胖说。
他们几个小子自然是不方便进沈翠的屋子的,就站的远远的,在外头假装咳嗽。
沈翠就笑着催穆二胖回屋去,“你再不回去,你卫大哥的嗓子都要咳哑了。”
穆二胖穿鞋下榻,飞快地出了去,和他们闹在了一处。
第二天一大早,何清和张子安并他们的家人又来了一趟,他们是来辞行的。
听说他们现下就要走,穆二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问怎么不看了放榜再走?左右也没几天了。
但看到何清跟张子安脸色都很差,此时距离考完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俩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照理说再怎么累也该缓过来不少。
所以他们的脸色跟身体原因没关系,而是跟心理有关。
穆二胖就猜着他俩应该是没考好,不好到根本不可能考中,所以也就不用留在府城看放榜了。
沈翠同样也察觉出来一些,就道:“左右咱们永年县出来的考生也不少,回头和他们打听也是一样。而且后头喜报也会传到各个地方去,大家在家里听信儿也是一样。”
大人们并不熟稔,说上几句寒暄也就罢了,三个少年却是处成了朋友的,沈翠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说话。
没有大人在,何清和张子安强装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也立刻委顿下来。
何清先开门见山道:“最后一道题我只知道五经,其他一个字未写,所以我肯定是考不上了。”
张子安道:“除五经外,我只写出了六经和七经,但也只写了书目,并不知道是什么朝代起始,什么出处。”
穆二胖特别理解地点头,“咱们老说‘四书五经’的,平时哪会去记那些?”
说完,两人便向穆二胖求解那难住他们的最后一题,何清话糙理不糙,说这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穆二胖便讲了自己的答案。
何清笑得特别苦涩,“其实跟记没记住没关系,我族爷爷家里的那些书早就让我倒背如流了……穆兄弟刚提过的《一字石经》我莫说读,连名字都未听过。”
他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讲其他经书的记载。
张子安也跟着微微颔首,他也确实并未听闻过这部书,所以他之前还以为自己七经的部分写对了,原来根本没写全。
气氛又不大好了,何清抹了把脸,用肩膀撞了撞张子安,张子安笑道:“穆兄弟别替我们难受,本来我们县试的名次就很一般,没多少希望考上的。又恰好今年题目超出了我们平时的涉猎。而且不止我们没写不出,我们住宿的那间客栈里也有好几个同场的学子,昨儿个听他们交流,也是愁云惨淡一片,大家都没写出来呢。”
何清点头说就是,“今年吃过一次亏,明年就知道不该只看那么几本书,得想办法多涉猎一些旁的。再说也不可能年年都考这么难,府试也是一年一次,我们明年再过来就是。”
见他们二人虽然面色差了些,却没有意志消沉,穆二胖也就放下心来,和他们约好明年这会儿在府城相聚。
几日之后,府试放榜了。
永宁县水云村穆寒山位列榜首。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翠和穆二胖并劳不语一道去看的榜。
前头穆二胖考中县案首,劳不语这当先生的并没有跟去,所以今遭是他第一次看到穆二胖的名字出现在这榜首的位置。
之前沈翠和沈老爷子、郑氏头一次看榜的时候,二老激动得情难自已,休息好一阵才平复过来,沈翠这素来算镇定的都眼眶发红,心绪起伏。
所以今天沈翠便赶紧给穆二胖使了个眼色,让他扶着点。毕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失态一下也无妨,劳不语人前素来要面子。
穆二胖立刻会意地伸手,但劳不语看他一眼,淡然道:“府试头名而已,何至于激动?”
他头戴纶巾、做儒士打扮,这镇定自若的态度加上这话语落到了旁人的眼里、耳朵里,便立刻有人上来恭恭敬敬地询问说:“先生就是本次府试案首?难怪能有如此气度!”
劳不语背着双手,缓缓地道:“我并不是学子,你认错了。”
对方闹了个乌龙,面色略有些尴尬,“可是我方才明明听着……”
劳不语这才施施然指了指站在自己身侧的穆二胖,“这才是府试案首。”
对方惊讶于这届府试案首竟年纪这般小,又听劳不语不徐不疾地补充道:“我只是他的先生罢了。”
这话一出,对方又立刻把视线挪到了劳不语身上。两相一对比,穆二胖只是个半大少年,而劳不语简直像个世外高人,越发恭敬地道:“先生实在是真人不露相,竟能教出如此年轻的案首……”
那人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后头其他看榜的人听了一耳朵,也都凑过来,先是寒暄恭维,又是打听他的教授心得。
沈翠和穆二胖好笑地对视一眼,见劳不语没有生出不耐,就接着去看名次。
和他互相结保的另外两人,任舜考到了第六,而县试中同样表现优异、考了第五名的赵修文则只考了第二十五名,位列整个榜上中段偏后的位置,绝对算是发挥失常了。
而何清跟张子安,则如他们预料的那般,二人榜上无名。
到底算是相交一场,穆二胖看过一遍之后又从榜头看起,想着万一自己看漏了呢?
也是凑巧,穆二胖遇到了一个熟面孔,就是府试那会儿考棚和他并排的那个少年。
穆二胖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不过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任舜和赵修文也同样来看了榜,见到了此情景,两人将穆二胖拉到一边,任舜道:“刚那位是我们县的案首沈傲霜,人如其名,有几分傲气。今遭又让你压了一头,他考了个第二。所以……不过也莫说你了,便是我们这些县试同场出来的,他日常见了也不打招呼的。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正说着话呢,看完放榜的沈傲霜施施然从他们身边路过,还真是把他们当空气。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不过也就一点小插曲,三人后头便也不再谈论这个。
虽然三人都榜上有名,但因为赵修文发挥失常,所以互相道喜的尺度也有些难以把握。
赵修文和何清同样是农家子出身,性格也有一定相似,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便猜着他们是替自己惋惜,便主动道:“我就是最后一题写差了。”
这还真挺好理解的,因为赵家是耕读人家,家境只能在农家人中算好,跟真正家境优渥的相比,资源上还是差着一截。那题要想答的又好又全面,需要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
榜前人头攒动,三人既然遇上了就也想着仔细交流一番,穆二胖就回去和沈翠报备自己要去聚会,发现劳不语身边围着的人又多了一层。
沈翠让穆二胖自己去,午饭前归家就行,她又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劳不语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人聊太久了。
“培养一个读书人多不容易,你们应也有数,这些不过只是皮毛,道阻且长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劳不语便趁机拨开人群,喊上沈翠,一道离开了放榜处。
走了大概半刻钟,沈翠欲言又止,劳不语轻咳道:“我知道你们以为我会情绪激动,我方才也确实话多了一些,但都是本届考生的家人,推己及人,若是寒山考的不好,而我遇到了案首的先生,也会想着去取取经。所谓‘予人为乐,与己而乐’,我提点他们一二,能听进去多少,权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沈翠特别赞同地点头,自打卫恕离开青竹的那件事儿之后,她就清楚地认识到了劳不语有一颗真正教书育人的心。眼下书院并没有再收学生的计划,劳不语提点一下别人家的家长,说一些注意事项,完全符合他的做派。
不过有些话眼下不说实在不行了,沈翠无奈道:“我并没有质疑夫子的意思,就是……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书院的。”
劳不语那老神在在的淡然神色绷不住了,扭头四面一瞧,竟是完全走反了!
“不许和寒山说!”劳不语气咻咻地‘威胁’沈翠。
沈翠憋着笑,点头答应道:“我肯定不和他说。”
在维护劳不语这先生的形象上头,沈翠这些年可没少出力气,像早先他差点连夜跑路的事儿,沈翠就从没和孩子们说过,劳不语当然相信她。
加上此时也就刚到早饭的时辰,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穆二胖也不在跟前,所以劳不语干脆也不装了,咧着嘴畅快地笑了好几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跳脱啊,感觉随时能蹦跶起来似的。
也难怪他这般高兴,毕竟书院里旁的学生都不是在他手下开的蒙,穆二胖却是由他手里,从只读过三百千,一点点学到现在的!这如何让他不自豪欣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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