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二胖只是笑了笑没出声,一来他并不想把书院里的哥哥拉出来举例议论,而且很容易显得他像炫耀显摆自家书院、自家人多厉害似的。二来他只是跟人结保,并不是来交朋友的,就也没必要跟对方论自己的心得体会,只需要确定对方老实可靠——眼下已经能看出何清何宴性格单纯热情,黄俊平虽然性子高傲,说话不大好听,但高傲也有高傲的好处,这种人也不会在科举中作弊。
倒是另一个张子安,到现在还一句话未说,有些让人拿不准,穆二胖不由看向他。
张子安察觉到他的视线,会错了意,以为是穆二胖想让自己帮着打圆场,毕竟他跟黄俊平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同窗,倒也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他就清了清嗓子道:“嗯……这摊档的馄饨包的是真不错啊!黄兄来,我分你两个,你多吃点。”
多吃点,就没工夫去说那讨人嫌的话了。
穆二胖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起来,好了看出来了,这张子安是个不大会说话的老实人。
一顿早饭用完,五个少年互相都略为了解彼此的秉性,也记住了对方的样貌,赵廪生就带着他们去县署礼房报了名,领了浮票。
赵廪生还要去县学上课,过完流程和手续就此和众人分别,约定开考那日在考场外碰头。
他走后,黄俊平也直接走了,就只剩下四个少年人了——沈老爷子还是远远地站着,并不听打扰他们少年人之间交流。
何清何宴都要回村去了,今早因为他们,穆二胖才挨了黄俊平几句呲,临行前还不忘跟穆二胖道:“穆兄弟你稳住,一定会比那个黄俊平考得好!”
后头连张子安都到他跟前说:“黄兄那人性情就是那般,不是针对你一人。你别放在心上,好好备考。”
穆二胖点头应下,再和他们互相鼓励了几句,几人就此分开。
从外头回到茶壶巷后,穆二胖先去和沈翠、郑氏告知一声自己完成了报名的手续,而后就若有所思地回屋去了。
郑氏最紧张他的,察觉他反应不太对劲,立刻喊沈老爷子进屋,把门一关询问今早发生什么事儿了?报名不顺利吗?
沈老爷子性子木讷,一上午几乎没吭一声,但他为人是很靠得住的,看着好像没参与,其实一直支着耳朵在听。
郑氏一问,他就把吃早饭的时候黄俊平呲穆二胖的事情讲了出来。
郑氏眉毛一竖,“也是怪我,前头光想着打听人可不可靠,没想着仔细打听那些人的性格。县试近在眼前,那姓黄的小书生平白呲人算怎么回事?若影响了咱们二胖的心情、考差了,我绝对要去找他家大人算账!”
沈翠安抚地捋了捋郑氏的后背,说不至于。
自家儿子她最知道的,因为一颗赤子之心,心胸比一般大人都豁达的多。他要真想和那黄俊平杠上,多的是话可以反驳,他懒得跟人抬杠,显然是根本不在意而已。
但穆二胖回来后确实比往日沉默,对其他学生,有时候一些话不方便直接问,沈翠更习惯去看他们系统里的心情值,对着穆二胖,她则更偏向于主动和他聊聊问问,母子俩无话不谈,不需要系统这么个媒介。
沈翠让郑氏和沈老爷子先别着急,她亲自过去看穆二胖。
穆二胖此时正在屋里一手托腮,一手捏着浮票,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难不成自己想岔了?胖儿子还真因为让人呲了几句就影响心态了?
沈翠正这么想着,穆二胖察觉到她进来了,开口问道:“娘,这浮票上写我‘矮小’。我是不是真的很矮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票,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准考证了,上面会描述考生的样貌,防止发生替考代考这样的事儿。
但字数也有限,通常就是点出考生最明显的特征,寥寥数字而已。
像现在沈翠定睛看去,穆二胖的浮票上就写上‘矮小,面白,无须无痣’。
沈翠不禁想起在现代看到过很多关于男人对自己身高多在意的笑话,当时她是个母单,没接触过异性,还以为是夸大效果。
没想到自家儿子才十三,因为别人描述了他一句‘矮小’,回来还真的愁上了。
半年前穆二胖给沈翠打伞,沈翠恍然发现他只比自己矮一截了,给自己打伞也只需要微微抬手,不用费劲巴拉地举过头顶,这半年他又蹿了一些,系统里头明确的数值是161cm。
沈翠看过一项统计,说古代男子的平均身高是不会超过一米七的。
穆二胖十三岁还在发育期,一米六的个子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不算矮,但是……永宁县一代是偏北方的,北方人的身高优势打这会儿就已经凸显出来了。
沈翠自己是系统认证的165身高,日常在这边确实很少见到比她矮的男子。
沈翠就道:“我觉得是这样,县试虽然成为童生试的第一关,但报名的肯定都是什么年龄段都有,你这个年纪的反而是少数,跟其他那些年长一些的比,你可不就是矮了那么一点点吗?当然了,你在同龄人中肯定不算矮小的。但登记的文书每天要看那么些人,总不能再去仔细分辨你是哪个年纪,就统一把你和他们作比对……而且你要相信遗传,通俗点说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不论是沈家还是穆家,男子的个子可都不矮,你将来也不可能矮了去。”
穆二胖不大懂什么遗传,但左右亲娘不会糊弄自己。
然后他一想还真是,就拿今天他们互相结保的五人为例,除他之外,年纪最小的黄俊平也十五岁了。
而去报名的时候,更也见识到了许多二三十岁,甚至头发都花白了的书生,还在参加这第一场童试。
他十三岁的年纪,在这样一堆人里头,可不就算是矮小了吗?
想通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确实比他们矮一些,文书倒也没写错。也得亏是今年下场,搁前二年,我怕不是还要被写个‘矮胖’?”
他说完也不接着纠结了,袖子卷一卷,纸张摊开来,又开始写诗了——劳夫子说的嘛,诗文其实文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很讲究真情实感。如果情感到位,也能弥补一下文采上的不足。
今遭因为‘矮小’这个事儿生了些感触,就很适合写诗!
沈翠看他那架势是真有些发愣,见过感叹红颜老去、英雄迟暮的,没见过感叹个头而作诗的。
不过他既然来‘感觉’了,沈翠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出去后他找沈老爷子解释了这是一桩误会,穆二胖真没把黄俊平那几句话放心上,沈老爷子放下心来。
转头沈翠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郑氏,后头到了傍晚时分郑氏才回来,解释说她出去打听那个黄俊平了。
这次因为这黄俊平平白无故地呲了穆二胖几句,所以郑氏打听的格外仔细,舍出去好几十个大钱,买了些点心果子,请了黄家的老邻居们吃。
那些个老邻居知道沈家外孙要和黄俊平结保,所以前头说的都是关于他秉性方面的事儿。
今遭郑氏不止打听这个,打听了别的,就打听出来这黄俊平,是黄举人同族的一个侄孙。
在黄举人门下读了几年后,就想入青竹——旁人肯定不能这样‘朝三暮四’,轻易改拜他人为师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那黄举人看着亲里亲戚的面上,就也允许了。
连着二年没考进青竹,正好去年翠微名声响亮了起来,他们家人就想让他入翠微。所以黄俊平才可以准确说出穆二胖十岁上头才开蒙的事儿,那是提前打听过的!
当时那么些人想入翠微,沈翠都给拒了,后头更是索性把书院都搬走了。自然对不上什么黄家人。
而那些老邻居们则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不知道沈家跟翠微的关系——翠微虽在这小地方声名鹊起,但也只限于读书人的圈子里,不至于妇孺皆知。郑氏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是把自家消息卖给别人的,自然不会讲关于自家书院的事儿。
这次也是她舍得本钱多送了不少东西,人家才愿意事无巨细地回忆了,讲给她听。
“敢情症结在这儿呢。”沈翠听完也不由感叹道,“这人应是想岔了,想着自己四五岁开蒙,读了十来年,却入不了翠微,二胖这样十岁上头才开蒙的,却因为是书院的少东家,就能有名师指点,占了个翠微的‘席位’。其实他把因果关系想反了,我是为了培养咱家二胖,才给他请的名师,择的同窗,开起来的书院,后头收了好几个学生。若没有二胖,则也就没有翠微了。”
不过左右穆二胖根本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黄俊平心怀不忿蹦跶着呲了几句,还不如等级的文书提笔写了一个‘矮小’让他纠结的。
所以沈翠也就没跟穆二胖提起这桩。
后头几日穆二胖还在屋里用功,沈家其他人在郑氏的叮嘱下,特地放轻了手脚,还如往常一般起居。
这天夜间睡下后,沈翠隐约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睁眼就看到郑氏拿着个烛台在翻箱笼。
“娘大晚上找啥呢?”她迷瞪着眼睛询问。
郑氏说没啥,又说:“你睡你的。”,然后手下不停。
沈翠也不好在炕上干躺着,就披了衣服起身帮忙。
她帮着好一通翻找,郑氏从箱笼里头拿出一条旧裤子,裤脚上打了好几圈补丁。
“这是……”
“这是你二哥进城那年,我咬牙给他做的一条棉裤。那会儿他也才十二三,不比你大哥运道好——跟了陈家老爷子那么个好师傅,跟了个喜欢使唤徒弟没够的师傅,那师傅收了咱家不少孝敬,还不把他当人看,大冬天还要让他摘菜洗菜到半夜,早上天不亮就让他去城外收菜,就为了买到比菜市上每斤便宜一文钱的菜,好从中间拿东家的回扣……那会儿咱家的也不富裕,我没钱给他置办大袄子,就只做了条好棉裤。后头他迎风就长,这棉裤每年一续,续到他十六七那会儿实在不能再续了,我就给收起来了。里头的棉花是早拆出来用了,但是外头那层布还一直留着,本来是准备将来拆给孩子们当尿片的,后头几年家里境况不是越来越好了么,这裤子也算有点意义,我就一直放着……不过也放的太久了,刚我临睡前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
大半夜的郑氏也不是要忆苦思甜,说着她又拿出另外一条小棉裤——是穆二胖今天换下来的罩裤,郑氏抢着要帮忙洗的。
两条裤子放一起一比,郑氏喜笑颜开道:“咱二胖不矮!比他二舅十三岁那会儿还高那么一点呢!”
敢情她大晚上忙活一场就为了这个,沈翠既无奈又好笑。
…………
二月头,穆二胖就下场了。
沈翠前头送过好几个学生下场了,今遭感觉还真不大一样。
血缘关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其他学生入翠微的时候,都有不低的文学造诣在身上,只是因为其他问题,在科举路上稍有阻滞。
沈翠托他们一把,让他们借借力,他们就能乘风而起。
而穆二胖,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零基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完全的从无到有。
系统照旧发布了参加县试的任务,同样是参加就完成,但也写明了,同样的任务这次购物点照给,因是穆二胖下场,还会附加实物奖励。
可见在系统里,穆二胖这1号培养对象的身份也是十分特殊的。
沈翠心里有些忐忑,但为了不影响崽子的发挥,她面上仍然很镇定。
但沈家人就不成了,县试前一晚郑氏在炕上翻了半晚上烙饼,沈老爷子则也没怎么睡,沈大沈二早上也是带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的工。
沈翠知道二老挂心,本来想让他们跟自己一道送考,但他们怕自己紧张的情绪传染到穆二胖身上,坚持在家待着。
他们一晚上没合眼,沈翠就让他们在家休息。
母子俩到达考场外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提前到了,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考场外头点了蜡烛,借着烛火,沈翠和穆二胖找到了赵廪生和何清何宴两兄弟。
后头站定没多久,黄俊平和张子安也被家人先后送过来了。
等到衙役过来了,顿时周围一静,沈翠这些个送考家长就都得退开了。
何清何宴已经下过场,但还是脸色凝重,互相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黄俊平和张子安是头年下场,他们的家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跟上。
两家的大人便又赶紧站住了脚,又说了一会子话安他们的心。
穆二胖倒是几人里头最淡定那个,他虽也是头年下场,但前头几次沈翠带着他送考,提前让他适应过这里的气氛。
“我走啦,你加油。”沈翠给穆二胖鼓完劲儿就准备退开。
穆二胖伸手拉住她,说娘等等。
沈翠脚下一顿,听他叮嘱道:“娘记得把早饭吃了,而后回家劝着姥和姥爷睡会儿。等他们下午睡醒了,我也就回来了。”
这小管家公哟!沈翠心中柔软,看其他送考的家长都退出去了,应下一声后就也退了开来。
后头没过多久,考场外就开始了唱保、认保。
互相结保的考生站在一处,完成手续后就要进行搜身了。
本来他们五人随意站位的,后来穆二胖看到站在最前头的何清腿肚子隐隐发抖,就自己站到了第一个,先开始进行搜身。
他这镇定的反应无形中就给其他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其他人一想他年纪最小的都能这般,便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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